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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第409章
第409章

  殷渺渺嘗試過很多材料,最終選定十八子作爲載體, 自然有其緣故。十八子上的十八顆串珠, 分別代表了眼、耳、鼻、舌、身、意之六根, 色、聲、香、味、觸、法之六塵,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之六識。簡單來說, 是人對這個世界一切現象的認知。

  她以此爲靈感, 將幻境分爲十八重, 累次叠加, 仿佛是前世的繪圖軟件,一層層圖像叠加, 方便修改又能做出無上變化, 立體逼真, 遠勝尋常。

  蕭麗華的境界同她相差無幾, 却從未經歷過這樣特殊的環境,只覺得一脚踏空, 人已在另一個世界。

  周遭一片漆黑, 脚下一灘水漬, 倒映著她的面孔。

  滴答,滴答, 水滴墜下的聲音。有人涉水而來,同樣一襲紅衣, 手握長鞭, 艶麗的面孔上紅唇勾起, 姿態睥睨又不屑。

  這分明就是她的模樣。

  蕭麗華秀眉微蹙, 很快反應過來是個幻境——雕蟲小技,也想困住她?遂冷笑一聲,手撫著胸前的八寶項圈,屬化神道君的力量籠罩了她,强行破開了這個微型的幻境世界。

  「憑這個就想對付我?」她上前一步,「你也太……」

  背心傳來一陣寒意。她停下脚步,未加回頭便道出了來人的身份:「你究竟記不記得自己是哪個門派的修士?慕天光,你要爲了衝霄宗的弟子,動手殺了我不成?」

  慕天光握著雪際,劍尖指著她的後背,凜冽的劍意綿綿不絕地摧毀著紅衣上的金色綉紋。他淡淡道:「蕭麗華,到此爲止。」

  「都說你斷情絕愛,我看未必,這不,還愛屋及烏上了。」蕭麗華嗤笑道,「可惜啊,你在這裡替別人賣命,人家早就養上了小白臉——剛才的幻術是誰的,你沒認出來,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真不愧是出了名的水性楊花。」

  慕天光沒有任何反應。

  蕭麗華正想繼續嘲諷,却忽然一陣膽寒,奇异的恐懼恍若一條毒蛇從脚踝徐徐爬上背脊,冷汗涔涔沁出,霎時間,所有的聲音、顔色、氣味,都離她遠去了。

  她所處的世界褪色成黑白,只餘下她,和背後站著的男人。

  時間靜止在了這一刻。

  她深吸了口氣,握著火鳳鞭的手微微顫抖。昔年,她氣憤殷渺渺奪人所愛,打上門去,當時他也很憤怒,但全然不能使她害怕,今時今日却不然。

  時間的洪流裡,人如螻蟻。

  易水劍。他修成了劍域。

  她沒有回頭,冷笑不改:「厲害,但你敢殺我?」

  慕天光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膽量——冰寒的劍意穿透了她的胸膛,蕭麗華無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覺,好似整個人身失去了知覺,但意識依舊清醒,體內有什麽順著他的劍流了出去。

  是血嗎?他居然真的敢殺她?!憤怒和驚恐交織在胸膛內,她怒目圓瞪:「你!」

  慕天光道:「這一劍,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傷口,只帶走你五年的壽命。不過你再敢放肆,就沒這麽簡單了。」

  蕭麗華豁然變色:「你敢?我要告訴太爺爺!」

  「我拿到了定天尺。」慕天光的目光冷若冰雪,「長陽道君恐怕殺不了我。」

  蕭麗華雙頰上因爲憤怒而升起的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開創歸元門的守儀道尊有三大法寶:易水劍、千流壺、定天尺。其中,易水劍被守儀道尊帶走,不知所踪;千流壺是歷代掌門的信物,輕易不示人;定天尺則常年存於守儀道尊的石像手中,護佑門派。

  可惡!慕天光居然得到了定天尺!她恨得牙癢癢。

  「蕭麗華,你不止是長陽道君的血脉,更是歸元門的弟子,若再敢胡作非爲,壞了門派的大事,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好自爲之。」

  話音落下,迫人的壓力漸漸消散,五感歸來,重回人世。蕭麗華身不由己地籲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雪際劍消散在空氣中,雪籽點點飄落,慕天光轉過身,視綫精准地落到了莫瑤身上。四目交錯的刹那,他唇角微動:「莫瑤。」

