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素玉秘境結束了。
殷渺渺本以爲這回有惡蛟出沒, 折損率應當比以往要高一些, 沒想到紅砂真君點了點人數, 神色一絲變化也無:「上飛舟。」
來時, 各門派都先到衝霄宗拜訪後一同來, 去時則不然,各門派的負責人紛紛與紅砂真君告辭,帶著門下子弟自行離去了。
歸途比來路安靜了許多,有人失去了朋友,有人被人背叛, 有人得到了機緣而不聲張, 一時之間, 甲板上人影絕迹。
兩個多月後,飛舟回到了衝霄宗。
任無爲:「……渺渺, 我是不是眼花了,你師兄是什麽情况?」
殷渺渺十分鎮定:「師哥在離秘境結束還有三個多月的時候决定結個丹。」
「三個月結丹?」任無爲震驚了, 「我一直以爲胡鬧是你師妹的專長, 你怎麽跟著學壞了?」
雲瀲認真道:「只是突然覺得在秘境裡結丹會更好。」
「好在哪裡?」任無爲拔高了聲音, 「萬一半途出了岔子怎麽辦?三個月?人家閉關三年都很常見,你三個月,是不是想氣死爲師?」
雲瀲道:「我有把握。」
「個鬼。」任無爲嘮叨了半個時辰, 終於接受了現實,然後對徒弟三個月結丹一事表示驕傲, 「太給我長臉了, 是不是該準備給你辦個結丹典禮啊?」
再說一遍, 結丹,意味著修士正式邁出了「成仙」的第一步,所以,結丹典禮就好比是凡人的加冠及笄,一般情况下都會舉行。
雲瀲搖搖頭:「我想先閉個關。」
「對,你得鞏固一下修爲。」任無爲一拍掌,「讓你三個月結丹,活該!」
雲瀲:「……」他看向殷渺渺,求助。
殷渺渺假裝沒看見。
任無爲瞅見了,幸灾樂禍:「把你師妹嚇得够嗆吧?你有的受了。」他光聽就被驚嚇到,別說親身經歷的殷渺渺了,估計三個月都沒能睡著覺。
雲瀲:「……我去閉關了。」
「滾吧。」任無爲把他趕走,轉頭問殷渺渺,「和我說說都發生了什麽事。」
他看寒杉和朱蕊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就直接把她們趕回去休息,逮住殷渺渺瞭解情况。
殷渺渺回憶了一下,先說了範天賜的死,又說了圍困惡蛟的事,末了才道:「我一直沒有看見三師妹,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範天賜死了啊?」任無爲摸摸下巴,「肯定要找我麻煩,不過只是小事,死無對證能怎麽樣?」
說白了,範天賜不過是個小輩,龍泉真君再愛護,既然决定讓他去素玉秘境,就得做好死在外面的準備,要不然乾脆關在家裡好吃好喝供著得了。
「好了,兩個小的我回頭單獨叫來問問。」任無爲說,「你呢,有什麽收穫沒有?」
殷渺渺把路上攢下來的東西往外掏,礦石、蛛絲、獸皮、妖丹……最後掏出一隻活的穿山甲:「師哥讓我帶它回來。」
他們離開秘境前,小穿山甲一直跟著她和雲瀲,怎麽趕都趕不走,雲瀲最後說她既然欠了它一個人情,不如就把它帶回翠石峰去,好歹能够平安長大。
殷渺渺看它才三階,真的就是隻小動物,就把它裝進靈獸袋帶了回來:「師父你要嗎?做個伴?」
「養什麽靈獸,我養你們就够操心的了。」任無爲拒絕,「丟山上讓它自己玩吧。」
殷渺渺同意,又問:「這是什麽妖獸?」小穿山甲有妖氣,看起來却像是普通野獸,平凡到沒存在感。
「金鱗甲。」任無爲研究了會兒道,「十四洲很多年沒見過了,滅絕了。」
殷渺渺訝异:「滅絕?」妖獸還可以滅絕的嗎?
