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區的魔城建造得最早,中十一雖然是中型魔城,但規模已經逼近大型魔城。站在半空眺望,能看到整座城池遍布黑色的魔氣,儼然藏兵無數。
欲女笑盈盈地站在城頭,看到殷渺渺,很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你又來了,早晚不都要和我打嗎?」
殷渺渺回以一笑,隨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擲出了一把幻珠。她經常用雕琢幻珠的方式修鍊幻術,長年累月下來,積攢了不少。
這麼一把撒下去,幻珠猶如散落的煙火,就近籠罩在了魔修頭頂。大半鍊氣和築基期的魔修瞬間呆立當場,已然陷入幻術之中。
殷渺渺猶嫌不過癮,右手撒完幻珠,左手跟著揚起一把爆雷符。三遝下去,好似送殯的黃紙,悠悠揚揚地飄落。
爆炸聲起,地動山搖。
欲女看也沒看那些死掉的魔修,哈哈一笑,輕輕呼了口氣。一縷如煙似霧的晶瑩塵埃飄灑而出,懸浮在半空,隱隱約約,乍看就在那裡,細看卻全無蹤跡。
但這次,殷渺渺的反應速度極快,一看到六欲塵出現,瞬時揚手揮出紅蓮火。烈焰團團圍阻,將這抹塵埃牢牢困住其中。
趁他們二人交手的機會,地行真君也動了。
他深吸了口氣,抬腳磕了磕地面。
哢嚓。
一道裂紋自他的腳下裂開,初時只是淺淺的一道溝壑,可眨眼間,就已經擴散到幾畝,並且不斷向深處開裂。
裂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朝著魔城「哢嚓」「哢嚓」地蔓延過去。延伸到城牆腳下時,不僅堅固厚實的城牆上出現了蜘蛛網狀的裂紋,無形的結界竟然也同樣閃爍不定。
城裡的魔修看了,不由高高懸起了心。
可接下來,裂紋並沒有將結界撕碎,反倒像是觸碰了什麼霉頭,灰頭土臉地又折了回去。
魔修大喜,嘲笑道:「道門的元嬰也不怎麼樣嘛。」
話音未落,打臉就來。
城內的地面發出「轟隆」的巨響,屋簷上的瓦片像是暴雨乒鈴乓啷摔落在地,所有的建築都開始瘋狂搖晃起來。
地震了。
地行真君換了條腿,又跺了跺腳。
震動的威力霎時翻倍。
魔城猶如被摔在地上的模型玩具,地面大片隆起,到處都有地陷的深坑。部分中了幻術尚未回神的魔修壓根來不及反應,一頭栽進裡面,被傾塌的建築和倒塌的樹木活活壓死。
不好,留在城裡太危險了,只會成為元嬰手下的炮灰!
必須出城!
然而,僥倖逃過了幻術和地震的魔修,馬上又面臨一個新的問題:城門未開。護城陣法十分精妙,必須通過城門才能出入,不能凌空飛渡。
霎時間,他們明白了地行真君的計劃——之前隻削弱了結界的力量,而沒有毀掉它,非是不能,乃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利用結界把人困住罷了。
好在欲女反應不慢,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揚手打開了結界。同時,掌心的虹光往前一抹,在城前烙出了一條深深的溝壑,七彩虹光像是彩帶纏繞在城牆上,只看一眼便覺心神紊亂,難以集中思緒。
「來呀。」欲女望著蠢蠢欲動的道修,嬌媚一笑,「我把城門都打開了,你們還不敢過來?」
道修兩千餘人的隊伍,一共分了三艘飛行法器,皆有防禦陣法。是以,眾人並未龜縮在艙房內,甲板上站滿了蓄勢待發的弟子,一接到命令就會下去迎戰。
可欲女的話一出,井然有序的隊伍裡竟出現了些許騷動。
「凝神靜心,不要聽她的聲音。」嶽不凡手按在通訊法器上,大喝一聲,阻止了其他人的衝動。
他咬破齒間的丹藥,辛辣清涼的味道衝上靈台,神智為之一清:「沒有命令,誰也不準離開法器。」停頓了下,調度道,「法修三間一,全部遠攻,出來一個殺一個。武修一間三,掩護法器。飛行小隊準備。」
道修們訓練有素,立刻按照三個法修一個武修的次序排列好。
法修們凝火成箭矢,向奔湧而出的魔修灑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地面上土牆林立,形成一片迷宮,阻礙魔修的腳步和視野。
但魔修也不是好惹的,殭屍們刀槍不入,頂在最前面,後面的魔修趁機跳上飛行法器,跟隨著衝鋒的嬰靈鳥往前沖。
半空落下一個巨大無比的藤網,當頭兜住了鳥群。
又是一陣疾如暴雨的箭矢。
對戰全面開始。
殷渺渺和地行真君交換了一個眼色,而後一馬當先,身化光影,遁入了城牆上,出現在欲女一臂之遙。
芙蓉指神出鬼沒地點了出去。
一抹艷麗的虹光如披帛纏繞在欲女周身,險之又險擋住了這一指。
殷渺渺笑道:「你這光是什麼來路,真有趣。」
「不告訴你。」欲女同樣笑靨以對。
兩人言辭交鋒的剎那,不約而同地出招。
七情光神出鬼沒,殘影片片,若不集中注意力,很難捕捉到它的真正軌跡,而一旦投注心神,又難免為其所影響,情緒變得焦躁暴虐。
殷渺渺並不刻意去抵禦情緒的變化。她的神識場廣闊如湖泊,邊緣有石子盪起漣漪陣陣無傷大雅,掀不起風浪。
