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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程駙馬冷笑三聲,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你决定了, 就自己看著辦吧。」
他倒要看看, 自己不同意, 誰敢幫這小子開鳳巢。
程駙馬揚長而去。
百里丞相看著鳳霖,忍不住長嘆一聲, 實力未足, 就貿然翻臉, 貪功冒進……看來,是時候考慮下鳳寂的建議, 換一個人坐帝位了。
他也走了。
其他朝臣從未把這個傀儡帝君放在眼裡過,若無其事地跟著退下。唯有寶麗公主惦記著昔日的情分, 勸他說:「霖弟,你去和駙馬服個軟,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鳳霖坐在王座上, 面無表情,眼瞳裡金光閃爍。
「霖弟?」寶麗公主又叫了聲。
鳳霖回過神, 看了她一會兒,一語不發地起身離去了。
他從未對自己這般無禮過。寶麗公主隱隱覺得异常, 却說不上是哪裡出了問題,滿腹擔憂地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下人來禀:「公主殿下,寂王爺來訪。」
鳳寂?他來幹什麽?寶麗公主原不想見,但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還是令她改了主意:「知道了, 請他稍等,我梳洗一番便來。」
同一時間,鳳凰台。
鳳霖很快發覺,宮人們的態度變了。從前就算不够畏懼,好歹還維持著表面的恭敬,可現在,他們幾乎把輕蔑和同情挂在了臉上。
是啊,羽氏現在是程駙馬和百里丞相的天下,和他們爭鋒相對,怎麽可能還坐得穩這皇位?
坐不穩就坐不穩吧,好像誰在乎一樣。
鳳霖無所謂地想,反正他最初回到鏡洲,也只是爲了拿到完整的《金羽明凰錄》,現在不僅這部心法到手,還意外得到了《鳳凰真訣》,足够了。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臉皮,那我也沒必要繼續裝乖。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打開鳳巢。
鳳霖打定主意,身化金光,朝著典籍閣飛去。
「參見帝君。」守衛典籍閣的宮人下拜,神色恭敬如往昔。
「去把鳳巢的玉簡給我找出來。」鳳霖說。
「是。」
這個宮人鬢邊微霜,已經在典籍閣整理了百餘年的書籍,雖然結丹無望,但生活平靜,反倒旁觀了數次政權交替,頗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智慧。
他不卑不亢地找出了鳳巢相關的典籍,約有五、六枚玉簡之多。
鳳霖的頭又開始疼了。
宮人察言觀色,立刻開始替他介紹:「這一枚記載的是鳳巢的建立,這一枚是歷朝的祭祀……」
「就要這個。」鳳霖拿起祭祀的,想了想,又將其他的玉簡全部收走,「當我沒來過。」
「是。」
鳳凰台裡遍布眼綫,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可鳳霖下意識地覺得,這其實是對他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哪裡都沒去,回到寢宮研究玉簡。
但凡是祭祀,其實都差不多,需要注意的是時間、祭品、儀式。
鳳凰主火,故而在時間應當選在陽氣最足的午時;祭品則是各式各樣的靈果,品階越高越好;儀式最爲複雜,需要一個熟諳祭詞的人手執梧桐,吟唱冗長複雜的祝禱之詞,還需有歌舞。
鳳霖背下,又翻了翻鳳巢的歷史記載。上面寫道,最後一隻鳳凰叫翽,它在世界上孤獨地生活了很久,最終忍受不了寂寞,主動走進鳳巢,在那裡等待死亡。
離去前,它和羽氏的先祖說,鳳凰不再,神血長存,然後哀鳴三聲,飛進了陵墓中。
此後,羽氏的後人進入鳳巢,總會聽到盤旋不去的鳳凰吟唱,故而認爲,翽的靈魂未曾遠去,依舊護佑著羽氏的後代。
看到這裡,鳳霖信心大振,如果鳳巢裡真的還有翽的殘念,或許它就能幫助他找到鳳凰火,救活殷渺渺。
*
修真界的君主,其實遠比凡人界的帝王慘得多。
凡人界,大家再怎麽鬧也是**凡胎,會老,會死,千軍萬馬壓過來,甭管是手握重權的重臣,還是至高無上的王孫,都得死。
修真界……對不起,修爲决定一切。
就算君主聯絡了各方人馬,只要大臣的修爲够高,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比如百里丞相,他號稱三朝老臣,但不是隻活了三朝,是當了三朝的宰相。
如果要問他經歷了幾朝的話,大概有五六個帝君了。
這樣的情况下,別想讓臣子對帝君有什麽敬畏之心。於百里丞相而言,羽氏的帝君換來換去,誰坐都行,這個不行,那就換一個。
對鳳霖的耐心告罄後,老頭再也不想在朽木上浪費時間,果斷接過了鳳寂遞過來的橄欖枝,開始計劃改朝換代。
「人心不穩,此事宜快不宜慢。」百里丞相指定戰略方針,「速戰速决。」
「丞相放心,只要您能拖出程駙馬,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吧。」鳳寂信心十足。
鳳凰台現在就是個篩子,掘地三尺,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個忠於帝君的宮人。只要能拖住程駙馬進宮的脚步,殺死鳳霖就很容易了。
不過話說回來,知道自己養了個白眼狼,程駙馬還會出手嗎?
