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獵捕水妖的地點是柳洲著名的河道, 九灣河, 因其有九個大轉彎而得名。這是當地最主要的交通水道之一, 人流量極大, 一直被當地的水幫控制。
飛英是第一次聽說「水幫」這種說法:「這是個門派?」
「不是。」殷渺渺詳細地和他們解釋了番柳洲的情况。
前文提到, 柳洲是個勢力紛雜的洲陸, 如果說陌洲是以家族爲勢力進行劃分, 那麽柳洲可以說是個城邦制的地方。
柳洲大大小小的仙城, 就是大大小小的勢力,有的城主治下嚴明, 實力高强,那麽就相對繁榮安穩,有的城主殘暴無能, 那麽城池就會動蕩不安。而城主的地位幷不像是東南北三洲一樣, 爲大宗門所指派, 採取的是最粗暴簡單的辦法:能者居之。
只要能幹掉城主,自己就可以成爲新一任的城主,順理成章地接受原本城主的一切,包括但不僅限於資産、奴僕、妻兒。
除了大大小小的仙城之外, 柳洲自然也少不了盤根錯節的家族、開山立派的門派,這都和其他地方無甚區別,但除了這三種勢力模式,還有第四種, 那就是幫派。
幫派不是門派, 沒有師徒這樣典型的關係模式, 採取的是拜把子認大哥的從屬關係,幷且沒有固定的據點。
以水幫爲例,他們以船爲家,大大小小的水道就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開船載客做得,打家劫捨也做得,黑白難分,全看實力。
「我懂了,和凡間的乞丐差不多是吧?」飛英鬱悶壞了,「那我們接的水妖任務肯定沒這麽簡單吧,我還以爲自己挑了個好的呢。」
殷渺渺道:「能發布任務的多少都有點能耐,而在柳洲,有能耐的都不乾淨。」
喬平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是歷練,那就別怕麻煩,想開點吧。」
飛英默默點了點頭。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渡口,靠岸泊著三艘客船,統一插著紅色的旗子,寫了「紅水幫」三個字。
隻此一家,別無他人,顯然這片水域就是紅水幫的天下。
殷渺渺有意鍛煉飛英,推了推他:「買票去。」
飛英也不怕,大大咧咧走過去問:「船票多少錢?」
抱臂靠著木樁的漢子眼皮子垂下,掃一眼就辨出他身上的法衣飾物皆屬上等,出身定然不凡,修爲雖然只是築基後期,但是與他同來的却是三個金丹真人……不好惹。
遂扯出個笑容:「去哪兒?」
「第五灣。」
九灣河共有九彎,粗暴地被分爲第一、二……九灣,好記好懂。
漢子道:「800靈石一個人,不還價。」
飛英掐指一算,發現就算成功殺掉水妖,賞金也才3000靈石,這船票却要3200,妥妥的虧本:「我們四個人,3000好不好,抹個零頭吧。」
「我們紅水幫做生意向來公道。」
「那算了。」
「小哥可要想清楚,這九灣河就只有咱們紅水幫的船,你不坐,就得自己飛著去。」漢子不緊不慢地說,「800靈石一個人,很公道了。」
飛英堅持:「3000!」
他態度堅定,那漢子瞅瞅他,擺了擺手:「也罷,就當是交個朋友,這200靈石我做主給你們抹了。」
看他這架勢,飛英覺得自己肯定還是被宰了,可要是繼續糾纏下去,難保會動手,剛到柳州就得罪一個幫派的人,實在不算明智。
他想了想,忍痛答應了下來:「先付一半,到地方了再付另一半。」
「付清上船,不然滾蛋。」漢子有恃無恐。
飛英翻了個大白眼,北洲都是付一半,到柳洲他真的是水土不服,但是忍了下來,數出三千靈石丟了過去。
漢子驗清無誤,抬手放他們上去。
客船外表看著半新不舊,裡頭更是簡陋,像飛舟那樣的艙房是肯定沒有的,粗暴地用些許竹屏隔斷,座椅陳舊,靠墊破損,擺了若幹小幾,上頭擺了一壺粗陋不堪的茶水。
「好坑啊。」飛英搖搖頭,找出一個阻隔探尋的陣盤打開,「幸好我有準備。」
殷渺渺靠著窗邊坐了,倒掉茶壺裡的茶水,從儲物袋裡取出茶包,招手叫了個船上幫工的嬸子重新沏了壺熱茶。
淡淡的茶香飄散開來,帶著橙子的香味兒。
「姐姐,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們的靈果茶了。」飛英自覺給自己倒了杯,美美地啜了口,「橙味真濃。」
殷渺渺笑了笑,倒了杯遞給坐在身畔的慕天光:「喝嗎?」
他搖了搖頭,把她被風吹亂的鬢髮撥了下來。
坐在對面的飛英:「……」眼睛要瞎了!
