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陳玉林很快到了若澄的面前,他除了來交兩家鋪子的分成,主要是發生了一件事,他聽到實在坐不住,就跑來告訴若澄:「原本這件事是姚老闆的家事,也輪不到小的管。但是小的打聽了一些那媒婆說的人家,乃是京城李府的表公子柳昭,此人是不是風評不太好啊?雖說李府是高門,能看上表姑娘是表姑娘的福氣,可這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若澄臉色一變,柳昭去求娶表姐?這怎麼可能呢。
可轉念一想,柳昭經歷過上次的事情以後,名聲在京中的圈子算是徹底敗壞了。就算李青山把事情壓下來,但總會有點風聲透露出去,蘇家也不會真的當此事沒有發生。柳昭不能再參加科舉,就是蘇家對他施加的懲戒。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後族蘇家,又知道舅舅跟她的關係,想要把表姐娶過門去拿捏著,慢慢對付他們。表姐如果真的嫁給他,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
她越想越覺得心頭不安,舅舅肯定不會拿表姐的婚事來麻煩她,若不是陳玉林告知,她還蒙在鼓裡。畢竟她那個舅母一心攀高門,可能都不會管柳昭的品德如何,只求把女兒風風光光地嫁了,好給自己長臉面。
「素雲,幫我換身便裝,我要出府一趟。」若澄吩咐道。
「王妃,今日街上人多,王爺和蕭統領又不在府裡,還是等改日再去吧?」素雲建議道。
「等舅母答應這門親事就晚了。蕭祐不在,不是還有府兵嗎?你讓碧雲去挑十幾個人跟著我就是了。」若澄起身說道。
陳玉林連忙說:「那小的先回去了。」
若澄點了點頭:「有勞你今日來告訴我這些。我人在王府中,舅舅那邊難免照拂不到,你多幫我照拂。碧雲,幫我送他出去。」
「王妃說的哪裡話,都是小的應該做的。」陳玉林說道,跟著碧雲往外走。他喃喃著:「我總覺得王爺回來之後,王妃近來做事越發沉穩了,越有氣勢了。」
碧雲在旁邊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我們王爺把府裡的大權一律交給王妃決斷。王妃身後有王爺撐腰,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自然底氣足。現在王府上下,大到李公公,小到下面的管事,哪個不是對王妃畢恭畢敬的?時日久了,王妃自然也有信心了。別看王妃現在還小,處理中饋的事情已經有模有樣了。」
「那是那是,不僅是王府,生意上的事情也十分有見解。」陳玉林笑道,「我跟著王妃,都賺了不少銀子。王爺知道這件事了麼?」
碧雲搖了搖頭。「哎,王妃也想找機會說,可是王爺最近太忙了。你也知道京衛指揮使是個多重要的職務,不敢出一點差錯。有時候都忙到不見人呢。」
陳玉林嘆了一聲。
兩個人聊著也到了府外,陳玉林告辭,碧雲去點了十幾個得力的府兵,等著若澄出來。
……
姚家現在所住的院子,正是若澄買給自己的,獨門獨戶。雖然不大,但環境清幽,結構齊全,姚家住的十分滿意。姚慶遠的兒子送到京中的書院讀書,平常不住在家中,日子好過一點以後,余氏買了兩個丫鬟一個婆子照顧家裡,也算過得十分體面。
早上媒婆上門,提到是李府的表公子要求娶,余氏就雙目放光。若不是姚慶遠想再打聽一下柳昭的人品,余氏只怕要一口答應下來。李青山可是平國公的親信,在五軍都督府任二品大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余氏不知道姚慶遠有什麼好猶豫的。
姚心惠沒什麼主見,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縮在屋子裡沒出去,只是做繡活。
姚慶遠強行按住余氏,任媒婆把柳昭誇出花,也沒點頭答應。等媒婆敗興而歸,他立刻叫了個人出去打聽。他總覺得這樣大戶人家的公子,願意娶他一個小民的女兒,實在是蹊蹺。
那個去打聽的人回來,帶著令夫妻兩人震驚的消息。
「這柳公子原本在北直隸鄉試的時候是第七名,很多人看好他中進士。但他這個人好色,好像在龍泉寺調戲了當今太子妃,還被人打成重傷,沒有辦法參加科舉。後來事情敗露,禮部直接取消了他參加科舉的資格。」
「你聽到了沒有?我就說怎麼能把惠兒嫁給這樣的人?等改日那媒婆再登門,趕緊給我回絕了。」姚慶遠說道。
余氏不敢搭腔。她雖然一心想讓女兒嫁個高門,狠狠氣葉明修,但是真要為了那點面子,把女兒一輩子的幸福都搭進去,她也是捨不得的。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個娘不疼女兒啊?最要緊的是那柳昭得罪誰不好,得罪了當今的太子妃。太子妃可是未來的皇后啊,誰敢招惹?