  魅姬目光微沉,面上佯裝害怕:「小師叔。」

  「你跟我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魅姬眼珠子一轉就知道他打什麽主意,心下微哂:這點水平還想算計她,未免也太小看她王魅了。當下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瞥向蕭麗華:「蕭師姐……」

  蕭麗華胸口憋著火氣發不出來,現在有人送上門,一股腦兒噴涌出來:「他讓你去你就去?什麽時候慕天光成了歸元門掌門再來發號施令吧!」她駡了一通,猶不滿足,長鞭揮出,把屋裡的擺設、草藥、丹爐通通砸了個粉碎。

  葉舟的眉心隆起深深的褶皺,剛想開口說話。黃逐月拉了拉他的衣袖,神色肅然地搖了搖頭。

  他便不說話了。

  「哼!」蕭麗華手腕一揚,收起鞭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葉舟,撂下狠話,「叫殷渺渺那個賤人等著,總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說罷,揚長而去。

  葉舟清晰地聽到了身邊的人呼出了口氣:「嚇死我了,這煞神怎麽來了?」

  「這是什麽人?」葉舟萬分不解。

  黃逐月幽幽道:「北洲你最惹不起的人。」遂同他科普了蕭麗華二三事,包括當年鬧得滿城皆知的比鬥之事。

  葉舟不料殷渺渺同她有這般舊怨,蹙眉道:「所以,她是故意來找我們衝霄宗的麻煩?欺人太甚!」

  衝霄宗的化神老祖幾百年沒有露過面,既無弟子,也無後裔,要不是門派地位穩固,很多人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隕落了。但歸元門和衝霄宗幷駕齊驅,他與蕭麗華無冤無仇,僅僅因爲出身衝霄宗就被如此對待,不僅是打他的臉,更是打了門派的臉。

  要不是慕天光阻止了她,往嚴重裡說,等於是兩派交惡。

  「蕭麗華一向都是這個樣子。」黃逐月愁眉苦臉,「不過前段時間聽說她跟在長陽道君身邊修煉,好些年沒見了,沒想到最近又回來……唉,倒黴!」

  元嬰修士的教導哪裡比得上跟隨在化神身邊,蕭麗華大多數時間都陪同長陽道君遠遁世外,幷不常駐歸元門——若非如此,北洲上下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得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

  「葉道友。」黃真人趕到,看到他安然無恙大大鬆了口氣。葉舟名義上是丹心門的客人,要是出了什麽事,不好和衝霄宗交代,他環顧四周,馬上道:「我給道友換一處休息之地。」

  葉舟看不慣蕭麗華的所作所爲,决意立刻書信一封送回師門,顧不得多寒暄,草草點頭。

  黃真人的心落回肚子裡,立刻著手安排。葉舟的紫金丹爐已毀,他便送了個更好的,打翻的靈材也如數補償。

  葉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此事也怪不得丹心門,態度如故,收下後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了。

  半夜,他寫完信箋,正欲寄出,門扉被叩響了。

  「哪位?」他吹幹墨迹,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慕天光。

  葉舟怔了怔,有些不確定要以什麽態度對待:「慕……道友?」

  「葉道友。」他的視綫越過葉舟,落到書案上的信封,「你欲寄信回東洲?」

  葉舟摸不准他的來意,但維護門派的尊嚴,不屑否認:「是。」

  慕天光言簡意賅:「你不便寄信,拿上它,跟我來。」

  葉舟遲疑了一下,照做。

  慕天光帶他拐進了三心城新開的一家酒樓。雅間裡,一個樣貌秀氣的青年等著他們,一見便問:「你怎麽把他帶來了?」

  「他要寄信。」慕天光坐下,「我擔心會被半路截下。」

  「哦,葉舟是吧,我是喬平,和素微是朋友。」喬平做自我介紹,順帶解釋一下情况,「現在魔修肯定關注著三心城的情况,我們已經有好幾封信被拆閱過了。如果你是想說蕭麗華的事,其實不必特地送信過去——我們會和她說的。」

  葉舟微不可見地皺眉:「這是我們門派的事。」

  呃,也對。喬平梗了一下,心塞地想起他們現在分屬兩個門派,不可能再做一家人了。

  現在的他們,是歸元門的慕天光,衝霄宗的殷渺渺。

  這事兒有點虐,喬平難受極了,一屁股坐下,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好吧,你把信封好,最好弄個非本人即刻焚毀的禁制,等會兒一塊兒送出去。」

