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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685|685
燕白羽打量著雲瀲。

十四洲的心法浩如煙海,九成九逃不過陰陽五行的範疇,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多多少少有點奇怪。有的人盲目地推崇一些奇怪的心法,認為這些更高端厲害,實則不然。

天地萬物都逃不過陰陽五行,以此道修鍊,俗是俗,卻是基礎。他的《萬象劍書》雖是劍法與心法合一,然而萬變不離其宗,仍舊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邏輯。

《坐忘訣》卻不是。

這門心法曲高和寡,十分難練,出名全是因為「物我相忘」的理念。從創出到如今,修鍊者寥寥,能與之契合的人一個巴掌就能數完。

他曾旁觀過雲瀲參加的風雲會,桃花為劍,迄今有人津津樂道。可令他矚目的是其中蘊含的劍意:桃花一霎,爛漫嬌艷。

桃花為劍,桃花劍意。

確確實實的《坐忘訣》的韻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坐忘訣》和《萬象劍書》有些相似。

燕白羽有點期待,但若說多,也不盡然,只是以一種既不怠慢,也不太認真的態度,等待雲瀲的出手。

雲瀲當然不會讓前輩久等。

空間裡的靈氣依舊充足,他便凝練靈力為劍,揮出了靜謐而空靈的劍氣。

燕白羽的眼底閃過一絲讚賞。

許多劍都號稱無形之劍,然而,其無形不過是肉眼難以捕捉之無形,非真正之無形。可雲瀲的這一劍,無形無跡,已徹底地融入了靈氣中,看不見摸不著,也感受不到。

假如沒有領域,很難擋住這麼神來一劍。

但燕白羽並沒有展開他的領域,只是輕輕抖了抖手中的劍。霎時間,以劍刃為中心的空間微微扭曲了起來,勾勒出靈劍的波紋。

結嬰久了,前輩們總有些後生還未掌握的小手段,利用規則之力而不必展開領域就是其中一個小竅門。

他輕描淡寫地動了動手腕,無命劍便擋住了毫無痕跡的靈劍。

「就這點本事的話,我眨下眼睛就能追到你師妹了。」燕白羽笑說。

雲瀲也微微笑了,低聲傳音:「師妹走。」

殷渺渺知曉,他是放棄了且戰且退,想要攔截燕白羽,為她爭取更多的時間。她不由猶豫起來,誰也不知道被彩光追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倘若有辦法棄權,寧可放棄也不想雲瀲冒險。

但「河」邊無岸,想抽身而退都做不到,哪怕她放棄,結果也不會變好。

雲瀲也沒給她再思考的機會,身形消散,離開了所在的空間。

下一刻,蝴蝶出現在燕白羽的眼前。

與之前的劍不同的是,雖然這些蝴蝶也在他的小手段下顯出了行跡,可當其中一隻觸碰到了規則之力的剎那,其他的蝴蝶瞬間沒了蹤跡。

這種模擬對方規則之力的能力,就是《坐忘訣》最大的一個特徵。

換做別人,此時定要大感頭痛。然而,燕白羽的《萬象劍書》包羅萬象,劍意隨心而變,千變萬化,眨眼的功夫就能演化出數種相似卻截然不同的規則。

兩種心法很像,卻暗藏克制。

就在他們對峙時,殷渺渺發現水流的速度變快了。

空間以無法遏製的速度快速崩塌,從虛虛環繞著她,到緊緊貼住她的曲線。且其形狀是不規則的扭曲狀態,人並不能正常站立,必須維持著一個古怪彆扭的姿態才行。

比如說,十息前,她需要弓著腰低著頭,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婆一樣行走,腦袋才不會被彩光吞沒。

五息前,空間又被捏窄,下方凹進,她必須仰著頭,單腳站立,用一個肖似瑜伽的姿勢站立,才不至於失去半條腿。

但此時此刻,空間就好像是被捏爆的易拉罐,中間隻餘三寸,上下約有五寸。哪怕是她修鍊繁花弄影身,身體的柔韌度已經十分可觀,也沒可能把自己塞進這麼一個扭曲的空間裡。

比她更糟糕的是金小蝶。她雖然能縮小體型,但爭奪碎片時,得到的碎片就比別人要小。哪怕她原型嬌小,且好運得沒有惹人覬覦,可最終還是無法抵抗越來越小的空間,遺憾地落入彩光中。

殷渺渺感受到她那一刻爆發出來的不甘,但無能為力。

她也撐不下去了。

偏偏這個時候,前方出現了一片湖泊。

光影之河在約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匯入一個巨大的入口。那是一個難以辨清的黑洞,似乎是亮眼的白,又似乎是混沌的黑,可感而不可知。

這應該是終點了。

曙光已經近在眼前,但殷渺渺就算使用紅蓮火護持,也無法讓碎片在洪流裡多堅持一秒鐘——好像到了這一步,有什麼不可違逆的事發生了,力量也好,傳承也罷,都不再能夠抵抗時光的腳步。

「拜託。」她無計可施,喃喃道,「看在我上輩子也是個地球人的份上,再堅持一下。」

隻余了一個角的晶元無聲漂浮,一點點融化在了河流裡。

殷渺渺心念電轉,幾道火焰打出,但沒碰到洞口的邊緣就消失不見了。如此一來,她也沒法利用水月浮光直接遁到終點。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飛快轉動腦筋,想要找出解決的線索。