他們以為這件事就算完了,沒想到今日媒婆再次登門,柳昭跟她一起來的。
平心而論,柳昭相貌堂堂,看起來就是個君子,實在不像做那種事情的人。他一進門就送上厚禮,拱手道:「前幾日派了說媒的人來,聽說二位懷疑我的誠意,今日特意親自登門。令千金才貌雙重,性情溫婉,正是我欲尋覓的賢妻。還望二位能把女兒嫁給我,柳昭也不會虧待她。」
余氏上下打量柳昭,心中又有些動搖。沒准人家真的是誠心的呢?
姚慶遠拜道:「柳公子言重了。我們只是小戶人家,能得公子垂青,乃是榮幸。但小女只是普通的姑娘,資質平庸,實在配不上公子的身份。還請公子帶著禮物回去吧。」
柳昭見姚慶遠態度堅決,索性進了屋子裡,逕自坐下來,四處看了看。
姚慶遠和余氏跟著他進到堂屋,不知道他還想做什麼。柳昭手中握著摺扇,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實話跟你們說了吧。我看中你們的女兒,想娶她為妻。這件事情,你們同意最好,不同意我也有不入流的法子得到她。你們想想,如果我出去宣揚,你們女兒自薦枕席,與我私通,還有哪戶人家敢娶她?你們在京中也沒臉再待下去吧。」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姚慶遠氣道。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來求娶的。」柳昭笑盈盈地說道,「還請岳父岳母答應。」
「老爺,這可怎麼辦啊。」余氏拉著姚慶遠的手臂說道,「惠兒的名聲不能毀了啊。我們鬥不過他們的。」
姚慶遠握著拳頭,嘴裡說不出話來。這個柳公子應該是故意的,可他們素無恩怨,他為何要如此?
「這門親事,我不答應!」門外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若澄提著裙子走進來,看著屋中的柳昭,「這裡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請問你是……?」柳昭故意問道。
素雲正色道:「我們是晉王府的。這是我們王妃。」
「原來是晉王妃,失敬。」柳昭微微一笑,起身行禮。他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想看看晉王府到底管不管這門窮親戚。看來晉王妃還相當看重她舅舅這一家子,那這樣就更好辦了。話說回來,這晉王妃果然如傳言中一樣貌美無雙,身材雖然嬌小了一些,但玲瓏有致,抱在懷裡必定是銷魂滋味。怪不得都說晉王娶了她之後,不沾一點葷腥了。有如此佳人在懷,恐怕別的女人也入不得眼。
「若澄,我們……」姚慶遠欲言又止。若澄對他說道:「事情我都聽說了。舅舅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如願的。」
「晉王妃應該清楚,以令表姐的出身,嫁給我是她的福氣。」柳昭說道。
「哼,你這種福氣,我們家不要也罷。你得罪了太子妃的事情,人盡皆知。不過是不敢得罪蘇家,才跑來對付我的舅舅。前陣子字畫的事情,也是你弄出來的吧?你不就是想試探我們關係如何,我會不會出手麼?現在你看到了,怎麼,我家王爺的拳頭你還想再領教一次?」若澄橫眉說道。
想起朱翊深打他的那幾下,柳昭的骨頭還在發麻。他的笑容有點僵住,沒想到這個晉王妃看著柔柔弱弱的,脾氣倒挺硬。
「不管你們怎麼說,姚心惠我是娶定了。不信,我們走著瞧。」柳昭負手離去,留下院子裡的東西。
若澄對碧雲說道:「把東西全都給我丟出去。」
「是。」碧雲立刻叫了府兵進來,把東西都抬走了。
余氏看到若澄還有點怕,戰戰兢兢地說道:「可,可剛才那個人說,要四處去說我們惠兒跟他私通。這可怎麼辦啊?惠兒的名聲一毀,就找不到好的親事了。」她撲在姚慶遠的肩頭哭,其實是希望若澄鬆口能夠幫他們。
姚心惠從房裡出來,先對若澄施禮:「多謝王妃前來相助。」然後走到余氏身邊,柔聲勸道:「娘,這都是我的命。找不到婆家,我就陪您跟爹過一輩子。只要不影響弟弟將來的前程就好了。」
「傻丫頭,等你老了又該依靠誰呢?」余氏泣道。
若澄本來聽了朱翊深的話,不願意摻和姚心惠的婚事。但上次在方府,她對姚心惠印象很好,今日又看到她如此說話,心中難免動搖。雖然她這個舅母一言難盡,生出的女兒性子倒有幾分像舅舅。她既然今日來了,便不能只管一半。
「舅母別哭了,表姐的婚事我會想辦法的。」她幾乎脫口而出。
余氏就等她這句話,連忙拉著姚心惠跪下:「感謝王妃大恩那!」
「若澄,這是我們的家事,你還是不要管了。那個柳公子的舅父在五軍都督府,聽說還是王爺的對頭,這樣你沒辦法向王爺交代。」姚慶遠說道。
「舅舅放心,他們本來就是衝著我晉王府來的。就算沒有這件事,還有別的事,我也不能總避讓著。」若澄對跪在地上的余氏和姚心惠說,「你們快起來吧,等我的消息。」
回府的路上,若澄有點心虛。豪言壯語放出去了,可她能有什麼辦法?最後這件事還得告訴朱翊深。朱翊深若是知道她又跟姚家牽扯不清,還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她垂頭喪氣,碧雲在旁邊說道:「也就王妃心軟。那余氏當真是個戲子,在我們面前演戲一套一套的。難怪舅老爺被她吃定。」
