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半年後。
衝霄宗時隔一年居然又進了一批新的弟子,還不是來自東洲, 來自十四洲另一頭的西洲。雖說宗門裡亦有來自東洲之外的弟子, 然而終究是少數, 這回可是著實讓不少人看了稀奇。
好在修士的流動性遠遠高於凡間, 地域之見幷不濃厚,鮮有老鄉拉幫結派,新弟子的年紀也不大, 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
曹氏一族則在翠石峰下的一處山谷中安頓下來,曹飛自知資質平庸, 在餘下不多的壽限裡,不求修爲更進一步,只求能培養出幾個好苗子送入衝霄宗,這樣他才有臉去見曹家的列祖列宗。
諸多事情一一上了軌道, 殷渺渺終於有時間調查自己失踪的事了。她唯一的綫索, 就是在陌洲時雲瀲無意間提起的她失踪的直接原因。
他說, 她是在查案時失踪的。
而說起查案,就不得不說一說執法堂。
十年前,任無爲接任了執法堂掌事真君的職務。執法堂是個很一言難盡的部門。它集公檢法於一體, 小到打架鬥法、殘害同門的個人恩怨, 大到東洲各方勢力是紛爭糾葛,全都屬職責範圍。
堂下設有四司,分別是內門執法司(主管宗門內部事務), 春洲執法司、雁洲執法司、漣洲執法司(分別主管春洲、雁洲、漣洲事務), 司下以城爲單位設處, 例如春洲執法司下有雲光城執法處。
理論上來說,各級事務被分化之後工作量就被大大减輕,會呈到執法堂的事情要麽牽扯甚廣一城或一洲不敢專擅,要麽就是事態嚴重,數量很少。
被趕鴨子上架的任無爲:[萬臉懵逼.JPG]
咳,修真界的規則就是如此,實力面前不講資歷。任無爲結嬰之後就有資格(或者說必須)爲宗門分憂,讓他進執法堂已經是看在他是個劍修不擅俗務的份上了。
木已成舟,任無爲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只要出了什麽事,鍋肯定扣在他頭上。爲了不讓自家師父莫名其妙成爲替罪羔羊,殷渺渺不得不弟子服其勞,下了狠功夫梳理執法堂的事務。
她上輩子從商不從政法,面對著全新的領域只能從頭學起,好在修真界不是依法治國,懲處的唯一標準是一萬三千多條門規。
殷渺渺逼著自家師父背熟了門規,至於怎麽判定……「師父只要鐵面無私就行了。」
誰的人情都不買,誰的臉面都不賣,秉公執法肯定沒毛病!
任無爲欣然同意。
近十餘年都相安無事,最大的矛盾不過是禦獸山和幽水宮在雲光城裡起了齟齬,衝霄宗居中調停罷了。
殷渺渺的書房裡有不少執法堂的卷宗,可見她過去的確爲任無爲分擔了不少事務,但是她把所有玉簡都翻了一遍,楞是沒有找到任何綫索。
會發生這種情况,要麽是事情太過機密沒有留下紙面記錄,要麽是被任無爲提前毀去了……怎麽辦?
殷渺渺想了想,直奔懸崖後的木屋,當面質問:「師父,你能不能看在你徒弟受了那麽大罪的份上,老老實實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麽失踪的?」
「渺渺啊,師父不是想瞞著你。」任無爲苦口婆心道,「但是不知道對你更好,你別爲難師父了啊。」
殷渺渺哪肯輕易放弃,討價還價:「就說一點點。」
「行吧,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告訴你一點點。」任無爲自認玩心眼可能要輸,打了個直綫球,「你不是一個人去的,但除了你,其他人都死了。」
頓了頓,故意道,「魂燈幾乎是同一時間滅的。」
殷渺渺悚然一驚。
「師父真的很想什麽都告訴你,也知道你嘴巴牢,心思也深,不懷疑你會露出馬脚,但問題是萬一人家給你來個搜魂,你行嗎?你,現在,築基五層!」任無爲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渺渺啊,你現在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真相和性命,殷渺渺肯定選後者,她又不是柯南,真相對她而言沒有那麽重要,只是……她仍有疑慮:「我說我不記得,難道凶手就會真的信了嗎?」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不能確定你是真的失憶還是下了個圈套,就不敢對你再動手。」任無爲做了個停的手勢,「行了,到此爲止,爲了你自己的小命不許再問了,萬一我被你套了話,算你的錯還是我的錯?」
殷渺渺:「……」自己嘴巴不牢怪她咯?
任無爲怕再說下去要完蛋,迅速起了新話頭:「十年後就要開秘境,什麽都是虛的,實力才是最好的保命符,你這破修爲……閉個關,專心修煉。」
殷渺渺想想,亂七八糟的事物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在陌洲的時候忙著逃命,都沒好好修煉過,是該靜下心來提升一下修爲了。
「好。」她從儲物袋裡取出幾册玉簡,「那這些賬册就交給師父了。」
任無爲:「……」他艱難地承諾,「師父可以的,你放心。」
殷渺渺的唇角不自覺地往上翹:「那就拜托師父了。」
任無爲擺了擺手:「趕緊去。」別來套他的話了!