百里丞相瞥見了鳳寂的表情,暗暗搖頭:程駙馬就算再看不慣鳳霖,那也是他一手扶上帝位的,除了他自己,不允許旁人廢黜,否則就是打他的臉。
還要再歷練歷練,但怎麽都比現在那個好。百里丞相想著,叮囑道:「鳳霖畢竟有金丹修爲,行事須小心。」
鳳寂應下,又記起一樁往事:「衝霄宗那裡……」
「放心,那邊應該沒工夫管鏡洲的閒事了。」百里丞相人老成精,若非確定殷渺渺重傷不治,哪裡會那麽乾脆就廢掉鳳霖,自然早就打聽清楚了。
鳳寂終於放心,欣喜地應下。
*
宮變發生的時候,鳳霖還蹲在書房裡背書。
通常修士記憶信息,神識一掃便能收入腦海,可有些具有特殊法力的內容,就無法憑藉神識刻印,必須自己動腦子記憶。
鳳霖原本想去找歷年主持祭祀的大臣,結果發現自己被軟禁了,再想一想,多半對方也不敢冒著觸怒程駙馬的危險幫助自己,只好苦逼地自己背書。
可他是個學渣。
被殷渺渺逼著讀了好幾年的書,也沒能改變學渣的本質。一看到書就頭疼,背這種晦澀難懂的詞匯,更是艱難,努力了大半夜才背完三段,回頭一看,第一段又忘了。
學渣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只好再次從頭背起。
然而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喧鬧與打鬥聲,吵得他無法集中注意力。鳳霖收起玉簡,頓覺不妙。
果然,一炷香後,鳳寂帶著人闖到了宮前,直截了當地說:「鳳霖,你身爲帝君,德不配位,還是自請退位吧。」
擱在過去,鳳霖說不定會考慮一下,但非帝君不得入鳳巢,他是絕對不可能放弃的:「做夢。」
「那就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鳳寂唱念俱佳,語帶悲憤,「我不能讓羽氏亡於你這昏君之手。」
關我屁事啊。鳳霖一臉冷漠:「有本事你去殺了他們。」
鳳寂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沒聽到這句話:「最後問你一次,可願退位?」
「想得美。」
談不攏,只能開打。
老實說,面對這麽多人,鳳霖原本有點發怵,可一動手,那種有如神助的感覺又出現了。慌亂、急躁、不安的負面情緒消失得一乾二淨,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戰意高昂,靈力如臂指使,隨心所欲,法術的威力也强大得過分。
對手一個個倒下,鮮血沁入他的手心,熱流源源不斷地涌入體內。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這種感覺真好,再强大一點,讓他再强大一點吧。把這些人全都趕走,讓所有反對的人俯首稱臣,鳳凰本該翱翔於天際,又怎能囿於牢籠?
「你隱藏了實力?」鳳寂退開一段距離,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鳳霖的表現和傳聞中大相徑庭,莫非他一直隱藏實力,就等著今天引君入瓮?
鳳霖身影瞬閃,與鳳寂的身法十分相似,然而其精妙程度又遠勝過他。
鳳寂暗叫不好,二話不說便想逃遁。
一聲清吟。
鳳凰台的八個大門頓時衝其金色的光柱,神妙的咒文漂浮在空中,凝結成一個巨大而封閉的結界。
鳳寂揮手召出火龍,想要讓它破開屏障。可火龍一碰到無形的界壁就折射回來,熾熱的火焰席捲過避難的宮人,轉眼將他們燒成了灰燼。
宮前對峙的百里丞相和程駙馬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皆爲之一驚,忌憚地看著對方——鳳凰台從未有過此异象,這傢伙到底做了什麽?
他們想進去一探究竟,可結界强悍無比,居然一時無法破開。
百里丞相終於按捺不住,出言質問:「駙馬做了什麽?」
「荒謬,我還要問你做了什麽?」程駙馬同樣暗自心驚。
兩人均以狐疑的眼神看著對方,半晌,不得不承認或許弄錯了,不是彼此搞得鬼。
不多時,結界消失,紅色的血流滲過大門的縫隙,宛如一條粘膩厚重的血河。程駙馬揮袖開門,裡面的場景一覽無遺。
遍地屍骨,血氣衝天。
鳳霖抬起頭來,藍綠色的眼睛裡金光隱動,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彌漫在唇角,怪异又冷漠。
*
鳳霖來得很突兀,身上沾著血氣,面色很蒼白,只有在看見殷渺渺的時候勉强擠出笑容:「我找到辦法了,我們現在就進鳳巢吧。」
「找到辦法了?」向天涯掃視著他,「你確定?」
他道:「確定,時間有限,我們要在他們發現之前過去。」
殷渺渺睜開眼,滿眼疑慮:「你怎麽了?」
「沒事,剛剛……有人逼宮了。」他低聲說,「駙馬他們在忙著收拾殘局,暫時管不了我,現在就走吧,不然就沒機會了。」
雲瀲和向天涯對視一眼,雖然有些古怪,但殷渺渺的身體等不得了,不管有什麽問題,必須去一趟。
「走。」
他們朝鳳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