素雲說道:「話也不能這麼說,表姑娘的確是很可憐。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一個禽獸,或者是當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何況那柳昭分明就是衝著我們王爺王妃來的。王妃還是想想晚上怎麼同王爺說這件事。」
若澄一想到這個事情就頭大。她上次在琉璃廠看到朱翊深發怒有多恐怖,他本來就不喜歡余氏,還讓她不要來往。她現在一口把表姐的婚事應下,頗有點托大。
……
皇宮中的婚宴,十分熱鬧,歌舞助興。朱翊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時有官員過來敬酒,恭賀他高升。他現在手中握著八萬京軍,還接掌錦衣衛,身份大大不同往日了。
那些原本以為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人,紛紛轉了風向,圍著他巴結起來。說這是他打韃靼立下的汗馬功勞,指揮使的位置早該給他了,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朱翊深面色平靜,一一舉杯回飲。他身上本就氣場強大,不怒自威。那些人唱獨角戲,唱著唱著便有些心虛,灰溜溜地回自己位子上去了。
李青山的席位靠近徐鄺,跟朱翊深相對,中間隔著舞娘。李青山說道:「國公爺看看,晉王當真是重回權力中心了。那麼當年您跟皇上所為,又有什麼意義?」
徐鄺看了看朱翊深,只要一看到他那雙跟宸妃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他就渾身發怵,似乎瞬間就能想起那女人臨死之前看他的那一眼。他飲了一杯酒,拳頭握得很緊:「太子不聽我所言,早晚會吃虧的。」
「何必等早晚。我們不妨讓晉王殿下知道,這京衛的指揮使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一點點小事,就有可能引火上身。」李青山說道。
徐鄺看向他:「你想幹什麼?」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改日我到國公爺府上拜訪。」
徐鄺點了點頭,繼續喝酒了。
朱翊深終於耳根清淨,看到桌上放著一盤雪花糕,拿起來嘗了嘗,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他的若澄做的雪花糕比這個好吃多了,甜而不膩,入口極化。她老喜歡自己做東西,還要讓他試吃。不過她真的很聰明,每每第一次做,就十分好吃。什麼食錦記的糕點跟她做的比起來,都差遠了。
這時,他聽到次輔楊勉在跟人議論自家孫子的婚事,有意方家的待嫁女方玉珠。他目光在場中梭巡一陣,落在沈安序的身上,招了身邊一個隨從過來,耳語兩句。
沈安序本來沒資格參加這樣規模的大宴,因他是太子的近臣,太子格外開恩,他便跟葉明修一起陪了末座。沒人來敬他們倆酒,他們便默默地自己喝。兩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人,雖然平日常常見面,但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文人身上總還是有幾分相輕的脾性。
沈安序看到一個隨從走到他面前,正疑惑是誰派來的,那隨從傾身跟他說了幾句。
「還有這種事?」沈安序聽後,眉頭皺了起來。
隨從點了點頭:「王爺身份擺在那裡,不方便出面,意思要沈大人斟酌著辦。」
「我知道了。」沈安序點頭道。
坐在旁邊的葉明修只隱約聽到方府壽宴,平國公世子夫人和王妃等字眼。那日壽宴上的事情,他倒是聽蘇奉英說了一二,只以為是一場內院的小鬧劇,也沒往心裡去,看來事情倒沒有了結。
葉明修也不是好管閒事的人,只不過事關若澄,因此才格外關心了一些。
過了會兒,太子親自過來,酬謝賓客。他面龐微紅,卻也是春風得意,看來對太子妃還算滿意。蘇家的女兒各個端莊,才貌雙全,自然是不差的。
等宴席結束以後,楊勉等人往宮外走,準備搭乘自家的馬車回府,無意間聽到前面兩個人在議論前些日子方府老夫人壽宴的事情。其中一個說道:「那日方家姑娘可是狠狠得罪了平國公世子和晉王妃。如今晉王得勢,恐怕那姑娘都嚇傻了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晉王府裡可是只有這麼一個女眷,又是王爺從小養到大的,放在心尖上疼呢。」
「哎,我剛才在席上聽說,楊大人還要與方家結親呢。如此短視的媳婦娶回去,真不是楊府之福啊。」
「可不是?娶妻不賢毀三代,楊大人可不是累世公卿之家啊,娶媳婦更應當慎重。算了算了,你我官微人情,管那些上官家裡的事情作何。」
跟在他們後面的楊勉聽了,卻是面色冷凝,逕自越過他們,往前走去。
沈安序看到楊勉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揚。方玉珠敢欺負他兩個妹妹,就別想做次輔家的孫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