  葉舟注意到他說的「一塊兒」。

  喬平解釋說:「今天的事,我們肯定不會賴,已經寫信給素微說明原委了。」

  看他們主動承擔起責任,葉舟面色微霽。

  「你是煉丹師吧。」喬平說著,掏出了幾張古丹方遞過去,誠懇道,「蕭麗華我就不說她了,誰家沒個不著調的人,今天的事,我們替她陪個不是。如今兩派交好,實在不必爲了這麽一個人壞了交情。」

  葉舟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今日的事,說大了是門派矛盾,爲了維護門派的尊嚴和榮譽,必然不能善了,然而歸元門和衝霄宗近年來走得頗近,還有交流活動,鬧僵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因此不如大事化小,當做個人矛盾。

  同門之間尚有可能結仇,何况不同門派的修士,免不了有些恩怨。於修士而言,殺人,被殺,皆是常事,大浪淘沙,能活下來的才有攀登高峰的資格。要是個個出了事都要門派出面討個公道,還修什麽道?

  况且,蕭麗華畢竟沒把他怎麽樣,歸元門已經賠罪,再糾纏不休,便是衝霄宗得理不饒人了。葉舟轉瞬間想明瞭關竅,思忖片時,推回了丹方,冷淡道:「她對首席師姐出言不遜,理當賠罪。」

  喬平直言不諱:「葉道友,蕭麗華秉性傲氣,又有個化神曾祖,絕不可能道歉,尤其是素微。說句不好聽的話,形勢比人强,論地位,素微的首席和化神的血脉或許相差無幾,但是,長陽道君能爲蕭麗華做的,肯定比你們衝霄宗的化神老祖爲首席做的多得多。」

  「既然如此。」葉舟看向慕天光,道出了下半句話,「就請你們歸元門的首席弟子,向師姐賠罪吧。」

  喬平頓住,隨即恍然,不愧是某人調-教出來的後輩,原來挖了坑在這裡等著呢。

  「如何?」葉舟問。

  慕天光不作答,靜默地端坐著,燭光渡在他俊美的面孔上,肌膚如冰似玉,烟灰色的眼瞳似是鑲嵌的琉璃,全然失了真。

  「我們歸元門不設首席,還是以門派的名義說吧。」喬平暗暗嘆氣,自來熟地拍了拍葉舟的肩膀,「不說了,走,我帶你寄信。」

  連拉帶拽地把人拉走了。

  葉舟跟出去,擰眉問:「他不肯?」

  「是這樣的。」喬平斟酌了下,隱晦道,「我小師叔其實沒所謂,但對你師姐來說未必。你想想,一個男人爲另一個女人,向從前的愛侶賠罪,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葉舟一怔,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那一夜在雲光城,她獨坐河邊寂寥的模樣,隱約有感:昔年的愛人容貌如故,情却不在,物是人非,見了還不如不見。遂微微頷首:「是我孟浪了。」

  喬平鬆了口氣,語氣熱絡了些:「素微派你來北洲,大概也有傳遞魔修消息的意思,最近魔洲的情况不太對,無常山和蝕骨山鬧翻了……」

  葉舟心裡一突。來之前,殷渺渺什麽都沒和他說,只說北洲不安全,讓他小心魔修,現在想想,是他太天真了。

  這分明又是一個考驗。她有意在試煉他。

  *

  衝霄宗。白露峰。

  殷渺渺收到了北洲的來信,對蕭麗華挑釁的事不過一笑了之。她很清楚門派高層的想法,蕭麗華與她的恩怨,最好停留在爭風吃醋的兒女情長上,將來無論誰勝誰死,歸根究底只是她們兩個人的事。

  但假如上升到門派之間,爲了維護門派的榮譽與地位,死的就不是一個兩個人,甚至三大宗門鼎立的格局也會改變,若非萬不得已,門派不會走到這一步。更不必說而今魔修動作頻頻,道修不宜內訌。

  因此,此事一出,歸元門必然會加以干涉,阻止蕭麗華牽扯旁人,葉舟他們不會再有危險。

  她更關心魔修的情况。

  在三心城挑釁的魔修,喊著支持無常山天煞的口號,實際上却是蝕骨山絕刹的人。他們似乎不介意讓道修知道這一點,沒費什麽心思掩蓋綫索,擺明瞭要和無常山作對。

  這就很奇怪了。

  當年絕刹魔君可是跟在天煞後面,主動請纓挑釁歸元門,還在乾坤鏡裡折了個義子和焚靈火,好端端的,爲何會和無常山翻臉呢?

  殷渺渺想,興許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而他們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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