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現實世界

　　這次的醒來，來得在杜晏的預料之中。

　　薩歌魯人和地球人的壽命差距頗大，即使是修斯本就比杜晏大上許多，即使是在薩歌魯科技的精心養護之下，杜晏依舊走得要比修斯早。

　　那天，正是薩歌魯星系的閃耀日，恒星在最遠的地方，光影朦朧，半遮半掩。灰藍色的天空上，其他星系就這麼鋪陳開來，猶如一幅畫卷。

　　杜晏和修斯在花園之中賞景，杜晏靠在移動的醫療床上，面容依舊年輕，但是從眼神上可以看出他的狀況已經很糟糕。

　　修斯坐在他身邊，表情很平靜。只是從杜晏被醫生宣判最後時間的那天起，他臉上的暗金色紋路就再也沒有消失過。

　　“那是太陽系，兩百年前的太陽系。”杜晏說，“這個時候，我們剛剛認識。”

　　薩歌魯星系，距離地球距離兩百光年。

　　杜晏說道：“算起來，我都快忘記在地球生活是什麼感覺了。”

　　修斯握著杜晏的手，動作輕柔地為他理了理蓋在腿上的毯子。

　　他問道：“你想念家鄉，為何又從來不願意回去？我承諾過，我們可以有一半的時間待在太陽系。”

　　杜晏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看著修斯：“修斯，我要回家了。”

　　修斯早以做好心理準備，他抬手摸了摸杜晏的臉：“我很快就去找你。”

　　話音剛落，杜晏還未來得及閉上眼睛，就見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他心中有些無奈，暗暗想到這很快還是真夠快的。

　　夢境醒來。

　　杜晏尚未睜開眼睛，就覺得不對勁的感覺，這種不對勁甚至都變得熟悉起來。

　　背後柔軟，腰間似乎被人死死抱著，也不知從哪次開始，這已經變成杜晏醒過來之後的常態。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隨後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

　　“……”

　　杜晏平日裏真的是很冷靜的人，遇到突發狀況也能冷靜思考，隨之做出最合適的反應來。

　　然而眼前這情況，他真的無法冷靜下來。

　　他眨了眨眼睛，甚至開始逃避現實地想著是不是夢還沒有醒過來。

　　不然為何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一個人，這個人還是自己生活助理的邵凌恒會這麼冷靜，冷靜到像是理所當然。

　　氣氛有些凝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並非還在夢境之中還沒醒來。

　　杜晏在想，是不是應該像之前小捌傳授的方法，強制讓修斯再度陷入熟睡。可是那也只是讓對方睡過去而已，醒過來還是會記得發生的事情。

　　到時候在邵凌恒的記憶中還加上一條被強吻，就算是跑路怕是也要被找出來。

　　杜晏正在這邊百般掙扎，邵凌恒卻不知怎麼看出他心裏的想法，開口打破沉默。

　　“你不用緊張，我並沒有誤解你這是要夜襲我。雖然我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總覺得最近不再做噩夢了應該是和你有關。“

　　他停頓一下，為了加強說服力，補充道：“我是不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和你的關係很親密。”

　　杜晏一愣，下意識問道：“你記得？”

　　邵凌恒眉頭微皺，露出回憶的表情：“太亂了，記得不是太清楚。各種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世界，沒辦法連貫起來。”

　　杜晏心想，因為是不同的夢境世界，沒法連貫在一起是自然的。

　　邵凌恒說：“唯一不變的，是你。”

　　“……”

　　“我知道你身上或許有很多秘密，之前辭職也是因為這事情”邵凌恒說道，“能不能告訴我？”

　　“不……”

　　邵凌恒見杜晏眉頭微皺，似乎要拒絕，又說道：“這事情和我有關，我應該有知情權。”

　　“不是……”

　　“你也不用急著決定，我可以給你幾天考慮時間，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

　　“我的意思是你先放開我……”

　　杜晏終於忍不住，拍了拍邵凌恒從始至終都摟在他腰上的手臂。

　　最終，杜晏同意了邵凌恒的提議，在考慮清楚之後告訴他關於這些事情的真相。

　　杜晏改變想法，著實是因為剛才邵凌恒的反應和夢境中的修斯太像，像到讓他有片刻的恍惚，似乎還未從夢境之中醒來。

　　在日常生活中都是面無表情的，有些著急的時候都會變得有些囉嗦，或許不止是修斯……

　　杜晏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走到窗前，怔怔看著外面發呆。

　　他想到很多人，每一個夢境之中的人，剛才邵凌恒的表現，讓杜晏再次確定，那些和他一路走來的人都是邵凌恒，某一方面的邵凌恒。

　　食夢這件事情，或許確實應該讓邵凌恒這個當事人知道真相，只是……

　　杜晏還來不及深思，就見空氣之中浮現出一個白毛團子來。

　　“杜小晏，你終於出來了！”

