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三天後,第二回合的比賽名單出爐。
是夜, 紅燭高燒, 羅帷被夜風吹起, 鼓出一團又漸漸平息, 似乎是個調皮的孩子, 不安分得吸引著人的注意。
殷渺渺坐在桌旁,鋪了紙圈圈畫畫,順帶調侃摸窗回來的眠伴:「喲, 今兒回來得倒是早。」
向天涯一時沒接話。
殷渺渺深覺奇怪,抬眸瞧了一眼,大爲訝异:「發生什麽事了?臉色這麽不好看。」
向天涯的表情一言難盡:「我……」
「要當爹了?」殷渺渺捂著胸口,似乎比他還要受驚嚇。
向天涯:「……」滿腹感慨烟消雲散, 只剩無語, 「呸,你個烏鴉嘴, 這種話能亂說嗎?」
「是你先嚇我的,除了這事, 還有什麽事值得大驚小怪的?」殷渺渺故作不解。
向天涯翻翻白眼:「我碰見謝小瑩了。」
「你不是去了秦府?」殷渺渺一拍掌, 「這樣還能遇見, 可見是千里姻緣一綫牽。」
「你少打趣我幾次是不是會死?」向天涯攬過她的肩頭, 狠狠親了親她的唇角,「再亂講我就不告訴你是怎麽回事了。」
殷渺渺道:「那我猜猜好了。」
向天涯:「……算了算了, 多費腦子啊, 我告訴你得了。」
*
兩個時辰前。秦府。
傍晚的時候, 齊盼兮給向天涯傳遞消息,今天比賽名單出來,按照慣例,秦子羽會召集手下的人商討對策。至少有一個時辰,他們會聚集在府中的中心地帶,想要入秦府一探究竟,這是最好的時機。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既然答應了齊盼兮要幫忙找楚蟬,向天涯總是得履行諾言。所以,天一暗,他就隱匿了身形去了秦府盯梢。
說起來,齊盼兮之所以會揪住向天涯不放,感情占多少比例不好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她看准了他奇詭莫測的身法,認爲他最有可能找回楚蟬。
而向天涯會答應,當然也是因爲有些把握——找不到能跑的把握。他修的身法名爲《化風伏影抄》,是卷殘本,口訣佶屈聱牙,神TM難懂,要不是被困得十幾年裡實在閒的蛋疼,他也不會試著修煉這門身法。
讓他意外的是,就算是殘本,這門身法也相當了不得了。《化風伏影抄》,顧名思義,分爲化風、伏影兩部分,化風主速度和遁迹,伏影主隱匿與藏踪,這就够逆天了,更變態的是除非遇到剋星,否則同境界內的修士完全發現不了他的行踪。
向天涯很懷疑,可能是老天覺得他惹下的風流債有點多,必須學門靠譜的身法保命……咳,他也的確靠這個屢脫險境。
不過凡事無絕對,這不,懷璧其罪,馬上就被人給盯上了。
夜裡,微風淡淡,明月高懸。
向天涯站在樹梢上,身形與斑駁的樹蔭融爲了一體,秦府的護衛來來去去巡邏,楞是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
府邸正中心的位置,飄來了悠揚的絲竹聲,宴席開始了。秦子羽是個大方又愛擺排場的人,對待招攬來的散修十分闊綽,珍饈美酒隨意取用,鶯鶯燕燕環繞成群。
他彰顯實力的舉措卓有成效,不少散修就是被秦子羽的大方闊綽吸引,甘願投入麾下。
「來來,今天給你們介紹個人。」秦子羽的外貌約莫三十許,濃眉大眼,燕頷虎頸,一副王侯貴胄的長相。此時,他高坐上位,指了指下首的女修,笑道,「這是魅姬,大家想必都聽過她的名字。」
什麽?明裡暗裡打量著生面孔的修士們不約而同地覺得背後冷嗖嗖的。但見坐在案邊飲酒的女修一襲黑衣,曼妙的身段被緊身的衣裳裹得玲瓏有致,朱唇榴齒,風鬟霧鬢,可謂是天生尤物,比起齊盼兮來也不算什麽了。
可她是魅姬,惑人又殺人的魅姬。
「怎麽了?」魅姬慵懶地笑著,指尖撥著自己的鬢邊的一縷秀髮,「你們這麽看著我,難道是要吃了我不成?」
一個年紀稍長的散修忙道:「魅姬可真會開玩笑。」
可不是開玩笑麽!魅姬再美也沒有性命重要啊,都修到金丹了,誰還會傻到玩什麽牡丹花下死啊。
魅姬看在秦子羽的面上,哼了一聲就算過去了。
秦子羽很滿意,又有點惋惜:「可惜魅姬來得太晚,錯過了風雲會。」不管魅姬的名聲如何,她的實力擺在那裡,對於她不能參加風雲會奪得名額,說不遺憾是不可能的。
「我對打打殺殺的事不感興趣。」魅姬托著腮,巧笑倩兮,「難道是秦少城主嫌弃我的誠意不够?」
秦子羽馬上道:「怎麽會呢!魅姬這次可是立了大功。」
「那,少城主打算賞我什麽?」魅姬笑盈盈地問。
不愧是魅姬,饒是秦子羽這般見慣佳麗的老將,也不禁被魅姬的美色迷惑了一秒鐘,繼而清醒過來:「我這兒有件法器還說得過去,魅姬要是看得上眼,儘管拿去。」說著,就叫人取出一隻血色的貴妃鐲來,樣式古樸,紋路隱約帶著流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過玉鐲一向是女修們的飾品,其他人心裡只感慨了句秦子羽大手筆,未曾生出什麽不滿來。
魅姬收了鐲子,藉口喝了酒不大適意,提前退席了。
秦子羽今日召集他們,只是爲了商討比賽的事,魅姬既然不參與賽程,他也不强留,好聲好氣地把人送走了。