喬平低頭盯著杯中碧綠的茶水,假裝自己啥也沒看見。
飛英决定找個話題:「任務說是水妖,但我記得水妖只是個統稱吧,還是柳洲有特別的叫法?」
「應該是說沒有確認的水中妖獸。」殷渺渺摩挲著茶杯,「看任務裡的描述,應該不會超過九階。」
飛英應了聲,想起了一個困擾已久的問題:「我有一點不明白,同樣是九階以下的妖獸,爲什麽有些强大的沒有化形,弱小的反而可以半獸化呢?」
「和種族有關係。」回答的是慕天光,他在中洲待得久了,也見過一二化形的妖修,「低等的種族只要服食化形草一類的藥草,就可以半獸化,但高等的種族必須到金丹期才有可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嘗試化形,傳說中的神獸甚至要到化神才能脫去獸骨,塑出人身。」
殷渺渺補充:「也和血緣有關,如果父母是已經成功化形的妖修,那麽他們的孩子生下來就有可能是半獸化的形態。」
「原來如此。」飛英托著腮幫子,「我在北洲都沒見過半獸化的妖修。」
「這邊對妖修的接受度太低,沒有妖修會在完全化形之前出現。」殷渺渺也沒見過,十分惋惜,「聽說中洲南邊好些,有些城裡就會有半獸化的妖修走動。」
飛英馬上想起來了:「向大哥是不是就在那裡?」
她道:「應該是,他之前和我說是去查楚蟬的事了。」
慕天光聽聞,不禁抬頭朝她瞥了眼,欲言又止。
「……」飛英注意到了他微小的動作,暗叫糟糕,瘋狂使眼色暗示。
殷渺渺却沒有留意,暗中算了算時間,楚蟬失踪到如今也快十年了,居然還是音訊全無。魅姬也是,幾乎是同一時間消失了踪迹,兼之當初她爲嫁禍一事,和楚蟬有過接觸,不得不叫人懷疑擄走小公主的或許就是她。
要是向天涯那邊能查出什麽綫索就好了,狂血丹和封靈毒的事,到現在還沒個頭緒呢。
她正想著,飛英已經按捺不住,傳音道:「小師叔剛才好像看了你一眼。」
殷渺渺怔了怔,轉頭瞄了眼身邊的人。他爲了遮擋容貌,穿了件戴著兜帽的薄斗篷,如今帽檐下壓,壓根看不清容貌與神情。
「你怎麽看出來他看我的?」她好奇。
「感覺,我們提到向大哥的時候,他動了一下。」飛英言辭鑿鑿,「平時他坐在那裡是一動也不會動的,肯定是吃醋了。」
殷渺渺:「……」
飛英又想起來件舊事:「我聽李師姐她們說了哦,在乾坤鏡裡出現了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還對小師叔說了句什麽話。」
殷渺渺這下是真的吃驚了,她知道蓮生似乎醒來過一次,替昏迷中的她收服了焚靈之火,可是和慕天光說了什麽却是全然不知。
「居然沒人和我說過。」她好氣又好笑。
「這怎麽說?多尷尬。」
「說了什麽話?」
飛英道:「不知道,她們沒聽清,好像說什麽死啊活啊的。」
蓮生心有七竅,玲瓏得很,饒是殷渺渺也不敢說真的瞭解他,思忖許久也猜不出,乾脆睨了身邊的人一眼,傳音問他:「剛才有話說?」
「沒有。」他道。
她握了他的手,揉捏他修長的指骨:「沒有吃醋嗎?」
「向天涯嗎?沒有。」他反握住她的柔荑,罩在袍袖下十指相扣,掌心相貼。
她笑:「那蓮生呢?」
「你的器靈嗎?」他淡淡道,「他已經死了。」
「不在意?」
慕天光道:「過去的事,何必再提?」
「唉。」她裝模作樣地眺望著船外的風景,嘆息道,「還想你吃個醋呢,誰曉得這麽深明大義,小師叔就是小師叔。」
慕天光靜默了片時,張開手臂攬住了她的腰身,而後輕輕一捏。
殷渺渺愕然地轉頭看著他。
「怎麽了?」他開口問,聲音含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她沒回答,揚起手腕,「啪」一下打向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聲音清脆,宛若一個耳光。可是,慕天光的手穩穩當當,一寸也未挪開,只是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紅痕。
飛英看看他們,又看了看茶杯,最後决定當做沒看見,掏出一本新買的話本來消遣。再看喬平,那是相當有經驗了,閉眼養神調息,眼睫毛都沒顫一下。
大庭廣衆之下,殷渺渺不好和他太計較,瞪了他一眼便任由他去了。
不多時,船艙裡的位置就坐了個八分滿。
起錨開船了。
九灣河的水流很急,打在礁石上會飛濺出幾米高的浪花,水腥味迎面撲來。
慕天光看著身邊的人,她白晰的肌膚在陽光下略帶透明,烏黑的秀髮被照出了燦燦金暈,耳垂上是個葫蘆樣式的玉墜,被風吹得微微搖晃。他慢慢收緊了手臂,將她攬在身邊。
方才的問題,他幷未說謊,向天涯也好,蓮生也罷,都是過去的事了。他能够很清晰地感覺得到,自從蕭麗華的事以後,她對他的情意與日俱增。換做從前,他情難自己碰一碰她,只會得到一個盈盈欲笑的眼波,仿若是在說:哎呀,拿你沒有辦法,□□撩人,由你去吧。
可現在不是了,她這一下打得重,却是過去從未有過的親昵。
路途艱辛,必多磨難,然能與她同行,千難萬險,亦不足爲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