　　杜晏一愣，這才發現剛才醒過來之後被逮個正著的事情佔據了自己全部的心神，居然把小捌給忘在了腦後。

　　小捌本來就單純得很，也沒多想，直接一頭紮在了杜晏懷裏，開始絮絮叨叨。

　　“之前你突然就整個人掉到夢境世界裏去了，我想跟上去卻直接被擋在外面，我想強行進入，結果就被夢境世界排斥出來了！”

　　“嚇死我了啊，我還以為你掉到夢境縫隙裏去了！你要知道，掉到夢境縫隙裏去的話，幾乎就很難回來了……”

　　杜晏揉了一把小捌，問道：“你剛剛就在？”

　　小捌一愣，問道：“啊？”

　　他補充一句：“就是剛才我和邵凌恒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小捌點頭：“你一出來我就知道了，我本來準備直接把你帶走，還沒來得及行動邵凌恒他就睜開眼睛了。”

　　杜晏問道：“他比我提前多久醒過來？”

　　小捌說：“大概有個十分鐘吧，他醒過來後就這麼看著你，連動都沒動上一下。”

　　杜晏想的是邵凌恒居然比自己早醒過來這麼久，並且對於自己出現在他床上這件事情並不驚訝。

　　看來或許從醒過來時情況有異的那次起，邵凌恒就已經隱約感知到了夢裏的事情。如此想來，他給自己換房間的舉動或許別有深意。

　　小捌的想法就完全不一樣了，他說道：“我還以為他被氣狠了想要一把掐死你呢！”

　　杜晏差點笑出來，果然對於小捌這種植物成妖來說，腦回路和人類還是區別很大的。

　　他忍不住逗小捌，說道：“那你怎麼沒想辦法救我啊？”

　　“我也不知道你的計畫是怎麼樣的，畢竟在這個不准成精的低魔位面，我怕貿然現身會給你帶來麻煩，就躲了起來。”小捌說，“絕對不是因為我要動手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杜晏到不在意小捌在關鍵時刻慫了，他的關注點在於小捌準備動手時會覺得害怕這點上。

　　此前小捌曾經告訴他，妖族之間存在著一種天然的血脈壓制，比如杜晏身上的神獸血脈對於他們這些妖怪是全然壓制的。

　　小捌的本體大妖蒲公英因為修為深厚是能抵禦這種血脈壓制的，但像小捌這種分體，就完全無法抵抗了。

　　簡單來說，就是小捌只能當杜晏的助手，順便起到一個監控杜晏不要因為食夢傷害普通人的作用。

　　即使杜晏做出違反規則的事情，小捌能做的只有上報本體，卻不能傷害杜晏或者是做出其他違背杜晏意願的事情來。

　　如此說來，莫非邵凌恒身上也有著會對小捌造成壓制效果的血脈？

　　杜晏說道：“邵凌恒這人的確太奇怪了，小捌，你回本體那邊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個辦法搞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啊？”小捌問，“你不準備跑路？”

　　杜晏笑了笑，說道：“我畢竟不是純粹伯奇血脈，還是受到情感影響了。”

　　小捌有些懵懵懂懂的，並不明白杜晏的變化究竟是為何：“你不是說過，沒有記憶邵凌恒和夢境裏的人，你可以很清楚的分開……”

　　“夢境裏那些人，其實都是邵凌恒，我居然一直忽略了這個事實，只以為是自己的介入才導致夢境中的劇情發生變化。”

　　這次的這個夢境，關於薩歌魯人的契合伴侶，不管契合伴侶在那個時間，在宇宙中的哪個角落，他都會跨越時間空間來找你。

　　杜晏突然有些明白過來，邵凌恒的潛意識為何會把他強行拖入夢境之中。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似乎還能感受到邵凌恒留在上面的溫度。

　　“如果那些人都是不同的人，和邵凌恒沒有關係，他為何又每次都能準確的把我找出來。”

　　更深一層的含義，杜晏並沒有告訴小捌，因為小捌明白不了這屬於人類情感的部分。

　　他心裏卻知道，邵凌恒在試圖告訴自己，不管他以什麼面貌出現在他的夢境世界，或者是現實世界中，對方都能準確地辨認出來。

　　“更何況，他似乎並非完全沒有記憶。”

　　小捌問道：“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關於食夢的事情？我可以給你作證的。”

　　“解開一些疑惑，也是為了不再顧慮一些事情。”

　　小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很快回來，這幾天你要是餓了就忍忍，別自己貿然入夢。“

　　小捌離開之後，杜晏看著窗外發了會呆，他突然有些自我厭惡起來。

　　理智向來是他覺得自己身上最大的優點，在面對變動時總能冷靜思考找出最佳方案來。然而在面對感情的時候，這份理智卻讓他有些猶豫不決。

　　伯奇血脈，雖然不會如同那神獸一般，擁有這漫長得沒有盡頭的生命，但比之普通人來說，卻也是要長上不知道多少倍。

　　這個夢境中，杜晏還能想起他臨終之時，修斯那濃烈得幾乎要凝結成實質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當自己面對這麼一天的時候，究竟會是怎樣一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