*
殷渺渺正式開始了閉關的日子。
修煉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按部就班行走大小周天,沒有人野合的日子裡,火靈氣不得不再度充當陽氣修補身體,一個大周天下來,積攢的靈力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殷渺渺難得有平靜的日子可以專心修煉,倒也不覺得枯燥,每日按部就班地打坐用功,一點點積累靈力。在彌補短板的同時,她也沒有放鬆對魂術的修煉,神識與體質無關,恰好可以彌補她的弱項。
在翠石峰上不用操心神識耗盡的後果,她就放飛自我,使勁自虐,用神識操縱火焰練字,後來不滿足於此,乾脆一心二用,左右開弓,寫字、畫畫、穿針引綫,把想像力發揮到了極致。
時間長了,她就發現了些許端倪。
最初在凡人界進入靈台時,她的靈台呈現的是瑰麗的紅色,與丹田仿若,可後來覺醒魂術時,靈台的天空却成了鍍了黃金一樣金燦燦的顔色,她以爲是服用了帝流漿後靈台被修復,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再後來,她爲了救獸谷裡的妖獸而耗盡神識,醒來後靈台就成了海上的日出,金色淡去,顔色暖煦如朝霞。
只是那個時候百事纏身,未曾深想,現在有了空閒,她就做了幾次試驗,結果發現,每次消耗完神識再恢復後,金色就會消退一點。
多次反復後,靈台徹底改變,既不是紅色也不是金色,更像是一種不刺目的白光,澄澈通透。
要是她猜得不錯的話,靈臺本該是這樣的,從前的紅色是因爲她神識受損,而金色則是未曾被消化的帝流漿的照影。在她對神識的一次次消耗和恢復中,多餘的帝流漿被吸收完畢,神識不斷增長,靈台也開始恢復本來面目。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外之喜,每次消耗完神識沉睡,她都會做夢,記憶的碎片以夢境的形式浮現。
只是,想起來的居然都是蒼霧林裡的事:走過漫長的小徑去摘甜津津的野果,千辛萬苦爬上樹去掏鳥蛋,摘了柔軟的花枝編成花環戴在頭上,在炎熱的午後去清凉的泉水裡洗淨身體。
這些看似沒有意義的夢境却喚起了她心底沉睡的感情,記憶會消失,但感情不會,原先的生疏飛快退去,她找回了從前的感覺。
反復幾次後,神識的增長出現明顯的瓶頸,有一天,她想起了在儲物袋裡吃灰的魂珠,决定嘗試著將它收爲己用。
她不敢貿然把魂珠送入靈台,先丟進了丹田裡,以神識操控地火小心翼翼地燒灼。魂珠一開始堅硬如鐵,但經不起地火堅持不懈地煆燒,很快化作了一絲絲白霧,她運行著大周天,白霧就隨著經脉來到靈台,神識一口就把它吞了。
想著地火都把魂珠燒成這樣了,大概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她也的確沒有感覺到第二股意識,好像與靈氣沒什麽不同,殷渺渺就放心把白氣都融入了神識。
魂珠就這樣被她吸收了。
然而,就在她再次使用神識時,神識把那團白氣吐了出來。
殷渺渺:「……」不兼容嗎??倒也不是,被神識一吞一吐,她就覺得對白氣有了操控能力,如臂指使,得心應手,而且它從白氣變成了金色的流光,好像是染上了帝流漿的顔色。
這操作有點迷,她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决定試試把它丟回丹田看看。沒想到運行大周天時,流光停在眼部的經脉不走了,殷渺渺就順著它,把它聚集在了左眼上。
它心滿意足地安了家。
殷渺渺眨了眨左眼,以魂術的方式操控它,它就好像神識的一部分,輕而易舉地從眼睛裡溢了出去,流光溢彩,隨心所欲。
閉關閉關,不是不見生人,雲瀲偶爾會來探望她,送些靈茶靈果,她便叫他陪自己試驗新能力。
雲瀲自然順著她:「好。」
殷渺渺用流光纏住他:「有什麽感覺?」
雲瀲道:「我看見了我自己。」
「你自己?」殷渺渺詫异。
雲瀲道:「嗯,好像是師妹看我。」他指著她的方向,「從那裡看過來的。」
什麽意思,逆位嗎?不不,等等,殷渺渺靈光一閃,腦海中勾勒出夢境中的山林:「現在呢?」
「蒼霧林。」他說。
殷渺渺又換了一個:「這樣呢?」
「一隻妖獸。」雲瀲想了想,「啊,蜃怪。」
「果然。」她不禁露出笑意,她知道這是什麽了,蜃怪的能力是製造迷惑人的幻覺,所以,她煉化它的魂珠後,就能讓流光所纏住的人看到她想讓他們看到的幻覺。
非常非常奇妙,沒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與魂術搭配使用,實在是意外之喜。可見陌洲雖然艱辛,但不是沒有回報。
「師妹。」雲瀲突然道,「你的眼睛變成了金色。」
殷渺渺忙不迭取出鏡子一看,果然,她的左眼變成了金色,宛若黃金璨璨,待收回流光,眼瞳就慢慢恢復了本來的瞳色。
「好看嗎?」
雲瀲道:「好看。」
殷渺渺很滿意:「我要再研究一下,謝謝師哥。」
雲瀲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去了。
殷渺渺又閉門苦修起來,等到了第十年,她的修爲緩慢而堅定地升到了築基七層,魂術亦有增進,與金色的流光搭配,可以製造出惑人的幻境,不僅實用,而且十分有趣。
於是,接下來就是十年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