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活就像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麽口味。
文茜四人早就對天義盟不抱希望, 私下裡商量過只要能離開陌洲, 待實力强大了再回來報仇。沒想到隔了幾天, 殷渺渺來拜訪他們, 幷且傳達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各大門派都有招你們入門的意圖。」
蔡娥不改火爆脾氣:「這是什麽意思?一開始冷漠得要死,現在怎麽又熱絡起來了?」
「簡單來說,他們發現你們在四大家族的逼迫下還能走到這份上是可塑之才, 所以起了愛才之心。」殷渺渺道,「你們怎麽想, 和我通個氣。」
蔡陽遲疑了一下:「我想聽聽道友的意見。」
「真榮幸。」殷渺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是建議你們答應下來,大門派有大門派的好處,散修在外面日子也不好過, 而且只有這樣, 你們的事才會有轉機。」
這段時間的經歷磨礪了他們, 蔡陽思索了會兒,試探著問:「你是說,如果我們成了大宗門的弟子, 天義盟就會爲我們出頭?」
「天義盟不會爲了個人出頭, 只會給你的宗門一點面子。」殷渺渺提醒道,「但有的是人爲你們出頭,而且能恩蔭家族。」
蔡陽一怔, 馬上想起了苦苦求生的蔡蓉等人, 若是他和妹妹能拜一個强大的師父, 看在他們面上,散落的族人也會好過很多。
「我明白了。」蔡陽看了妹妹一眼。蔡娥道:「我聽哥哥的,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張斐然道:「我隨意。」
文茜若有所思,沒有吭聲。
殷渺渺也不理她,又道:「我講一下七大門派的情况:丹心門主煉丹,和你們有仇,不要想了;伽藍寺是佛寺,與你們無緣;凰月谷是女修門派,擅長的是符籙、陣法、煉丹、音律之類的修煉之法;禦獸山如其名,善於驅使靈寵;北斗堂武修占多數;幽水宮旁門甚多,名聲不太好;還有一個仁心書院,多是儒門子弟。
「而三大宗門人才濟濟,天才不少,好處和壞處都很明顯,你們自己衡量利弊。」
蔡陽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們考慮一下吧。」
文茜冷不丁問:「向天涯呢?你和他說過了嗎?」
殷渺渺不禁笑起來:「他是天生當散修的命。」
文茜就不說話了。
過了些時日,殷渺渺聽說蔡娥和蔡陽應了萬水閣的招攬,張斐然同意去北斗堂,文茜却選擇去歸元門。
對於這個結果,殷渺渺一點不意外,蔡家兄妹的資質不算特別出色,去萬水閣恐怕會湮滅無迹,但名頭够響,可以福澤留在陌洲的蔡氏族人,選萬水閣而不是歸元門,大概是因爲承宮一看就看不上他們(……)。
而張斐然一向淡泊虛名,能够磨煉武藝的北斗堂最適合他。文茜?文茜心氣高,一定會選歸元門。
消息傳出去後,蔡家兄妹的姐姐被季家真人强奪的事出現了新的證人,蔡家的老人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個季家真人的姬妾,指認了當初强迫蔡湘的事。
萬水閣要求季家解釋此事。季家當然不可能交出金丹真人,找了旁支的堂兄弟做替罪羔羊,最後以被廢丹田而了結。
張家的事季家却是一點都不認,咬死了是內部鬥爭,與季家毫無關係。張斐然什麽也沒有說,他早就手刃殺死他父母的凶手,其他事……來日方長。
最後,只剩文茜的事沒有進展,她也不開口懇求,對承宮道:「我會自己報仇。」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修士呢?與其低三下四懇求別人,不如未來强大了之後血洗季家,那才叫痛快!
三樁血案就此全部落幕。
至於他們萬獸會上對四大家族的所作所爲?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天義盟不管的[微笑.JPG]
四大家族也沒有功夫追究了。
曹城改名天義城,受天義盟直接管轄,未來各大門派都將在此派駐人手,也會在陌洲招收弟子。
最先來的,會是衝霄宗。
隔得最遠的衝霄宗之所以能頭一個收徒,自然是殷渺渺的功勞。曹飛本就是在她授意之下獻出了曹城,曹氏一族會跟她回雲光城,七大門派聞弦歌而知雅意,不敢相爭,承宮因著飛英的緣故,送了她這個人情,而萬水閣見他們達成共識,也很識趣地同意了。
幾百年來,陌洲到底散落著多少璞玉……想想都令人期待。
商定了諸事後,天義盟的飛舟啓航,各大門派代表都要回宗門覆命,後續還有不少事要做呢。
目送飛舟離去,四大家族的家主臉色都十分精彩。
謝家主:MMP,文茜居然入了歸元門,未來必定找我麻煩,水牢的痕迹必須掃除乾淨!
季家主:已與丹心門談妥,雙方聯手,有何懼之?