「沒用的。」有人說,「這是時間的終點,世界的終結。」

她豁然抬頭。

冷玉站在她身邊。他的空間維持著最窄小的狀態,沒多一分空隙,也沒少一分安全,正正好容納下他,彷彿時間在某一刻凍結了——這也是其他人沒有找他下手的緣由,《易水劍》有特殊之處,其他人搶了也沒用。

「那裡是九重塔的第九層,代表了終結。」冷玉握住她的手。

空間破碎,彩光卻被摁了暫停鍵,停駐在了她背後。

這是他的領域,虛空之月。

在此其中,時間受他掌控,一剎能是萬年,萬年能是一眨眼。

殷渺渺抿了抿唇角,淡淡道:「這麼說來,我是過不去了。」

怪不得力量沒用,傳承也沒用,世界走到了重點,萬物歸於虛無,靈力沒了,文明也沒了,渺小如人類,自然也該滅亡。

她是螻蟻之一,如何能夠例外?

像是為了印證這個說法,她忽而感覺到和雲瀲的聯繫斷了——他們服用過同心果,能夠感知到對方的位置和狀態,方才她能模糊地感知到他在不遠的地方,但現在維繫他們的線崩斷了。

他失聯了。

不過,心並未疼痛。同心果是兩顆果實是一生俱生,一死俱死,雲瀲若是隕落,她必然會心痛不止。

看來,彩光的吞噬並不會要人性命。

殷渺渺安了心,慢慢掙脫了他的手:「我輸了。」

輸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雖然沒能去往第十層,得不到武器,十分可惜。可修士終歸要倚仗自己的力量而非兵器,沒了就沒了,她已經得到了神京的傳承,不算白來一趟。

第九層去不了,就去不了吧。

「祝你好運。」她說著,轉身想跨入彩光裡。

可沒能走動。

他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殷渺渺啼笑皆非,扭頭看向他:「幹什麼,自己不敢去,非要我陪你嗎?你幾歲了?放手。」

「我過不去。」他道,「世界的盡頭,時間已經不復存在。」

她怔忪。

何謂時間?日日夜夜,年復一年,生老病死,草木枯榮。有了興滅生死作為參照物,方會有時間的概念。假如一切不復存在,時間又從何而來?

「唯有超越時間與空間,跨越生和死,才能窺見世界的終結。」冷玉緩緩道,「我辦不到。」

她嘆息:「恐怕也沒有人能辦得到。」

冷玉看過來,煙灰色的眼眸像是被霧靄籠罩的靜湖。

殷渺渺避開了他的視線,自嘲道:「不要看我,我從來沒有這樣的特殊待遇。」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主角光環絕緣體質。

進素玉秘境,他們得虛古派的考驗傳承,她圍觀;進風雲會秘境,也不過一法寶,連幻術傳承都是自己學的,千紅洞窟裡的奇花異草,也都是憑本事賺來的;寒鴉堡不用說了,騙局……神京的傳承看似是她佔了便宜,實則只是投了對方的胃口,公平交易罷了。

天上掉餡餅,非她不可的好事,記憶裡從沒有過。他與其指望她,不如自己去試試,說不定上天看在他顏值的份上,大開方便之門呢。

「有形之物,皆歸虛無;無形之物,或許能夠留存下來。」他問,「你想去,何妨一試?還是說,你心存顧忌,不想接受我的幫助?」

「是又如何?」她反問,並且下定決心他敢說什麼「道友本該互相扶持」「我不是在幫助你,是在幫助修真界」之類的理由,就送他一把火。

冷玉十分鎮定:「你在幻境裡救過我,我只是報答你。」

報答?那怎麼不做牛做馬結草銜環呢報答!她怒極反笑:「行啊,我成全你。」

送上門的幫手,為什麼不要?白逸深放棄了自己探尋九重塔的機會,護送她進九問門,雲瀲主動攔住燕白羽,隻想她繼續前行,就算為了他們,她也不該任性。

冷玉聽出了她話中的怒氣,然未曾解釋,攜著她往前走。

彩光寸寸逼近,卻始終沒有吞沒他們。因為走得較慢,殷渺渺甚至瞥見了一鱗半爪的幻景,像是走馬燈閃過眼前,滄海轉眼變作桑田。

她心中一動:「這是未來嗎?」

「是亂流。」他搖搖頭,「我們在時間的倒影裡。」

殷渺渺頓了下,靈感閃過腦海。就是說麽,哪有河在上面,船在下面的,假如是在投影裡就說得通了。

「我們已經走到了未來。但未來是尚未發生的,所以我們不能存在於真正的時光之河,只能在倒影裡行走。」她分析,「這些彩光,是否是關於未來的推演,卜策者『看到』的『未來』,就是這些『可能』?」

冷玉凝視她。

殷渺渺揚眉:「我說錯了?」

「不,你說得對。」他道。

她彎了彎唇角,繼續道:「我都想明白了,膠囊之所以能夠支撐起一個穩定的空間,是因為它投影下來的『未來』是已經發生的。」

雖然不知道衡量時間的準繩是什麼,但目前看來,地球的時間坐標,應該比十四洲的晚一些——想想也是,人類出現以前,地球就已經存在了上億年了。因此,金屬膠囊投影過來的時間,是已經發生的「未來」,空間穩定,故而能容納他們的存在,並使他們保持正常的狀態。

沒想到九重塔會以這樣的方式,將時光的奧秘展現在他們眼前,玄奧無比又合情合理,著實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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