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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697|697
平潮真君不喜歡乾必輸的戰。有功勞跑前面分一杯羹,觸霉頭有多遠跑多遠,才是他的行事準則。

嘖,別急著罵。誰都不是一出生就心黑的,那不都是江湖「歷練」出來的麽。不懂得分好處,門派那麼點資源,什麼時候能輪到自己頭上?不知道推諉責任,哪天別人犯了錯,鍋就得輪到他來背。

修真界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得懂怎麼明哲保身——哦,有個化神曾祖,前任掌門的爹不包括在內,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平潮真君只是一個普通真傳弟子,七分天資,三分投機,終於讓他在坎門裡混出了點明堂,成了二把手。一把手是他師父,比他狡猾一萬倍的老東西,嘴上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其實就是渾水摸魚的牆頭草。

這次派他過來,就是看準了乾門和離門的矛盾:「徒兒啊,離門有長陽道君,氣焰高漲,咱們掌門臉上敬著,心裡可把人恨得透透的。尤其是慕天光的事,哎,關門弟子就是凡人家的小兒子,被打上門來,白挨了那麼多苦楚,還壞了姻緣,是我我也得恨上個七八百年。」

平潮真君心想:放你的狗屁,要是我倒這個霉,你第一個把老子交出去。嘴上卻說:「師尊英明。」

「俗話說,水火不相容,離門的氣運大了,咱們就得小,你說是不是該幫一幫掌門呢。畢竟乾門是守儀道尊定下的正統啊。」老傢夥笑呵呵地問。

平潮真君:「呵。」

「去吧,咱們的機會來了。」老奸巨猾的坎門門主說,「你可得好好表現,別讓師父失望。」

唉,假如那個老東西知道,大概不止是失望,要跳起來罵他愚蠢了。平潮真君有點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同一天內,第二次用出了自己的殺招:冰血之霧。

這是他自己悟出來的招式,說穿了不難,就是將自己的血分離出來,化為殺人的武器。

血為人之精氣,所形成的霧氣隨心而動,與利用外界的水源凝成的冰霧相比,一個是自己的四肢,一個是握在手裡的兵器,靈動性大不相同。

這更像是劍修蘊養的本命飛劍,是遊離在身體外的另一個自我。而劍修多只有一把飛劍,血霧卻是無數滴冰血,威力更勝一籌。

能自行創出這樣強悍的功法,平潮真君心裡不是不得意的。然而,難得用一次能震懾四方,一連用兩次,就是玩命。

他後悔了。

但箭已離弦而出,此時收手,他就會成為整個歸元門,不,是整個十四洲最大的笑話。

唯有硬著頭皮繼續上。

周身千萬個毛孔中,一滴滴血水沁出了體表,迅速冰凍成細碎尖銳的冰棱。濃艷的紅色冰晶縈繞在他身上,看起來就好像乘著西山的晚霞,瑰麗奪目。

霎時間,他好像有了千萬條手臂,千萬雙腿。

揮一揮衣袖,血霧如霞光流瀉,鎖住了魅姬的位置。最內層的血晶開始撕割體表的靈力層,稍外一層的則開始震顫,牽引敵人體內的血流。

這是坎門修士獨有的法門,能夠通過震動引發水流的共鳴。低階的修士只能用來引水,到了元嬰境界,便可影響敵人體內的血液循環。

魅姬感覺到一絲撕裂的痛楚,血管裡的液體違背了常理,開始逆流。心臟傳來一陣陣不適感,四肢百骸酸脹無比。

她不動聲色,招來勁風,想吹散無處不在的冰晶。

但冰晶形成的屏障並非鐵板一塊,而是充滿了許多細不可見空隙,風吹到表面,自然而然地自小孔中穿了出去,力量被化為無形。

皮膚上泛起淡淡的血色,冰晶已經依附到了體表,變作細針扎進毛孔。

平潮真君的喉頭泛起甜意。他吞了吞唾沫,咽回了血腥氣,但面色仍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去。

冰血之霧對精血的消耗是難以估量的。他的靈力已幾近枯竭。

撐住。他對自己說,要是堅持不住,就會淪為笑柄。誰會管他是不是之前和半魔打過一場,只會覺得他連煙霞都鬥不過。

準確的說,還是被附身的煙霞,肯定無法動用她全部的力量。這麼個對手,他就不信解決不掉她!

