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葉舟的身形淹沒在了淡淡的霧氣中。
拂羽替懷中的弟子治療完傷口, 略一思忖, 接替他發布指令:「小型布雨術。」
擅長水法的修士立刻掐訣,天空飄起了細密的小雨。
靈植通常很喜歡雨水, 可以補充根系的水分,也可以清楚一些附著的蟲卵,但此時却是個例外,絞人藤的種子暗藏在花粉中, 潮濕的雨天不利於花粉的傳播。它被迫把花苞開得更大, 用更多的靈力振開花粉。
葉舟的袖中飛出諸多顔色詭异的藥丸,無聲滾落在翻動的藤蔓間,然後對拂羽做了個簡單的手勢。
拂羽瞬間會意, 觀察了下地形,輕聲道:「用土法困住根系,然後東面的人撤退到我這邊來, 動作輕一點, 不要驚動它。」
弟子們放輕了手脚,飛快撤離。
葉舟張望片時,指了指脚下。
「以葉舟站的地方爲界,準備裂土。」拂羽不緊不慢地說, 「預備, 等我命令。」
這樣大型的土系法術非一人能成,幾個弟子迅速排成一隊散開, 各自劃分了一小塊區域, 緊張地等待著命令。
殷渺渺混在人群堆裡, 唇角微微揚起。
遠處的葉舟深深吸了口氣。他站的地方離絞人藤很近了,蠕動的藤蔓和綻放的骨花清晰可見,逼人的殺意迎面,皮膚傳來割裂的痛感。
一簇火焰燃起,光焰微弱如螢火,但很快,第二簇、第三簇……越來越多的火點亮起,專門焚燒在藤蔓分叉的節點。
絞人藤皮糙肉厚,這點小火苗只能讓它不太舒服,依舊將靈力集中在開花上。但很快,它就知道自己錯了,烈火化開了丹藥上凝結的外膜,半固體的丹藥化開,變作了極具腐蝕性的酸液,滴滴答答流淌下來。
厚實的藤皮能够抵禦兵刃,也可以耐住高溫,却無法阻擋這些奇异液體的腐蝕作用,很快,枝條開始斷裂,摔落在地上時發出砰然巨響。
它怒火中燒,瘋狂地扭動著,粗壯的藤枝朝著四面八方攪動。
葉舟閃避著,操縱火焰化開更多的丹丸。他本是煉丹師,對於火焰的把控十分精准,一顆化開後立即收回靈力,轉嫁到另一顆上,如此不斷引燃,星星點點的火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恍如上元節的燈龍。
拂羽下達指令:「裂土。」
準備已久的弟子發動法術,地面震動,一道長長的裂縫出現在了葉舟身後。然而絞人藤根系發達,縱使隔了溝壑,依舊不依不饒地追逐過來。
其他弟子已經撤得足够遠,却還是被團團圍困住。
「武修掩護,法修全力攻擊。」
「葉師兄呢?」
拂羽道:「我去接他。」
他雙袖攏起,無數的翠葉噴涌而出,組成一道道綠墻,干擾纏人藤的追擊,間或有遺漏的藤蔓襲來,也被葉舟的火焰盡數焚毀。
與此同時,絞人藤陷入了接連不斷的法術包圍,火焰、雷電、風刃、水箭淹沒了它。骨花雕零,蔓葉枯萎,越來越多的分支在亂七八糟的法術中成灰燼。
情勢如此惡劣,已經到了不得不斷尾求生的時候了。
地面劇烈震動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粗壯蜿蜒的根系拔地而起,根根挺立,如箭雨射向四面八方。
這是靈植在求生時的慣常手段,將根莖四散到各處,只要有一枝存活,來年春風一吹,又能由此複生。然而,正因爲是求生之舉,攻擊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有許多弟子不慎被箭雨刺中,根系立刻於經脉瘋狂生長,盡其所能地汲取靈力,想要求得一綫生機。
「糟糕。」拂羽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只能改變策略,「以我爲中心,靠攏聚盾。葉舟?!」
葉舟後背中了一箭,雖然很快被火焰燒去,但鑽入經脉的細根一時拔不出來,靈力飛快地流逝著。
耳畔傳來破空聲。他勉力閃躲,盡可能將靈力聚於要害,免受致命傷,至於四肢的傷勢,管不了那麽多了
「葉舟!」拂羽拔高了聲音。
他轉頭一看,又一波箭雨朝他射來,隨身佩戴的防禦法器被觸發,半透明的護盾瞬息凝結,擋下了突襲。藤箭碎裂,簌簌落下的木屑中,一條條細密的黑影鑽了出來,吐著蛇信撲向了他。
這是骨花絞人藤的伴生妖獸,針蛇。它們體型細小,寄生於藤中,但毒性極强,能瞬間麻痹人體。葉舟反應極快,火焰嚴密地籠罩了周身。
「嘶。」耳畔傳來异樣的聲音。
原來前一波藤箭中的針蛇落到了他頭頂的樹上,早一步鑽入了他的衣領,避過了火焰的隔絕。他正想凝火去燒,耳下却感覺到了微微的暖熱,伸手一摸,白晰的手指上只餘灰燼。
奇怪,難道是針蛇自己觸碰到了火焰嗎?來不及深想,他踩著綠葉組成了的踏板,縱身躍入了隊友之中。