魅姬回到院子裡,剛推開門,柳眉就微微一揚,隨之掩上門扉往浴室裡走去。一邊走,衣裳一邊落地,等走到浴桶旁時,她身上就只剩下了肚兜。
就在她要跨進浴桶的刹那,角落裡猛地刺出一把利刃,一個蒙面人持劍攻向了魅姬。
「喲,我還以爲是哪個想偷吃的男人。」魅姬玉臂一展,腕上的鈴鐺脆響,幻化出一道屏障,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對方的攻擊,「原來是個小丫頭。」
攻擊者幷不理會她的話,一劍連一劍,不給魅姬絲毫的喘息之機。而魅姬行走江湖多年,哪能怕了這麽點小小的花招,在浴桶上騰挪,間或抬腿挺胸,春-光畢露:「小丫頭和我有什麽仇?莫非是哪個相好的死在了我手上?」
對方不語,揚手揮出一張符籙貼於劍身之上,劍光暴漲,威力又翻了一倍。
魅姬的臉色沉了下去:「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手腕一翻,取出一支碧綠的玉簫,蒼翠的綠波晃開,劍被阻攔在屏障之外。
對方破不開,咬了咬牙,左手憑空出現了另一把劍,雙劍交織,玉簫化出的護罩頓時黯淡起來。
魅姬不慌不忙,將玉簫含在唇間,嗚嗚得吹了起來。
蕭聲如泣如訴,勾得經脉中的靈力亂竄,而音律又有感人心神的作用,這般凄怨婉轉的蕭聲,又悲又憐,聽得人傷懷往事,了無生趣,恨不得死了算了。
對方被這哀婉的聲音弄得靈力失控不止,眼前又浮現出親人慘死的場景,不由牙關緊咬,劍上的靈力也衰微了五分。
魅姬唇角噙著冷嘲的笑,真當她魔音魅姬的外號是亂叫的不成?愚蠢!
「來,告訴姐姐。」她的聲音仿佛蘊含了奇特的魔力,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傾訴心事,「你今天來這裡,是想做什麽?」
「我……」對方剛剛張口,殘存的理智就控制住了她,「毒婦!」
魅姬輕蔑地笑了笑,坐在浴桶上繼續吹起了玉簫,雪白的足趾浸潤在水中,美得勾人心魄。
只可惜無人欣賞……「誰?」本以爲勝券在握,魅姬忽而覺得背後一陣冰寒,立即側身避開,一把飛刀從她肩膀處飛過,沒入了梁柱之中。
「又來一個?」魅姬望著偷襲的人,不怒反笑,「真有種。」
「你知道得可真多。」來人擲出一張爆雷符,趁著魅姬躲避的檔口,一把抓住蒙面人的胳膊,竟然就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魅姬大吃一驚,繼而眉關緊鎖,對方有兩個人,却是一前一後而來,前者想要取她性命,後者似乎只想救人……怎麽回事,是衝著她來的,還是衝著秦子羽來的?
「真有趣。」不知想到了什麽,她怒容收起,嘴角上翹,勾出個顛倒衆生的笑來。
*
魅姬的蕭聲一停,謝小瑩就擺脫了那些糟糕的情緒,只是翻涌的靈力需要平復,所以在對方抓著她離開時,一時不能反抗。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人已在秦府之外了。
「咳。」她啞著嗓子,悶悶道,「多謝道友相助。」
面前的人沒說話。
謝小瑩頓起狐疑,不著痕迹地往後挪了半步,正想說話,就見他扯下了遮蓋容貌的兜帽,露出了她無比熟悉的面容:「小瑩。」
「怎麽是你?」看見自己最愛最恨的人,謝小瑩再也綳不住表情,「怎麽會是你!」
向天涯扯下了她蒙臉的紗巾,遮擋容貌的法器一被摘下,故人的面容便出現在他面前,比起從前的嬌蠻單純,她比過去消瘦了許多,五官的輪廓加深,更加成熟堅毅,不復少女時代的執拗任性。
謝小瑩冷不丁被他撤掉了面巾,下意識地摸了摸臉,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劈手奪回:「你爲什麽會在這裡?」
「你又爲什麽會在這裡?」向天涯反問。
謝小瑩扯扯嘴角:「不關你的事。」
「你和魅姬有什麽深仇大恨,居然敢就這麽偷襲她?」向天涯沒有追問,只是道,「她的實力不容小覷,你對付不了她。」
謝小瑩冷冷道:「這與你無關。」
「好好,我知道你恨我。」向天涯嘆口氣,「恨我歸恨我,別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報仇十年不晚,不管你是爲了誰爲了什麽,現在和魅姬對上不是明智之舉。」
謝小瑩今天偷襲不成,已經明白她和魅姬之間的差距,打算徐徐圖之,但這些事,告訴這個男人乾什麽?
「今天多謝你出手,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謝小瑩面無表情。
向天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舉手示弱:「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你不用走,我自己滾。」
話音未落,他就消失了個沒影。
謝小瑩怔怔看著,她是恨他恨到不想再見他,可見他走得這麽乾脆,舌下又泛出一絲絲苦味,好似吞了一把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