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相處的時間久了,殷渺渺自然就摸清了露華濃的性子。他有無與倫比的色相不說, 還生了一副水晶心肝琉璃肚腸, 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心裡門清。
她在拍賣會上招待旁人時, 他調節氣氛, 長袖善舞,她忙著解題的時候,他就靜靜陪著, 還記得替她描補未曾想到的細節……聰明、細心、周到,春洲第一名妓的稱號, 可不僅僅是因爲他長得美。
在她修煉完之後發脾氣,是一心爲她,沒有忍著不說而是表露出來,亦是真情流露。
殷渺渺愈發喜歡他, 扯了他的袖子:「我要你陪我。」
「你要是强令我服侍你, 我便遵從, 若不是,恕我不能從命。」他揮開她的手,自顧自放落帳子上床躺下了。
殷渺渺跟著走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大紅綢緞的被面, 用金綫綉著神鳥,原是十分華麗搶眼的色澤,這會兒在燭光下, 全被他的容光壓了下去。他雪白的面孔如同珍珠似的光潔潤澤, 眼睫微垂, 遮住了媚人的雙眸,去了幾分誘色,多了些許可憐,唇珠紅如櫻桃。
她坐到床邊,輕輕推著他:「今天是我不好,一時看入了迷,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他別過臉,面龐藏在陰影裡,不叫她看見自己的神情。
他是真的沒生氣,都說修真無歲月,修煉一時忘了時間太正常了,她閉個關就是十年,他只是……只是覺得絕望又悲哀罷了。
她的修爲會一日日上去,她的壽命也會慢慢增加,可他這樣的人注定只能止步於此,他現在還算年輕,容貌仍舊鼎盛,然而十年二十年後呢?
他會死,會老,會被她遺忘。
而他無能爲力,他無法改變命運,從淪落風塵的那一刻起,他就絕了仙途。
畢竟是尋歡作樂的玩物,誰能够容許他們有爬到自己頭上的那一天?客人不會放心,主人也不會放心。因此,千萬年來,曾有籍籍無名的散修一躍成爲元嬰大能,也有不起眼的外門弟子修成正果,却唯獨沒有哪個從緣樓或是鼎樓裡出來的人能結成金丹的。
一個也沒有。
這些事,對她說不出口,只能發個自己都看不上眼的脾氣。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衣衫落地的聲音,然後他就覺得被溫熱的身體抱住了:「是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他不想再提,强行壓下喉頭的澀意,翻過身來,微微笑:「和你鬧著玩呢,看把你緊張的。」
殷渺渺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却不說破,只是摟了他:「太壞了,嚇死我了,不准再有下一次了。」
「這可說不準。」他彎了彎唇角,算是把這件事圓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殷渺渺就在苦練新法術中度過了,練得不順,就聽美人彈彈曲,練得順利,就上床聯絡聯絡感情,日子過得不是一般得美。
然後,第二次拍賣會開始了。
殷渺渺沒去,讓韓羽拿了單子去請示任無爲就行,誰曉得第二天,韓羽捧了個玉盒過來了:「真君吩咐了,無論如何都要買下這個給師姐。」
「什麽東西?」殷渺渺打開玉盒一看,居然是一隻琉璃錯金纏枝紋臂釧,確切的說,是做成臂釧的儲物法器。
韓羽原模原樣傳達任無爲的話:「真君說這個特別適合你,要師姐立馬換了。」
殷渺渺:「……」她師父是有多操心她脫了衣服的時候遇到麻煩啊?不對,一個單身狗哪裡能想到這種事,難道是血泪之談?
她腦補了一段任無爲的過去,愉快地收下了:「行,我收下了,你過關了沒有?」
韓羽笑了起來:「還要謝過師姐的提醒,現在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虧得我占了個先。」
「現在知道的人很多了嗎?」
韓羽想了想:「說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不過有好幾條綫都消失了,大家都在猜是不是令牌的數目有限,所以……」
「呵。」殷渺渺失笑,看來如何在得到寶物後保證自己不會失去也是考察的範圍,「我近日不回山上,若是有什麽消息,你就發道傳訊符給我。」
韓羽應下。
得了新的儲物法器,殷渺渺就馬上用上了,將衣物、丹藥、靈石與符籙平均分做兩份,分別放在儲物袋與臂釧之中,貼身不離的筆記、門梭和那柄紈扇(差點忘了這個歸元門送來的謝禮)丟進臂釧,其餘幾件還算過得去的法器丟進儲物袋,完事。
露華濃看著不禁蹙眉:「你這家當也太寒磣了。」以殷渺渺在翠石峰的地位,居然只有這點東西,實在讓他意外,「你是不是……」
「哪裡寒磣了,够了。」殷渺渺將臂釧扣在自己的小臂上,「都是身外物,凑合能用就行了。」
修真是讓人從凡胎進化成仙身,要緊的是己身的修爲,法器符籙重要,但也沒有那麽重要,何况她的這些東西放在外頭已是一筆豐厚的家當。
也就是露華濃見慣了世面才會覺得她東西少——在陌洲的時候,她可是窮到要去擺攤呐!
