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記得長老說過的每句話, 然許多事不解其意。」慕天光低首望著她, 「若非你今日提及,我怕是永遠不會想起來, 你……」
殷渺渺瞥他:「我什麽我?」
「你果然勝過我。」他微微笑了笑,「輸給你, 我心服口服。」
殷渺渺被他逗笑了:「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討好我啊?」
他搖頭:「肺腑之言。」停了會兒, 聲音低沉下去, 「我入門不久便被師父收入門下,幾位師兄長我許多, 我煉氣時,他們已是金丹築基,故而同境界中未逢對手。」
「你師兄和游百川他們,很强,但我們是一樣的。」
同樣都是門派的天才人物, 實力在伯仲之間,他能視其爲對手, 却不會生出敬佩之心。
「而你, 素玉秘境時見你, 你還很弱, 風雲會的時候, 你變强了很多。」他回憶著說道, 「我以爲情愛誤事, 但你沒有。論實力, 你不輸於我,但論才智論心性,我遠不如你。」
殷渺渺忍不住笑了:「風雲會能贏是因爲你受了傷,而且當時我的靈力也要耗盡,再多一息就是我輸,現在和你打,我恐怕是贏不了你的。」鬥法這種事,真的是武修最强。慕天光用右手和她打了不少時間,最後才換做左手,實力被削弱了太多。
可是他說:「鬥法許能贏你,生死相搏,肯定是我輸。」
「那你會和我生死相搏嗎?」她突然靠近他,鼻尖碰著鼻尖,呼吸相聞。
他凝望她,反問:「你會嗎?」
「真狡猾。」她坐了回去,笑道,「看在你沒有上當的份上,提醒你一件事。」
「什麽?」
「不要給承諾,任何一個女人都不要。」
「爲什麽?」
她支頤含笑:「未來的事,沒有人能說得准,也許你我會有人入魔,也許會有對立的立場,也許會爲了別人……人事易變,前途難測,哪有什麽天長地久的承諾,每一刻都無愧於心就很好了。」
慕天光默然無言。
「好了,不早了,休息吧。」她解開外衫丟到一邊,「過來。」
慕天光頓了頓,一般脫去了外衣。
她吹滅了蠟燭:「睡覺。」
咳,幻境嘛,當然是蓋著棉被純睡覺。
醒來就是天亮。
穿衣、漱口、淨面、早膳……殷渺渺把這當做扮演游戲,玩得有模有樣,慕天光雖然配合她,但道:「凡人壽元短暫,却還要浪費時間去做瑣碎的事。」
「我們是修道,凡人是生活,各有各的滋味。」殷渺渺盥手擦面,「或許在凡人眼裡,我們的生活清苦無趣,不如酸甜苦辣七十年。」
慕天光問:「你曾在凡間生活?」
「我小時候可是官家小姐。」她對他眨了眨眼,「喊一聲就有許多婆子丫鬟圍繞我的那種,前呼後擁,嘩啦啦一群人。」
「後來呢?」
「國破家亡了。」她笑笑,「父親要我殉國,我不肯,後來變成了乞兒,吃野草樹皮活下來……凡間打仗,最無辜的就是普通百姓,命如螻蟻。」
慕天光突然想起她在傳道解惑堂裡的那番話,彼時,她要求五國休戰,是不是就是因爲有這樣的過去?一時間,他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分明是該斷的塵緣,却不忍直言,許久,才道:「你已經是修士了。」
成爲了修士,就不再是命如飄萍。
那些往事,都過去了。
殷渺渺聽懂了,微微一笑:「是啊。」她放弃了很多東西,就是爲了掌握自己的命運,如今說不上成功,却也算是在既定的道路上穩穩當當地走著。
「不說這個了。」她對他招招手,「我們出去轉轉。」
他暗鬆了口氣,露出淡淡的笑來:「好。」
一夜落雪,老闆在門口拿了掃帚清掃,見他們出門,特意叮囑道:「我們這裡下起雪來,三個月都不停的,客人們在鎮上走走無妨,却是萬萬不要離開,否則被雪堵在半路,神仙難救。」
「是,我們就在附近走一走。」殷渺渺笑著謝了他的好意。
到了街上,居然還挺熱鬧,穿得圓滾滾小孩子跑跑跳跳,你追我趕地打起雪仗來。路邊的茶棚裡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吃著早點聊天,好不熱鬧。
殷渺渺和慕天光在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包子豆漿,坐下來聽他們聊天。
客人們談論的是鎮上的幾樁大新聞,殷渺渺大致概括了番,大致如下:
第一件事,是盛家鏢局的總鏢頭病重,想給自己的獨生女盛美人招個女婿繼承家業,便放出話來要比武招親,只要有人能打得過盛美人,就可以娶他女兒,繼任盛家鏢局。
第二件事,懸壺藥鋪出了樁命案,說是開出的藥吃死了人,死者家屬不肯罷休,把屍體擺在藥鋪面前,非要討個說法。
第三件事,鎮上的富戶王員外被大盜偷去了傳家寶,以千金懸賞綫索,若能找回傳家寶物,他就讓對方在自己的百寶箱裡選一件寶貝拿走。值得注意的是,傳家寶被盜的那天,正好開始下起了大雪,大盜必然還留在鎮上,未曾離開。
第四件事,最近來了個江湖藝人,會變戲法,什麽吞劍吐火、空手變物,還養了隻特別有靈性的猴兒,家裡的孩子都鬧著要去。
第五件事,某某胡同的李姐兒和人偷情,被外出的丈夫逮了個正著,要將她浸猪籠,可偏偏這個時候,大夫檢查出了她有身孕,於是爲著如何懲處李姐兒,大家各有說法,爭執不下。
一言以蔽之,挺能編的。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有五條截然不同的綫索,從哪裡下手呢?
