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煉氣築基的低階弟子被趕回船艙,金丹修士却是不約而同地來到了甲板上, 凝眸眺望不遠處行來的飛舟。
魔修的飛舟形制與他們的有不少區別, 最明顯的就是他們有船帆,帆布猩紅而厚重, 仿佛浸透了鮮血,扭曲的人臉時隱時現,嚎哭聲刺痛耳膜。
「這是魔修的戾魂幡。」鬆之秋無愧於他的博聞强記, 馬上說出了那東西的來歷, 「尋常的戾魂幡尚且需要九十九個陰魂,如此大的船帆, 怕是要上萬人的魂魄才能煉成, 戾氣如此之重, 必然在生前飽受折磨。」
李心桐恨恨道:「這些魔修真是可惡。」
雖說身爲修士就沒有不沾血的,可是正常人最多爲己爭利, 不會濫殺無辜, 以折磨人爲樂, 魔修一上來就施展這般殘忍的手段,委實叫人氣憤難忍。
而他們的下馬威才剛剛開始。
鳳舞真君以琴音壓制住了戾魂幡的哭音後,對方的飛舟上突然冒出了無數烏鴉,集結成隊,橫衝直撞地朝他們的飛舟撲了過來。飛舟本有結界,然未料到這些烏鴉幷非實體, 而是由魔氣凝聚而成, 飛舟結界幷不阻攔靈氣的進出, 是以徑直被它們穿透,烏壓壓地遮蔽了天空。
李心桐試著揮劍砍去,未料劍刃劈開了鴉身後,黑氣會再度凝聚,仿佛不受任何物理傷害。
「傳聞在魔洲有許多污穢之地,死氣凝而不散,化爲魔鴉,愛食人眼。」鬆之秋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截樹枝擲出,清氣如漣漪激蕩蔓延,魔鴉望而生懼,展翅飛開,「大椿屬木,主生氣,是魔鴉的死敵。」
李心桐代表其他人說出心聲:「鬆少莊主知道得可真多。」
「大千世界,奧妙無窮,我不過略知一二罷了。」
魔洲遠在極北之地,魔氣肆虐,道修鮮有人至,故而對他們所知甚少。鬆之秋一則是性格所致,博覽全書,二是具有他心通,能與植物通靈,這才比普通人知道得多了一點。
而另一頭,魔修沒想到魔鴉如此輕易就被驅散了,不由冷笑道:「神木大椿?怎麽,你們北洲的修士那麽沒種,還去西洲請了幫手?」
這次歸元門領頭來的是昭天真君,非常淡定地說:「哦,那這魔鴉不是你弄來的,是你生的?」
「噗嗤」,有人憋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魔修那邊的人什麽事沒見過,不痛不癢的幾句話又能怎樣,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釋放出自己的氣勢:「閣下是哪位啊?」
元嬰期的修爲非同一般,威勢如泰山壓頂,逼得人喘不過氣來。而這一頭,昭天真君也沒客氣,毫不留情地反擊了。
兩個元嬰真君的靈力場相撞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絕對比單方面的碾壓可怕得多。殷渺渺正想運起靈力抵抗,以免受到兩波夾擊的殃及,就覺周身一鬆,力道瞬間化去了,抬頭一看,却是任無爲出來了:「唉喲,你說你,修爲這麽低也不知道躲開點。」
理論上來說,師尊說了這樣的話,當徒弟的不是該說「弟子慚愧」就是該說「謹遵師命」,結果殷渺渺瞅瞅他,慢悠悠地說:「挺好,讓你多操操心。」又說,「既然來了,快幫我看看,那傢伙在不在?」
任無爲震驚:「那傢伙是哪個傢伙?我靠,難道魔修裡也有你……」
殷渺渺看著他,加重語氣:「我說的是柳葉城的那傢伙。」
哦,那個傢伙,任無爲虛驚一場,假裝什麽也沒說:「我就在想魔修裡你也沒別的仇人了……哎呀,認不出來,除非打一場。」
「那只能看著辦了。」殷渺渺嘆了口氣,當初的她實在太過弱小,對方是什麽個模樣都記不清了。
對方和昭天真君暗自較量了一番,最後誰也沒贏過誰,不約而同地收手了。
昭天真君問:「來者是誰?」
「蝕骨山絕刹。」對方冷笑,「你可敢報上名來?」
殷渺渺「咦」了聲:「來的是老六嗎?」
陣前交鋒,多是主將喊話,那頭正面剛的是十大魔君裡排名第六的蝕骨山絕刹,那麽排名第三的天煞應該就沒有來。
誰知鬆之秋道:「第五了,戾魂幡上的是五滴血。」
「什麽意思?」
「魔洲十大魔君以實力强弱劃分排名,上面的血滴就代表了他們的排位,名次越靠前,證明實力越强大。魔修以實力論尊卑,故而非常注重自己的位次,絕不會弄錯。」鬆之秋凝神思索,「我記得前幾年絕刹還是第六,沒想到這麽快就升位了。」
任無爲感嘆:「他們那邊可真够亂的。」
「亂也沒礙著他們來找茬啊。」殷渺渺平靜地說,「他們內部肯定達成了共識,我就是有點可惜,天煞居然沒來。」
「他可能不敢來。」慕天光說。
殷渺渺轉頭看他:「爲什麽?」
「聽說方無極沒死,逃出了魔洲。」他道,「我聽說他是上任魔帝的遺腹子,修煉的是《九重孤星譜》,天煞是在他練功反噬時偷襲成功的。」
「《九重孤星譜》是什麽?」
