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蘇杭愣了一下，接著又很快笑了。他伸出手指著蘇橋，他的笑裡有裂痕，眼角硬生生被逼出了淚。

　　蘇橋看著這樣的蘇杭，往前走了一步，然後他終究還是抬起了手，一把把蘇杭抱到懷裡。

　　蘇杭像受驚的動物，當蘇橋的氣息包圍他的時候，他溺亡了。他伸出手重重地推搡蘇橋，但無果。

　　「你滾....你走開！」蘇杭的情緒像斷了發條的機器人，錯亂無章。蘇橋卻把他箍得極緊，他低頭閉眼嗅了嗅蘇杭脖子裡的氣息，他簡直想嘆息。

　　「蘇杭，我想你。」

　　這句話如同引爆器，把蘇杭炸傷了。他閉著眼睛，手指不斷顫抖後才糾住了蘇橋的外衣，手指挪動了一下才回抱住蘇橋。

　　蘇橋感受到背上那隻手的遲疑，他伸過去攥住，讓蘇杭用更大的力氣抱住他。

　　「我真的要走了，等你空了我再來。」蘇橋先一步放開蘇杭，他微微拉開些距離，蘇杭蹩眉說：「你就睡在這兒不行嗎？」

　　蘇橋想要摸摸他的臉，他克制住了，手垂在身側捏了捏，他笑著搖頭說：「不了。」蘇橋拿起包走到門口穿鞋，蘇杭緊跟著他，又問了他一遍。蘇橋繫鞋帶的手頓了頓，他飛快地繫好鞋帶站了起來。他輕柔地說：「過兩天來看你。」

　　蘇杭眼睜睜看著蘇橋出了門，他扒在門板上一時語塞。蘇橋甚至連頭都沒有回，手插在衣服口袋裡大步流星地走了。

　　蘇橋變了。這是蘇杭最直接的第一感覺。蘇橋變得自控且有禮貌了，他懂得體貼人了，不再只顧著自己的心情胡作非為了。他和自己講話的態度都軟了，最重要的是，曾經他給自己帶來無盡的壓迫感和恐懼感，今晚，奇蹟般地消失匿跡了。

　　蘇杭折回房間裡，他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的指腹，那是一個犯了煙癮的動作。蘇杭去摸衣服的口袋沒有找到煙，又跑去餐桌上去找，終於找到了，他抽出一根叼在嘴裡，微微側頭把煙點著。

　　他這四年煙癮很大，生活作息也很不規律。方晴說他墮落了，人前一副禁慾高冷面孔，人後醉酒老煙槍。

　　蘇杭抽著抽著竟然又笑了，他無聊打開手機刷了下微博，結果熱搜就是——新晉印象派天才畫家蘇晏高調回國，粉絲熱情接機，廬山真面目終於曝光。

　　蘇杭的煙差點都掉了，他放大了圖片，蘇橋戴著口罩的抓拍照立刻彈了出來。蘇杭沒穩住變了臉。

　　他整日忙著拍戲，方晴和媒體都說他是戲痴，一點都沒有身為流量的自覺。除了戲，那些八卦新聞他知道地都不多，他的耳朵好像會自動屏蔽一樣，聽過的也像沒聽過。

　　更別提別的圈子的事了，他到現在除了工作需要，都不在任何社交平台發私人日常。他壓根都不知道什麼新晉畫家。

　　蘇杭順手把「蘇晏」這個名字在搜索引擎裡打了一遍，倒是沒跳出蘇橋的照片。只有很多畫作，蘇杭的指腹在屏幕上下移，突然在一張畫上停住了。

　　那張畫整個背景是淡藍色的，看上去非常清新乾淨，然後上面畫著一個男孩。男孩側著一張臉，眼睛望著前面，在男孩的腳下落滿白色的羽毛和浪花。那個男孩的眼睛下眉有一枚很淡很淡的黑點。

　　蘇杭的手指再往下移，發現這幅畫的名字叫「上有天堂」。蘇杭的煙徹底掉下，星火蹭過他的大腿燙了下，他竟然都全無反應。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從前小時候，鄰居、老師問他你叫什麼名字？蘇杭就會把這句話說出來。蘇靜沒念過什麼書，僅有的一些墨水知識裡就這句話記得最牢。於是他的名字就那樣來得。

　　蘇杭關掉了這幅畫，腦子又一閃而過「蘇晏」這個名字，總覺得這個字很熟悉。他絞盡腦汁想了一番，終於想起來，很多年前他的出道電影《一束桃花》裡，他演過一個雙目失明的少年，名字叫「孟晏」。

　　他恍然隔世，又想起他同蘇橋一起去看這場電影時的場景，蘇橋淚流滿面，不停地喃喃自語。

　　原來，他這麼愛自己，愛到這種地步。蘇杭一時形容不好自己的心情。

　　第二日，蘇杭又回到劇組加趕拍攝進度。昨天本來安排了一場重頭戲，導演為此還做看清場的準備，誰知道超時了就沒拍上，只能挪到今天來拍。

　　這是《無人之境》裡唯一的一場激情戲。兩人決定分手，各為前程奔走，是最後一次吻別。導演為了突出兩個人內心的絕望感，要求演員越激烈越好。

　　蘇杭之前也拍過吻戲，但都是蜻蜓點水，而且多數可以借位。顧贇風是老司機了，雖然私下是個基佬，但是沒在工作場合和一個男人「做」過，而且對手還是蘇杭，他竟然也有些緊張。

　　開拍前，顧贇風灌了不少水。蘇杭在隔間一個人抽煙，他也緊張，昨天見過蘇橋以後，想到等下的場景，緊張得都抽了兩根煙。

　　「杭哥，準備了。」助理來敲門了，蘇杭聞言掐滅了煙。他從桌上摸了顆糖塞到嘴裡，企圖沖淡一點煙味。

　　「杭哥等一下就躺在床上，因為是離別，你心裡還是非常捨不得老顧的，所以表情要痛苦但是又要隱忍；老顧呢，越激烈越好，要有一種發洩的感覺！」導演在兩人之間，顧贇風和蘇杭的目光不期而遇，倆人似乎都有些尷尬，很快交錯開。

　　「ok了我們就清場了。」導演又詢問了一遍，蘇杭和顧贇風都點頭說沒問題，其餘的工作人員全部退了出去，就在這時，蘇杭的手機忽然響了。

　　蘇杭忘了把手機放好，他抱歉地朝導演做了個手勢，拿著手機走到一邊按下了接聽。

　　「喂？您好，我現在不方便......」

　　「哥哥。」

　　蘇杭的眼睛驀地瞪大了，他的呼吸一窒，反應過來才說：「橋橋....」

　　蘇橋拿著手機無聲地笑了下，他特別喜歡聽蘇杭喊他的小名。這兩個字只有蘇杭能叫。蘇橋拎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口說：「我打聽到你在拍戲，剛好今天空著，熬了點湯給你拿過來，你休息的時候喝一點。」

　　蘇杭不敢置信，他說話的聲音不免就大了些。

　　「你說你在哪裡？」

　　「我在你的組裡，方晴姐告訴我的。」

　　「............」

　　「給了你我就走。」蘇橋是連蘇杭呼口氣都能判斷他的心情的人，他聽見蘇杭突然沉默了，知道他應該是不悅自己打斷他的工作了，於是立刻補了一句。

　　「杭哥，好了沒？」導演催促了一聲，蘇杭只好匆匆撂下一句：「我要開拍了，你來了找小王，等下我找你。」

　　蘇杭急急忙忙掛了電話，就轉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