殷渺渺托腮看著身邊的人:「比武招親……」
「我不去。」慕天光斷然拒絕。
她忍著笑,一本正經地問:「偷情的那個李姐兒?」
慕天光道:「我去查另外三件事,這兩樁你去。」講完自覺生硬,又放低了嗓音,「行嗎?」
「我本來就想這麽說,看你急的。」
慕天光:「……」
草草用了早飯恢復體力,二人分頭行動。
殷渺渺先去看了被關押的李姐兒,大夫苦口婆心地說:「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稚子無辜,無論如何,容她把孩子生下來吧。」
丈夫憤慨不已:「定然是那個奸夫的野種,絕不能留。」
李姐兒嚶嚶哭泣:「夫君,我與他相識不過半旬,腹中的孩兒千真萬確是你的,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孩子是無辜的。」
丈夫一個字也不信,仍然嚷著要殺了她。
看熱鬧的人有很多,殷渺渺站在路人堆裡聽了會兒八卦,等李姐兒被人帶去柴房關押時,悄悄跟了上去。
「你是誰?」她很警覺,一下子就發現了殷渺渺。
殷渺渺鎮定自若:「能救你的人。」
李姐兒不信:「我與你非親非故,你爲何要救我?」
「稚子無辜,於心不忍,何况丈夫房事無能,你偷情也實屬無奈,同爲女人,我認爲你罪不當死。」殷渺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
李姐兒大驚:「你怎的知道他不行?」
「他咬定孩子絕不是他的,却不肯道出原委,必有難言之隱。」沒同房可以直說,支支吾吾,多半就是X無能,爲了保住男人的尊嚴,這才不肯明說。
李姐兒聽罷,仿若看到了救星:「恩人若是願意救下我的孩兒,我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殷渺渺察言觀色:「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
李姐兒非常上道,直接說:「我有家傳秘法,可贈予恩公。」
「什麽秘法?」
李姐兒附耳過去,幽聲道:「若與男子歡好,受益無窮,且能叫女子極其容易受孕,長年累月,可使容顔不改,青春永駐。」
殷渺渺:「……」好像刷錯攻略目標了。
李姐兒聲音蠱惑:「我看你氣色姣好,眉眼含情,多半也是常有魚水之歡。你若能救我,三月之內,必能修成此秘法,如何?」
殷渺渺笑了笑:「我考慮一下吧。」
「你可要好好考慮,只要修成秘法,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他們會像狗一樣跪在你的脚下,懇求你的垂青。」李姐兒吐氣如蘭,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間有著難以言說的魅力。
殷渺渺道:「我不用修你的秘法,就已經有很多男人愛我了,而且我不喜歡跪在我脚下的男人,看來我們不投緣。」
「哼!」李姐兒冷冷道,「你會後悔。」
「我後悔的事不少,不多你這一件。」
她轉身就走。
慕天光的遭遇和她差不多。他先去了藥鋪,門口果然擺著一具屍體,死者的家屬帶著孝,哭天搶地,非要藥鋪給他們一個公道。
藥鋪的學徒苦著臉,一遍又一遍念著藥方,强調他們真的是良心店家,絕對沒有開錯藥,對方會死只是因爲病情太重,送來得太晚了巴拉巴拉。
好事者問要是能主持公道如何,學徒說:「掌櫃會贈予一株千年份的藥材,若是不要,也可在我們藥鋪做三月學徒,大夫必將一生所學傾囊相授。」
人群起了些許騷動。
慕天光對藥理不太精通,沒有貿然行動,默記下藥方後就離開了。
走過一條街,恰好遇見江湖藝人在變戲法,旁邊圍了一圈孩子,樂得拍手又跺脚。但說實話,戲法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些障眼法罷了。
表演結束,江湖藝人拿了鑼討賞,走到慕天光面前時,蹲在肩頭的白猿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
慕天光:「……」
「它很喜歡你啊。」江湖藝人說,「這樣吧,正好我找了別的差事,暫時不能賣藝了,不如你就將它帶回去照料三月,待雪化了我再帶它走。」
慕天光對於養靈獸的事興致缺缺,可聽他說起「三月」,又覺得似乎大有深意,一時沉吟。
對方說:「它十分乖巧,不會傷人的,你家中可有妻兒?不如與他們作伴。」
不期然的,他想起飛英似乎說過女修們都喜歡可愛的靈獸,遲疑片刻,點頭同意下來:「好。」
「那袁公就托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