「哧。」他低喝一聲,經脈殘存的靈力被壓榨出來。

血霧更濃,震動的頻率更快。

煙霞真君蒼白的皮膚透露出了淡淡的粉色,正是她體內的血液被引動想要破體而出的跡象。秀麗的臉龐扭曲,像極了話本裡的惡鬼:「你以為殺的人是我嗎?」

「我知道,殺的是煙霞。」平潮真君咳了聲,太陽穴青筋畢露,「她寧可死在我手上,也絕不會助紂為虐。」

他和煙霞都不是什麼高尚的人。這個瘦如麻桿的女人,心眼小得和針尖似的,誰要是惹了她,十年百年,她會一直記恨下去,在合適的時候報復回來。

可再自私自利,他們也是修士,是歸元門的弟子。寧可身死道消,也絕不肯成為魔修的刀,揮向自己的同門。

他殺煙霞,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魅姬冷笑:「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殺我的本事。」她說著,手腕翻轉,一串金玲出現在瘦弱的腕上。

鈴音脆響。

聲音很輕,可平潮真君隻覺胸口被巨石砸中,自靈台到四肢百骸,震麻不已。他心中凜然,明白這是一個不亞於半魔的強悍對手。

生死存亡之際,藏著實力保命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真的陷自己於絕境。平潮真君一個激靈,再無任何保留,一口氣將冰血之霧的威力提升到最大。

魅姬一下子就被嫣紅色給淹沒了。

平潮真君嘴唇蒼白,留在體內的血液已殘存無幾。他咽下含在齒間的補血丹,神識與靈力提升至極致,而後,重重拍出一掌。

冰晶之間頓時產生了強硬無比的力量,由外向內擠壓。分散的水珠被壓縮到極致,形成了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的屏障。

黏稠的血肉滑落下來,掉進了水中。

煙霞真君的肉身被毀滅了。

平潮真君猶豫了下,沒有再拍出第二掌。這樣已經夠了,留一絲空隙在,要是煙霞運氣夠好,說不定能藉此脫離控制,元嬰逃走。

一縷青煙飄起,以極快的速度消失。

應該是寄生的那個元神了。平潮真君很想乘勝追擊,奈何心有餘力不足,隻好放棄。

不過,這樣應該算贏了吧。雖然五臟六腑都受到了極大的損傷,但還留著一口氣,養上百年總是能好的。只可惜,後面的功勞沒有他的份了……他胡亂想著,強撐著的一口氣慢慢鬆懈下來。

一群魚自四面八方遊來,兇狠地啃食著掉落的血肉。

不對啊,高階修士的肉身最補不過,通常都會引來妖獸的覬覦。金陽江裡血腥味這麼濃,怎麼都該引來大型妖獸了,怎麼沒有和這小魚競爭的?

平潮真君奇怪著,頸後忽然一寒。

他下意識地避讓開來,卻見一個窈窕的身影自水中冉冉浮現。數不清的小魚盤旋在她腳下,組成密密麻麻的魚群,兇惡至極。

「你……」平潮真君倒吸了口冷氣。

魅姬撩了撩長發,風情萬種:「元嬰的血肉最是滋補,多謝你慷慨。」

平潮真君驀然變色。

「下一個,就輪到你了。」魚群載著魅姬,緩緩逼近。

遠處,不經意回首看到情況的飛英大驚失色,張口高喊:「前輩小心那些魚千萬不能讓她得逞。」

魅姬冷下臉:「小子,你再說一句,我下一個就解決你。」

「你個老妖婆我知道封靈魚是水煞你休想得逞!」飛英一想到陣法布成的後果,就嚇得肝膽俱裂,眼前的敵人也不管了,踩著飛劍就要撲過去阻止。

魅姬眉頭一皺,臨時改變主意,想要先解決這個多嘴的小傢夥。

平潮真君正要阻止,忽見魚群之中,一抹艷色閃過。他心中一動,脫口道:「煙霞且慢!」

密集的魚群裡,只有拳頭大小的嬰孩搖了搖頭。那是煙霞真君逃過一劫的元嬰本體,由元神與靈力凝結而成,是一個元嬰的本源。

肉身被血霧擊垮的剎那,她得以脫出丹田,逃之夭夭。

但現在,她決定做另一件事。

「多謝。不必。」她朝平潮真君點了點頭,神色倨傲。

而後,嬰孩閉上了眼睛。

轟隆!