露華濃又道:「這臂釧倒是好看,你說哪個親傳弟子沒個儲物戒儲物鐲的,偏你就用那個破荷包,還有,長了這麽張臉,也不知道多幾件艶色的衣裳。」
她悠悠道:「和人比長相比首飾,當我今年十八歲呢?真要和人別苗頭,我帶你就够了。」
露華濃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的。」作風放蕩的女修不是沒有,但人家至少也是結丹乃至元嬰了,像殷渺渺這麽年輕又是名門大派的女修做這樣的事,實在少見。
他隨口一說,殷渺渺却是來了興致:「我是什麽樣的呢?」
露華濃想了好一會兒:「說不好,你不像一般的年輕姑娘,但要說你成熟理智,你又有點隨性。」
殷渺渺笑了起來,不像年輕姑娘是因爲青春一去不能回頭,她看人看事都不可能再有當初的純粹,然而,死過一次的人又不會像是真正成熟的人那樣精於利弊得失,因爲很多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由死而生,才曉得隨心是多麽難得,能任性的時候當然要任性了。
只是這些事,露華濃永遠不會知曉,她遂一笑:「那你喜歡嗎?」
喜歡的。他笑了笑:「這話用得著問嗎?」
殷渺渺知道答案了:「也是。」
露華濃又道:「你師父早早送了東西過來,是不是複試將近了?」
「看起來是。」她眨了眨眼,「說不定會有什麽好玩的事。」
她所料不錯,一個月後,複試開始了。
此次不再分煉氣、築基,煉氣期的前200名同樣被分發了花、月、山、水四面令牌,將與築基期的200人一起重組分爲四組進行比賽,也就是說,每組100人,分場地同時進行測試。
如此一來,先考的人沒法給後考的人透題了,而且令牌雖然可以交換,但不知道具體的考試內容,換和不換都是在賭運氣。
殷渺渺和寒杉、朱蕊、韓羽抽到的是不同的簽,然而她這個師姐沒有在這種內部測試中「友愛」的打算,他們也未必需要她的照顧,因此輕輕鬆鬆就赴了考場。
測試的場地是在一個被隔出來的山谷之中,入口處有兩個金丹修士在貼禁制符:「本次考核不准許使用法器、符籙等輔助用品,一旦被發現直接取消資格。」
「本命法寶如何?」有人問。
金丹修士道:「本命法寶可以使用。」
100名弟子很快到齊,儲物法器上都被貼上了禁用的符咒,又被每人分發了一個小玉盒,這才被允許進入山谷中。
一名金丹言簡意賅:「本次考核的內容是在十二個時辰內盡可能得捕捉到羽花,以羽花的數目爲標準,前100名即可獲得入素玉秘境的資格。」
題幹就這麽一點點,話音剛落,整個山谷就被無形的結界封住,裡面的人進不來也出不去。
「開始。」
不等場內的人反應,一朵朵羽花就悄然綻放,清風拂過,花朵就悠悠地飄了起來,隨風四散。
有離花叢近的弟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誰知手指一碰到花瓣,羽花就倏忽破碎了。
「傻X。」有人駡。
羽花,顧名思義,是如同羽毛一般輕盈的靈花,花瓣狹長如鳥羽,乳白色,通常被用來製作法衣,但是十分脆弱,除非用靈氣採集,否則無論是落到地上還是被人觸碰到,都會破碎枯萎。
這是最基礎的靈植知識,但在《靈植大全》中不過占了寥寥數筆,算是夾縫裡的小知識,能够馬上回想起來的弟子幷不算多。
好在殷渺渺在閉關期間就把自己曾經的筆記都補了一遍,又花時間重溫了一遍基礎知識,剛剛在溫故而知新的階段,故而馬上就想起來了。
她出手也極快,直接放出了五團靈力,同時去捕捉飄搖的羽花,以她如今的神識,一心五用根本不成問題。
轉瞬之間,五朵羽花就落入了她的玉盒。
如此反復幾次,很快就被在山頂上圍觀(監考)的各大掌峰察覺到了。紅砂真君身爲女修,對於出色的女修都抱有善意:「那個孩子神識過人,反應機敏,不錯。」
任無爲非常謙虛:「多謝誇獎,那是我徒弟。」
磨劍峰的礪鋒真君却不屑一顧:「鼠目寸光,比試才剛開始就這般出風頭。」
任無爲送他兩個白眼。
這場比試當然不是考驗誰擅長採集羽花,考試時間長達十二個時辰,也就是說,一開始奪下的羽花不一定能留到最後,是組隊先坑掉別人,還是挑撥離間充當漁翁,抑或是養精蓄銳最後出手一擊,看的是策略。
而且,四個考場同時進行考試,無法得知其他考場的情况下,也就無法判斷自己手上的羽花是否足以獲取資格,爲保萬全,只能不擇手段地增加幾方砝碼。
但是,羽花數量有限又極其容易枯萎,會不會有人眼看入選無望,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把羽花直接給毀了?
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難說會有多少變數,早早出頭的確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但是,這麽做的是殷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