盧家主向魏家主神識傳音:「魏兄,今後陌洲怕是有不少家族要與咱們離心了。」
要他說,這招廣收弟子可比什麽懲處都要狠辣,家族裡有了拜入大宗門的弟子,還會甘願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吃殘羹冷炙?呆子弟長成,不僅會回來爲家族撑腰,指不定還要清算往日舊賬。
想想都愁啊。
魏家主冷冷淡淡:「拜入師門不過剛剛開始,且看著吧。」拜入各大門派又如何,大道艱險,半路隕落的不計其數。
盧家主笑了:「季家和謝家倒黴是早晚的事,魏兄以爲如何?」
「有話不妨直說,不要彎彎繞繞。」魏家主瞥他一眼。
盧家主道:「我聽說最近洞中死的人越來越多了,人嘛,失踪的多了難保被人發現,妖獸就不一樣了,季家的獸谷……你不想要?」
魏家主道:「不如說是你想要潞江。」
「沒錯。」盧家主悠悠道,「四大家族自然不如二分天下,魏兄,以深淵爲界,你我合作,如何?」
魏家主道:「謝、季呢?」
盧家主佯裝訝异:「作惡多端,罪有應得,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魏家主牢牢盯了他一眼,突然一笑:「不錯。」
舊的秩序在崩塌,新的規則正在建立。
從不存在所謂的烏托邦,晴天過後仍有雨天。
光與暗,始終同存。
*
飛舟離開了陌洲的疆土,平靜地在雲海之上行駛著。
作爲天義盟臉面的直接表現,飛舟不僅外面看起來雕欄畫棟氣派非常,內部設施更是十分全面。
專機就是專機,艙房舒服不說,還有獨立的淋浴設備,電力能做的事,靈力也可以,還有專門用以切磋的訓練場,用以消遣的藏書樓,用以打坐的靜室,用以交流的論道廳……應有盡有。
(唯一可惜的是,官方飛舟就是太正經,沒有不可描述的服務。)
大家都有打發時間的辦法:各派代表要麽聯絡感情約了論道,要麽在靜室裡打坐修煉;文茜等人終日泡在訓練場中,抓緊每分每秒提升自己;承宮懶得應酬,逮了飛英親自教導訓練,一教之下,欣喜萬分,布置了無數功課。
飛英:「……」大家都放假了,就我一個要補課!
但玩得最開心的非殷渺渺莫屬,她終於有了空閒時間,遂抓緊時間修煉,於是終日沉迷極樂之鄉不可自拔。
窗外,繁星點點,沉沉浮浮,近的伸手就能握住。
微弱的光輝照進屋裡,殷渺渺借著星光翻著一册玉簡,詢問身邊的人:「想好去哪裡沒有?」
「隨便看看。」向天涯從背後摟著她,懶洋洋道,「給點建議?」
他是受不住束縛的人,天生是散修的命,哪個門派都不想去,打定主意要去中洲游歷一番。
殷渺渺深知他的爲人,甲之蜜糖乙之□□,故而一句勸阻也無,只是道:「我建議你先去趟仁心書院。」
「爲什麽?」
殷渺渺換了個姿勢,曲著身子,雪白修長的腿搭在他結實的腰腹上:「仁心書院和一般的門派不同,主張有教無類,隔三差五就會向修士傳道說法,去聽聽沒壞處。」
向天涯環抱住她溫軟的身體:「聽起來不錯。」
「真羡慕,不像我,一回去就有麻煩事。」殷渺渺支著頭,嘆道,「好日子沒剩幾天了。」
向天涯聽著稀奇:「你有個元嬰師父,能有什麽麻煩?」
「我的受傷失踪的事另有隱情。」殷渺渺把頭挨在他胸膛上,秀髮兜他一懷,「回去以後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偏偏又什麽都不記得,完全是一片空白,一提起這個我就煩。」
細柔的髮絲輕飄飄落在手臂上,胸膛上,向天涯膚上癢癢,心也癢癢,伸手一縷縷撣開:「行,那就不提了,說點開心的。」
「好,我想送你一個禮物。」她親啄他的唇角,低頭看著他,「如果你表現得好的話。」
向天涯聞弦歌而知雅意,雙臂摟抱住她:「來。」
兩人很快緊密相合。
行到深處,殷渺渺突然俯身到他耳畔,壞心眼道:「我只說一遍,你可記住了。」不等他反應過來,低促地念了一段口訣。
向天涯咬牙切齒:「你故意的吧。」
「記住了嗎?」她斷斷續續地笑,「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向天涯反身把她壓在身下:「太壞了啊。」
「我是爲你好,這樣你才記得清楚。」殷渺渺半闔著眼,慵懶道,「不過,希望你永遠沒有用到的那一天。」
向天涯知道她給了自己什麽,沉默片刻,長嘆道:「我會珍惜自己的小命,你放心。」
「你給我什麽?」她睜開眼眸。
向天涯問:「你想要什麽?」
「想你好好活著。」殷渺渺凝視著他的面容,輕聲問,「再見有期,好不好?」
他點頭:「好。」
殷渺渺坐起身來,伸手擁抱住他,兩具溫熱的身體靠在一起,如果人的肉身有用,必然是爲了享受這一刻的溫存:「原本的你就够好了,不用爲任何人而改變自己。」
向天涯笑了:「我想也是。」頓了頓,又摟緊她,「來日要我幫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啊,說起這個,」殷渺渺假作愁態,「宗門規矩大,萬一深閨寂寞,叫你你會來嗎?」
他一本正經:「萬死不辭。」
殷渺渺忍不住大笑起來,複又環抱住他:「我會想你的。」
「我也是。」
半月後,飛舟停泊於中洲天義城。
在陌洲相識,在中洲分別,殷渺渺和向天涯、文茜等人共同經歷的時間說短不長,只是跌宕起伏,終身難忘。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生若如長詩,就是到了該換行的時候。
他們即將告別這一段旅程的同伴,奔赴十四洲各地,開始嶄新的篇章。
旁人還要等飛舟,向天涯却是瀟灑,從床上下來,穿好衣衫,揮揮手:「後會有期,不必相送。」
殷渺渺歪在床頭,笑道:「好。」
他走出房門,走出飛舟,繁華的中洲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帶著陌洲沒有的勃勃生機。
這個時候,向天涯還不知道,陌洲不過是生養他的故土,中洲才是成就他的機緣。
他注定要在這裡大放异彩,乃至名揚四海。
*
天涯不歸客,春閨夢裡人。
他年相逢日,一笑作春溫。
——《風月錄•猶是春閨夢裡人•浪子•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