任無爲簡單介紹了一下:「一個練著練著就會虛弱,弱完了就能進階,然後比以前更强大的魔功,練到第九重就能飛升了。上任魔帝死在第六重,他那時已經是化神了,爲了殺他,我們這邊死了不少人。」
殷渺渺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而那邊,昭天真君和絕刹交換了名號,真身下場落到了墜仙崖上。
雲霧繚繞,絕刹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看起來大概二十來歲,身形瘦弱,相貌病態,膚色是肖似死屍的青白,穿了件寬大的黑色法袍,上面釘著煉製過的頭骨,縮小成了指肚大小,鬼氣森森,視之膽寒。
「沒想到歸元門居然捨得讓門下弟子前來送死。」絕刹的聲音陰柔而鬼魅,「真是小瞧你們這些道修對臉面的維護了,呵。」
昭天真君氣定神閒:「除魔衛道是道修的必經之路,什麽時候都不早,什麽時候都不晚。」
「既然你們想送死,我也不好攔著。」絕刹幽幽笑了聲,「我們魔修和你們可不一樣,假惺惺地擺什麽擂臺,弱者死,强者活,沒有第二種可能。」
昭天真君抬抬眉毛:「你們想擺生死擂臺?」
絕刹道:「這有什麽意思?我們遠渡雲海,可不是爲了和你們『友好切磋』的。就算我同意,其他人也不肯答應。」
「爾等意欲何爲?」
「不知閣下可曾聽過……乾坤陰陽鏡?」
此話一出,昭天真君就皺起了眉頭。八百多年前,道魔有過一次大戰,爲了避免生靈塗炭,那個曾經煉製出了飛舟,享譽整個十四洲的煉器師提出了個方案,讓道魔二方各選一萬名修士進入「乾坤陰陽鏡」厮殺,直到一方全部死亡爲之。
只不過當年出了些意外,乾坤鏡意外被打碎,未能完成此次較量,後來又經歷了諸多意外,那位煉器師隕落,乾坤鏡也就不知所踪了。
「你們是想效仿當年的道魔之戰?」昭天真君揚眉。
絕刹道:「怎麽,不敢?」
「不必激將。」昭天真君冷冷道,「你且將規則說來我聽聽。」
絕刹拋出一面流光溢彩的銅鏡,一面黑底繪玉輪,一面白底描金烏,無風自轉,靈魔交織纏繞又涇渭分明,十分奇异。
「這方乾坤鏡經過多年修補,已經可以重新使用,只不過當初能容納萬人,如今却不能過千,最高修爲從元嬰降成金丹。其他的倒是無甚分別,分道魔兩方陣營,除非一方之人全部死去,否則乾坤鏡不會再次打開。」絕刹嘴角翹起,「如何,你們道修敢不敢效仿前人,應下我們的挑戰?」
昭天真君道:「你們不怕死,我們有什麽好顧忌的?只不過,既然是你們提出了要在乾坤鏡裡對戰,那麽,其餘規則便由我方制定。」
「別說的好像我們都不講理似的。」絕刹嗤笑一聲,「好啊,你們商量去吧。我就等著了。」
二人便各自回了飛舟。
昭天真君一回來,就找人開始商議此事。而殷渺渺因爲在中洲五城事裡的卓越表現,得以獲得旁聽的資格。
一開場,昭天真君就先介紹了一下乾坤鏡的特色:「它是以靈魔二氣作爲劃分標準,分爲道魔兩個陣營。但是裡面和秘境差不多,空間很大,是隨機傳送,可能會和同伴們分得很遠,修爲低的遇到了對方就是個死,所以我想,打是避免不了的了,所以就金丹以上進,下面的別去凑熱鬧了。」
「這可是不死不休啊。」坤門的門主是個元嬰期的女修,神態慎重,「萬一我們這邊落入了下風,所有弟子可就……」
昭天真君凝重道:「沒錯,所以人選也要好好斟酌。」
他們帶來的基本上都是門派的棟梁之才,若是全都折在乾坤鏡裡了,歸元門可就要元氣大傷,多年緩不過來了。
氣氛一時凝滯,半晌,昭天真君才道:「金丹的一共有二十四人,我們便擇其中二十吧。」
「他們很有可能有狂血丹。」殷渺渺不得不插了句嘴,「就是楚湯服用的化仙丹,可以短時間內提升修爲,我想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才這樣有恃無恐。」
昭天真君皺起眉:「難不成人人都有?」
「是,狂血丹雖然重金難求,可是魔修背後有人暗中支持,考慮到魅姬有意挑撥中洲生亂,此次也難說是不是他們在背後慫恿。」殷渺渺道,「條件限定是金丹修爲,只會便宜了他們。」
金丹和築基的差距幷不僅僅在修爲,也在於眼界經驗,因此,去的肯定是金丹修士,却不能以金丹的修爲進去——這不是說要壓制修爲,所謂的壓制,說穿了就是將體內的靈力封印一部分而已,高階修士掃一眼就知道低階修士的真正實力爲何,隱藏不了。
她的意思是,想辦法隱藏修爲。這幷非易事,除非身俱秘寶,譬如朱蕊,她身俱仙器,既可以幫她隱藏修爲,也可以遮蓋體質,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很難碰上。
不過,歸元門好歹是三大宗門之一,真想要做,不會做不到。
果然,昭天真君沉吟片時,慢吞吞道:「說起來,對付魔修,我們是用不著太光明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