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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734|734
燕白羽和葉舟趕到的時候,深淵的氣息已經溢出了四象門的封印。自半空向地表望去,只見黑霧蒸騰,妖獸受了極大的刺激,要麼撒腿狂奔,要麼互相撕咬,撲面而來一股不祥之氣。

「這是什麼地方?」燕白羽在中洲算得上是跺跺腳就要四方地震的人物,卻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詭異的地方,不免大為驚異。

葉舟當然也不知曉。他只是循著殷渺渺給他的感覺,一路摸索著過來的,見此異狀,十分擔憂她的情況。

「師姐應該就在這裡。」他斟酌著道,「但她究竟要做什麼,我實在不知。」

家門口出了這等怪事,就算沒有殷渺渺請託,燕白羽也會一探究竟,當下便道:「你留在這裡,我下去看看。」

葉舟深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並不肯拖人後腿,藏起憂慮:「是,如有異狀,我會放煙花示警。」

燕白羽頓時目露欣賞,自家門派的崽子們就是過於「刻苦」,視迎難而上不畏艱險是劍修的必備素質,遇到敵人只有「爺爺先上」和「誰不上誰是孫子」,讓他這個做掌門的不知道該罵還是該誇……唉,要是葉舟是自家門派的就好了。

會煉丹,門派裡的丹藥消耗就不用老是買人家的;會辦事,自家軍師獨木難支,正缺一個幫手呢。更重要的是,他不愛講話,不像軍師那麼能念叨。

說來葉舟只是三代弟子,門內也沒擔任要職,有機會的話,「請」回門派當幾年客卿多好。

燕白羽起了這個念頭,腳步微頓,揚手贈了他一道劍氣:「予你防身。」

葉舟有些意外:「多謝燕堂主。」

燕白羽擺了擺手,謹慎地跨入了殘破多年的四象門。

甫一進後山,他便感覺到濃烈的濁氣侵蝕著自己的靈台,但和以往遇見過的煞氣不同,並不催生弒殺見血的衝動,更像是冬日飲冰水,綿柔的冰冷灌入腹中,翻騰起異樣的感覺。

有點煩躁,是想起門派裡一大堆事務的煩躁。弟子們沒有一個十全十美哪裡都好的,不是資質愚鈍,就是心性不堅,再不然便是和自己似的,愛武道勝過打理庶務。

有點不滿,是被人指使的不滿。殷渺渺論修為比自己差得遠,輩分又小,仗著有些許聰明和沖霄宗的支持,就敢隨隨便便指使他,呼來喝去。

有點冷漠,天塌了高個頂著,既然沖霄宗他們佔了三大宗門的名頭,就該由他們來解決岱域的事,幹什麼非要找他?陰暗點推測,他們是不是忌憚起了北鬥堂,想趁機削弱自己的實力?

負面的情緒猶如煮沸的水,源源不斷地浮上腦海。

燕白羽忍不住想,原來這就是深淵的感覺,不像魔氣衝擊經脈,不似血氣玷汙靈台,所有「惡」非由外界產生,而是勾連出的內心真實。

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怪不得很多修士能抵抗住魔氣的侵襲,卻只有少數人能逃過深淵的侵蝕。人本來就有善惡兩面,行走在世間,一念善一念惡,都是說不準的事兒,不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罷了。

……也不對啊。

假如深淵只是照出人的惡念,這股翻湧的氣息是怎麼回事?

燕白羽收斂心神,不再好奇,快步走了進去。

他沒有葉舟的感應能力,便擇了地形扭曲的地方而去。不多時,就遇上了被吞無壤追擊的齊城主和楚城主。

他們倆形容狼狽,互相援手擊退吞無壤,又互相提防,離得十丈遠,生怕被對方暗算了似的。奔逃間,猛地看見了燕白羽,異口同聲道:「燕道友助我!」

燕白羽握住無命劍:「你們怎麼在這裡?」口中問著,已斬向吞無壤。

吞無壤不等他劍氣迎來,便倒卷出高高的浪頭,顯然知道這個新敵人的厲害,一下子擺出了七成實力。

齊城主支支吾吾:「巧合,巧合。」

燕白羽看得出另有隱情,也不問是非,直接道:「還有誰在?」

「素微仙子在。」齊城主說著,和楚城主交換了個眼色。

一刻鐘前,他們二人和越城主被吞無壤圍攻,為求脫困,兩人「默契」地選擇了犧牲最老最弱的越城主,陰了她一招,終於再度開出生路,逃離至此。

至於越城主,當然是和秦城主、吳城主作伴去了,不必再提。

燕白羽並不關心他們的小算盤,聽得殷渺渺在裡頭,立即加快了動作。領域強橫地擠佔開來,逼得兇猛的吞無壤節節後退,轉攻為守。

這點異常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凌西海的注意力。

他淡淡一笑:「看來你真正的幫手來了。也罷,與你交手無趣,我去見識見識你們十四洲的元嬰第一高手。」

說罷,青鋒出鞘,驚雷炸響。

燕白羽即可有所感應,凝神看來。

兩人遙遙相對,氣勢已在空中狹路相逢。

獸潮濤濤,孤峰絕岸。

雙方明白,真正的對手來了。

殷渺渺由衷鬆了口氣,燕白羽可比那幾個城主靠譜得多。她一心二用,一面趁凌西海顧及不到,繼續誘惑吞無壤滾進深淵,一面抓住方才的感悟,思考領域之力的利用。

之前她有感於天地,只是初初弄清了如何以己身之道影響世界,關於「規則」還未有頭緒。

什麼是規則?最簡單的就是水在冰點結冰,沸點化氣,再有就是四季輪轉,日出月升,複雜一點兒的則是各種物理化學的定理。

但這些人們習以為常的規律,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最初的世界混亂無序,什麼日月同出,夏日雨雪,只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的。