厚實的土墻攔下了背後的襲擊,藤箭射進土層中,發出「咄咄」的聲音。
拂羽鬆了口氣,馬上著手檢查葉舟的傷勢:「你中了好幾箭,好在沒有致命傷,我先替你拔出根刺。」
葉舟點了點頭,不放心地回首遙望。
「這是它最後的求生之舉,很快就結束了。」拂羽用靈力絲勾出傷口內的根莖,溫言安撫,「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衆人應了聲,接力構築護墻。
半個時辰後,外面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不知誰說了句「結束了」,衆人紛紛探頭去看。
零星的晨光灑遍山頭,依附在斷壁殘垣上的的藤蔓盡數枯萎,稀鬆地挂在那裡,好似孩童笨拙的塗鴉。
他們成功了。
*
在三隊遭遇絞人藤的時候,一隊、二隊也遭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困難,但都憑藉著衆人的力量,險之又險地解决了。
真正陷入困境的,是理論上來說最輕鬆的四隊。這隊由柳問和杜柔帶領,負責在一、二隊清剿完危險的妖獸後,布下陣法,淨化山脉內的濁氣。
「奇怪,靈力流偏移得很厲害啊。」一個陣法師納悶地說,「是因爲濁氣的污染嗎?」
「濁氣只會造成靈力流斷裂,不會扭曲,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况。」另一個抱著手臂,眉關緊鎖。
第三人也發表意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柳師兄,我們是否該回去上報師長?」
柳問沒有回答,專心致志地拋著手裡的龜殼。
他們看著好奇,詢問杜柔:「杜師姐,柳師兄在占卦嗎?無策峰習慣用這種方式解决問題?」
杜柔搖了搖頭,思忖道:「我們明日再試一試,如若還是不成,至少要找到問題的源頭。」
「最好不要。」柳問收起了一貫的玩世不恭,正色道,「我的感覺很不好,蔔策的結果是……大凶。」
杜柔心頭一悸:「什麽意思?」
「我們會有很大的危險,說實話,臨行前我就覺得不妙,現在的感覺更明顯了。」柳問凝重道,「很奇怪,以首席師姐的爲人,不可能拿我們那麽多人的性命玩笑。」
有人萌生了退意:「那我們原路折返?」
「蔔策只是一種預兆,你不能拿沒發生的事做理由,他們都沒回來,我們先跑了?這算什麽。」柳問否决了提議,「我贊同杜柔的做法,再看看,預感沒錯的話,陣法的問題很重要,我們必須找出源頭。」
「可是……不是說有很大的危險嗎?」
杜柔道:「修行什麽時候都有危險,豈能因此却步?况且,有了柳師兄的預警,我們可以提前準備,已是占了先機。」
「不錯,而且要是真的有什麽,我們越早發現,其他人也就越安全。」柳問平時看著好說話,這會兒的語氣却不容反駁,「叫大家警惕些,儘快開始任務。」
*
有了絞人藤的教訓,三隊原本散漫的氣氛不復存在,一連數天,衆人都在緊張和戒備中度過,任務完成得十分高效,清單上的物品很快勾去了大半。
這一日,他們進入了白壁山的腹地,此處不僅有大量瘴氣,更有許多濁氣源,多是當年魔修留下來的遺物。築基修士鮮少有機會離開東洲,衆人對魔氣的應對頗爲生疏,好幾人中了招,經脉被魔氣腐蝕,性命垂危。
拂羽以靈力針暫時封住了他們的經脉,避免魔氣擴散:「還能再堅持三天。」
「煉製淨魔丹的碧心果就在附近,只要順利找到,我能在一天之內煉出丹藥。」葉舟愁眉緊皺,沉聲道,「但現在的情况,不容樂觀。」
「是啊,魔氣越來越多了。」拂羽看著結界外聚攏的魔氣,憂心萬分。
不遠處,汐月和殷渺渺結伴,守在結界的一角。
「怪不得一直說白壁山危險,原來不是誇大其詞。」汐月搓著手臂,想要撫平一粒粒凸起的鶏皮疙瘩,「好多魔氣啊,再深入不知道會有什麽……」
殷渺渺凝重道:「不對勁,魔氣太濃了。」
魔氣雖然可以污染靈氣,但若在靈氣濃鬱之處,魔氣反過來也會被靈氣化解,東洲有多條靈脉,多年下來,殘餘的魔氣怎麽也不該這般濃鬱,幾乎與柳洲相媲美了。
「現在放弃任務也不可能,那麽多人受了傷,必須去找碧心果。」汐月憂心忡忡,容色都憔悴了三分,「要是再遇到絞人藤那樣的高階靈植就麻煩了。」
殷渺渺沒說話,要真是一些靈植、妖獸也罷了,怕就怕有什麽超出她預料的東西存在。若是如此,就算她出手,也未必能够掩護衆人全身而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說著,摸了摸袖中的印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