任無爲說:「金鱗甲的幼年就是普通的野獸模樣,成年後會長出金色的鱗甲,不僅能煉製防禦法寶,而且還是練成拓寬經脉的丹藥主藥,被捕殺得很厲害。它們又是一胎一生,長得特別慢,一百年長幾片鱗,殺著殺著就絕迹了。」
殷渺渺點點頭,看來她把它帶回來是對了,留在秘境裡肯定逃不過被扒皮的命運。
「這蛛絲麽拿去霓裳閣叫人做衣服吧。」任無爲挑挑揀揀,「石頭不錯,留在我這兒,我想想能不能給你弄個本命法寶。」
餘下的垃圾,任無爲表示看不上,讓她自己留著玩:「渺渺啊,你的運氣很有趣啊。」
「什麽叫有趣?」
「師父見過不少人,有人運氣特別好,路邊溜達都能撿個寶,有人特別差,次次與機緣擦肩而過,但大部分人都是不好不壞,成事在人。」任無爲放慢了語速,思索著道,「你都不是。」
殷渺渺奇道:「我以爲我也是屬不好不壞的那一類。」
「不好不壞不是你這樣的,是爲師我這樣的。」任無爲沉思了半晌,突然道,「你的命裡有很多占運氣的地方——
「極陰之體,却是天生心竅,沒修煉靠火靈氣維持住了性命,後來給你找到了風月錄;受了重傷失憶了,却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又得到了地火;這次找到了异火的踪迹却錯過了,但這塊石頭偏偏是你最需要的;拿到了令牌却失去了傳承,然而得了試煉與點撥,雲瀲又補償給了你鏡心……」
殷渺渺自己做總結:「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任無爲道:「不,那句凡人的話怎麽講來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你會經歷坎坷,也會得到獎賞,沒有意外的話,你會走得很遠。」
殷渺渺沉默了好長時間,良久,慢吞吞道:「我懂了,師父在在暗示其他人的機緣都比我多,怕我心裡不平衡嗎?」
「這不重要。」任無爲正色道,「爲師說的都是實話。」
殷渺渺嘆了口氣:「就因爲這破事浪費我那麽長時間嗎?師父,我早就過了和人攀比的年紀了,人的命運,上天給三分,自己掌七分,何况我的命不錯,我很滿足了。」
一手爛牌又有什麽可怕的?前世她不是照樣逆襲了。比起上輩子,今生雲瀲待她好,任無爲也待她好,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以後別爲這種小事浪費我時間。」她送自家師父兩個白眼,「沒事兒我回去了。」
任無爲見她真的不在意,手一揮:「行了,滾吧。」
殷渺渺爽快地回去了。
小木屋裡,任無爲繼續發愁——兩個小的怎麽辦呢?她們不比渺渺,要不要裝作不知道呢?
當人師父真TM太難了!
*
沉香閣裡,露華濃正在和白逸深下棋。
晚風悠悠,紅日西沉,露華濃拈著棋子,笑盈盈道:「輪到你了。」
「下不過你。」白逸深無奈地嘆了口氣,丟棋認輸。
露華濃彎彎唇:「承讓哦。」
白逸深道:「我沒讓,就是下不過你。」
「你這人呀。」露華濃低笑起來,「木瓜腦袋。」
白逸深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道:「去素玉秘境的人已經回來了。」
他一手支頭,一手拾著玉石棋子:「哦。」
白逸深嘆道:「三年多了,我以爲你會很想見她。」
「想,或是不想,由得我嗎?」他反問。
白逸深劍眉皺起:「蓮生,我到底想要什麽,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竭盡全力幫你得償所願。」
露華濃淡淡一笑:「你辦不到。」
白逸深不如殷渺渺心思靈巧,但這會兒反應快極了:「所以你要的不是贖身那麽簡單,你想要什麽,和殷渺渺在一起?你喜歡她什麽?」
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殷渺渺姿容不比夏秋月、朱蕊,修爲亦是平平,不算驚才絕艶,心思又多,說好聽是足智多謀,說難聽就是心機太重,這樣的女人,究竟哪裡吸引了他?
「那是你不懂。」露華濃將棋子一枚枚丟進盒裡,玉石相扣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我看你好像挺在意姓寒的小姑娘,難不成喜歡這樣的?要我說,那個小丫頭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怕是短時間裡無心情愛了。」
白逸深淡淡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只是覺得她努力爭氣,能幫就幫一把罷了,無關男女,更不是什麽私情。」
露華濃幽幽嘆了口氣:「你一心修煉,倒也是好的。」
白逸深見他神色微黯,不由心中微動,明白了他的心結所在,一入緣樓,仙途陌路,幾十年後,他就會走到壽命的盡頭,與喜歡的人生死相隔了。
這的確不是他能阻止的事,世上也沒有誰能辦到。
他複雜地看著他,千言萬語到了口邊,不過嘆息:「蓮生……」
「嗯?」露華濃收拾乾淨了棋盤,「還下麽?」
白逸深搖了搖頭,微微笑起來:「你等的人來了,我就先走了。」尾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露華濃顧不得他,慌忙回屋裡去,不一會兒,殷渺渺果真就到了。
她不來時,天天想著,她真的來了,反而不冷不熱不想搭理,掀起眼皮子懶洋洋地巧一眼,不鹹不淡地問:「回來了?」
「蓮生。」殷渺渺早知他不是真的冷淡,哪會在意他的冷臉,一把擁住他,「想我了嗎?我想你了。」
露華濃到了嘴邊的話全給她這句堵了回去,半晌,緊緊回抱住她:「你哪有什麽功夫想我。」
對修士而言,法寶、心法、機緣……哪件不比他有誘惑力。想他?他是不信的,可就算只是騙騙他,他也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