她且戰且退,勾著欲女往城中深入。
兩個元嬰交手,動靜小不了,魔城本就被地行真君的地龍翻身搞得一片狼藉,加上她們倆的餘波,進一步遭到了毀壞。
欲女很快看穿了她的把戲:「你就這點本事?」
「別急,好戲在後頭。」殷渺渺不慌不忙。
「那我拭目以待。」欲女輕哼了一聲,攻勢陡然凜冽。
只見她曼妙的身影再度出現於虹光之中,彷彿仙女駕馭著彩虹,倏忽間便逼至眼前。絢爛的光彩自四面八方纏繞過來,空氣中遊離的靈氣飛快枯竭著。
眼看虹光就要閃爍至殷渺渺面前,光一下子變了。
一朵璀璨無比的蓮花盛放,徐徐融化在風裡。
「你這麼早就修成了領域。」欲女恍然,卻是一笑,「那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呢?」
說話間,殷渺渺眼前的世界就變了個模樣。
她像是走進了鏡屋,倒映在四面八方的影子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光怪陸離。而無數個「她」的臉上,表情又截然不同。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冷冷地注視著她,殺意畢露。
她們並非虛張聲勢,確實動了手,從鏡子裡伸出手臂,牢牢抓住了殷渺渺。衣袂被拉扯,頭髮被抓起,後背的一面鏡子裡悄悄探出了一隻手,直取她的後心。
然而,在觸碰到身體的剎那,殷渺渺便化為了薄薄的霧氣,消失在鏡像的包圍圈裡。
欲女眸光閃爍不定。
她進階元嬰已有些年頭,但領域並不熟練,七情六慾不是一門容易的法術,遠比一般的功法更難琢磨。
是以,多年研究下來,她的領域依舊是個半成品,等閑不會動用。原以為殷渺渺進階沒多久,恐怕還沒悟出領域,便沒有拿出手,誰知打錯了如意算盤,被迫使出了這一招。
倘若大家都是半斤八兩,也罷了,殷渺渺要是已經掌握純熟,她就要吃虧。
須得速戰速決,時間長了,被發現破綻可大大不妙。欲女打定主意,裝出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幽幽一笑,吐字道:「喜。」
一霎間,鏡中的每個人影都露出了笑容。左邊輕吟淺笑,嫻靜美好,右邊放聲大笑,灑脫隨性,上面狂喜長笑,前俯後仰,下面捧腹大笑,隱露癲狂。
不同的喜笑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波浪潮,沖向了殷渺渺原本平靜的神識湖泊。
她嘴角微微勾起,竟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喜悅上頭,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心跳加速,血流變快,體溫升高,反應和思考能力自然隨之下降。
成了。欲女心頭一喜。
殷渺渺要的也正是這「一喜」,欲女對她的注意程度在這一刻上升到極致,終於凝聚出足夠她跨度的「月光」。
她瞬時展開「心月之網」,踏著月光飛渡而去,降落到了欲女的心靈島。神識凝聚成燃燒的鳳凰,自她肩頭呼嘯而下,衝垮靈台的自主防禦。
「啊!」欲女頓時捂住了額間。
她的腦袋裡像是鑽進了魂蟲,將整個靈台攪得翻天覆地,劇烈的疼痛令她無法維持住任何攻擊,冷汗浸透後背。
可怕的是,她完全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受到了偷襲,還一下子成功了。但現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自己受到重創,危險至極!
欲女能在魔洲活到今天,證明她絕對是一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別說身後只是個魔城,就算是她的銷魂山,在自己性命面前也隨時可以捨棄。
她沒有給殷渺渺乘勝追擊的機會,當機立斷,強忍著痛楚施展了挪移術。
欲女消失了,阻攔在城池周圍的虹光隨之不見,連被紅蓮火包圍的六欲塵亦無影無蹤。
她退出了這一場戰役。
殷渺渺暗暗舒了口氣。「心月之網」的偷襲果然防不勝防,雖然時間短暫,她隻攻擊了一次,可靈台受損非同小可,一兩天內斷然恢復不過來。
欲女沒死,卻等於解決了。
現在只剩下玄真了。她想著,後頸卻忽然不寒而慄。
果不其然,下一刻,耳畔傳來的熟悉的聲音:「哎,我來晚了。不過,到得早不如到的巧,正是時候。」
話音未落,但見一隻巨大的手掌自天空蓋下,正對著城中的殷渺渺壓了下去。她反應極快,瞬間遁向城外的紅蓮火,避開了這一招。
破損的城牆上,玄真穿著黑色的僧袍,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貧僧又見到你了。」
他撣了撣僧袍,抬首一笑:「還記得當日,貧僧告誡過你,上次不殺你,再見面的時候,一定會找你算帳,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