而這一切的緣由,就是神的存在。

神力做了什麼,什麼就是規則,可神的心思猜也猜不到,於是就混亂了。直到祂們全部隕落,神格歸於天地,才有了現在法則的雛形。

簡而言之,修士為什麼能改變規則?因為修行就是不斷向神的境界靠攏,逐步掌握了規則。

想明白這一點,殷渺渺豁然開朗。

她此前總是無法理解《易水劍》為什麼能讓時光倒流——這不科學啊,而事實就是,沒有理由,不需要理解。

舉個例子,人一般情況下往前走,為什麼還可以後退?不為什麼,人就是能往後走,就是這麼簡單。

問題是,她掌握的規則是什麼呢?細數她的技能:火、幻術、魂術、明心訣、黯然銷魂、剎那芳華、心月之網……太多太雜,必須從中提煉出最本質的一點。

另一頭,凌西海隱隱感覺到殷渺渺身上的領域出現了些許波動,睇了眼過來,不由揚了揚眉:雖說鬥法時是最容易頓悟的,但敢在這個時候悟領域,真不知該說是膽大妄為還是自視甚高。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凌西海拋出一件法器,而後便不再理會。

他這般放心,法器的威力由此可見一斑。那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符,漂浮在半空中,散發著瑩瑩白光。

殷渺渺被這光一照,整個人如墜溫泉,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頓知不好,痛苦難捱,卻使人清醒,心志堅定者不難扛過,但舒適就是溫柔鄉,人會本能地想要沉浸其中,掙脫千難萬難。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的神魂便悠悠蕩蕩落入似真非真的玄妙境界,無盡的柔情蜜意湧上心頭,醺然欲醉。

要命!

殷渺渺心念急轉,馬上運轉黯然銷魂。悲傷來襲,擊破了醉夢的美好,神智微微清醒,可沒過多久,新的念頭浮現上來——逝者已逝,人生無趣,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度一日是一日?

這絕對是神魂高手煉製的法寶。

她馬上用魂術刺激了一下靈台,以疼痛為代價換取清醒。凌西海這一招說白了就是干擾她的意識,讓她被迫與法器作鬥爭,沒有精力去悟規則。

而想要戰勝他,就必須直面問題,不能見招拆招。

她默念明心訣,再度沉浸下來,抓緊每分每秒尋找靈感。

玉符的光芒再盛一分,拉鋸她的神智。

人生苦短,艱辛千年,何不逍遙百年?

——她最擅長的莫過於火系法術和神魂類法術,規則必然中取其一。

長生之路漫漫,千萬人中不過一人超脫,你運氣不好,怕是無緣此道。

——可對火系法術的原理,她隻掌握了皮毛,深入下去難免牽扯到化學,又會陷入兩個世界觀的誤區。不如神魂一道,一張白紙反而不容易鑽牛角尖。

世事總不遂人願,踽踽獨行太難,偶爾歇一歇,也是人之常情。

——神魂其實就是意識。但如果只是操控特定空間內敵人的神智,和一般的魂術別無二致,更比不上心月之網的效果,算得上哪門子的領域?

再想想!

強敵在側,又潛藏著威脅一界的大危機,殷渺渺好比是被猛獸追擊,必須傾盡全力披荊斬棘,不能留分毫的僥倖之心。

而這樣的刻不容緩的時機,正是平日悠閑悟道所缺乏的。殷渺渺忘記了玉符的存在,屏蔽了凌西海和燕白羽的打鬥,拚命抓住靈感的尾巴,不肯罷休。

可是越想,越是一籌莫展。

我又陷入思維的怪圈了嗎?她反省。決定拋開唯物的世界觀,選擇神魂這個不了解的領域,是否反而割裂了意識和現實?

是了,正是如此。

明明知道到了元嬰境界,從前的真理不再適用,可仍然難逃陳舊觀點的束縛。這種思考方式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哪怕理智知道要拋開,卻還是難以辦到。

想要悟得領域,必須解開思維的枷鎖,遺忘過去的定理。

她頓住,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而後,她放棄了抵抗,任由玉符催眠自己。

瑩白的光籠罩了她。

殷渺渺閉上眼睛。

忘記「我」是誰,拋開念念不忘的前世,丟掉平時的理智,沉浸到虛無夢幻的世界裡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問題不在於領悟不夠,而在於難逃根深蒂固的觀念。因此再給她一百年去悟,也很難成功,甚至反而會越想越不得其法。

但凌西海的手段,卻陰差陽錯地能幫她一把。

淡忘邏輯,放開思維的韁繩,遵循本能,天馬行空地去尋覓隱藏起來的真相。她既然修了《風月錄》,答案肯定就在那裡,只是意識不到。

似夢非夢,恍恍惚惚。

她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蓮花。

不遠處,凌西海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瞥眼看去,只見玉符灑下的熒光如水流瀉在地,然後,水塘深處,開出了一朵如夢似幻的蓮花。

清香撲鼻,悠悠淡淡。

以他的修為,不會被區區幻術迷倒,這香氣是……真的?凌西海漫不經心的目光霎時凝住,肅然無比。

虛幻的花成了真的花,怎麼回事?

「多謝你助我領悟。」她微微頓首,笑言,「我的領域,叫幻夢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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