水下突然發生了強烈的爆炸。

江水湧動噴濺而起,形成十幾米高的水珠,浪頭滾滾,猶如海嘯驟降。巨大的水波狂湧上岸,衝垮了魔修的攻擊。

他們散落水中,被無法抗拒的巨力推向了營地。

魅姬怒極反笑:「這算什麼,贖罪嗎?天真。」

「你他媽的夠了沒有?」平潮真君怒從心頭起。他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竟然立於潮頭而不動搖,江水血水飛濺在他臉上,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兇狠:「什麼東西,也敢欺到我們歸元門頭上!」

他磨了磨牙,張開雙臂。

洪水像是受到指引,往他腳下匯聚起來。

風獸咆哮著,怒號著,帶著撕裂一切的破壞之力,席捲而來。

水妖憤怒著,衝撞著,帶著吞噬萬物的毀滅之心,奔湧而來。

鯨波秘法。

元嬰自爆後,會有短暫的意識殘留。煙霞真君自盡於水中,給予了同門自己最後的力量。

唉,沉浮江湖已久,自以為心冷如鐵,看淡他人生死。然而,此生死之際,竟有熱血未涼,良心未泯。

他們分屬坎門和巽門,雖不算敵人,亦非朋友。但這一刻,什麼門派之見,什麼投機搶功,什麼保全自身,通通消失得一乾二淨。

將我的力量放到你的手上。

讓我們做一次真正的道友,一起為同門、為道法而戰。

「我要殺了你!」平潮真君面龐漲紅,脖頸青筋畢露,分明已是透支修為之相。但他無有分毫猶豫,掌下的狂風巨浪呼嘯逼近。

魅姬面色微沉,眸光閃動。

「想走,是不是太遲了?」背後傳來昭天真君的身影。他的輕鎧被魔氣腐蝕得七七八八,破損不堪,關節連接處滲著血跡,顯然經過了一場惡戰。

但不管經歷多麼兇險,此時此刻,他能站在這裡,就證明靈魔黑鎧輸了。

現在,道修二對一。

魅姬嘆了口氣:「看來,你們今天不殺我,是難消心頭之恨了。」

「呵,你搞了這些事,還想全身而退,未免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昭天真君看到現場的痕跡,恨得牙癢癢。

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到底想幹什麼?

「那你們就試試吧。」魅姬低低笑了一聲。

那笑聲輕得很,偏又層層疊疊,像曲折幽回的山谷裡的回聲,一重加一重,由輕到重,震蕩靈台。

在昏沉暈眩中,一縷鈴音響起,恍如迷霧中指點方向的燈火。

不,這是引人走向死亡的魔音。

昭天真君和平潮真君血戰數次,神識消耗巨大,不得不透支元神來抵禦。兩人竭力支撐,配合著行動。

平潮真君以鯨波秘法攔截退路,緩緩逼近。昭天真君手持卷索,於大量干擾中尋找魅姬的蹤跡。

風冷,水也冷。

昭天真君凝神屏氣,終於在紛揚的雨水中尋找到些許蛛絲馬跡。遂出手,動若雷霆,但在靠近身影的剎那,影子消失了。

「呵。」魅姬的笑聲還未出口,背後便迎來了閃電般的金索。

蘊藏著昭天真君本命靈火的伏魔索威力驚人,似乎連無形的空氣都被燒灼,散發出一股焦糊的氣味。

魅姬自以為躲過一劫,哪知是引蛇出洞,霎時間,伏魔索穿透了她的心臟,血水滴落下來。

她如一根折斷的柳條,跌入滾滾江水中。

「死了?」平潮真君面色煞白,幾乎站立不穩。

昭天真君抓回沾血的伏魔索,細細感受一番,陡然變色:「不對,沒有元嬰的氣息。」

平潮真君冷汗涔涔,手虛虛一托,江水捲住屍身,緩緩浮出水面。

水波沖刷下,屍身的五官開始輕微的變化,恢復成了一張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昭天真君沉聲道:「是丹心門的一位長老。」

空氣一時凝結。

烏雲滾滾,江水盡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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