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當大窮神提起毒牡丹胡美娘這個名字時,弓展心裡就已經有了一種不妙之感。
因為他曉得這位金杖長老一向有個“整人為快樂之本”的毛病,過去他們相處的一段時間,老傢伙在口舌方面,始終沒有佔到過他的上風,如今逮著這麼個好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他過去。
佟美風聽了大窮神一句語意暖昧的“插播”,果然又是一怔,望著弓展緩緩道:“弓師兄難道……”
弓展雖然生性灑脫,行事不拘小節,但在這位清純如白玉的小師妹面前,因為必須審慎選擇詞句,一時竟不知應如何回答是好。
大窮神又挾了一筷子菜,一邊咀嚼,一邊代答道:“他們當時劍拔彎張,差點就交上了手。”
佟美鳳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道:“其實,像毒牡丹那樣的女人,只要碰上機會,給她一點教訓也好。”
大窮神望向弓展,嘻嘻一笑道:“聽到沒有,小子,以後碰上那女人,可不要再像上次那樣,到頭來功虧一簣啊!”
弓展恨得牙癢癢的,也回了一句雙關語道:“前輩的‘教訓’,小子那敢忘記。”
大窮神哈哈一笑道:“好,那我們就言歸正傳吧!”
胡矮子道:“我矮子願意去查明慈雲庵那些淫尼的真正身份和來路。”
佟美鳳也道:“我跟小鶯丫頭願意跑一趟鳳陽,去實地瞭解一下太極神翁一家發生變故的前後經過。”
弓展道:“此去鳳陽,路途太遠了,不如由愚兄跑上一趟來得方便。”
佟美鳳笑道:“我們這次出來,為的就是想多跑幾個地方。瀏覽一些名勝古蹟,增見幾分人情世故,路遠一點,又有何妨?”
大窮神攔住弓展,笑道:“你別跟鳳姑娘爭了,這種輕鬆活兒輪不到你小子。”
弓展道;“你另有任務派給我?”
大窮神道:“不錯,我要你去找一個人。”
弓展道:“找誰?”
大窮神道:“毒牡丹胡美娘。”
弓展皺眉道:“現在談的是正經事,您老別盡開玩笑好不好?”
大窮神翻著眼皮道;“誰開誰的玩笑?那女人自多年前經令師老浪子佟二痛懲過一頓之後,已很久未敢在江湖上露面,前些日子忽然在長沙出現,接著就發生顏府竊案,你小子敢肯定這女人在這件竊案裡沒有嫌疑?”
弓展一時無可辯駁,只好反問道:“我們的工作,都已派定,你呢?”
大窮神嘻嘻一笑道:“坐鎮指揮,吃飯、喝酒、睡覺!”
(二)
黃昏時分,弓展坐在王大麻子小酒店裡喝酒。
兩個小菜,半斤白干。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的一付座頭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向前的一碟韭黃炒肉絲和一碟茴香豆,幾乎還沒動過筷子。
他用來下酒的菜,是對面那一片被油煙燻黑的木板壁。
他每喝一口酒,就瞪著那片板壁發—會兒楞,然後,慢慢收回視線,再喝第二口酒。
店裡的酒客,已換了好幾批,弓展仍然坐在老地方,迄無離去之意。
他沒有另外添菜,酒卻加了好幾個半斤。
王大麻子點上油燈的時候,店裡已只剩下他一個人。
王大麻子在壁上掛好油燈,含笑走了過來,顯得甚為關心的道:“老弟今天一個人坐著喝悶酒,是不是碰上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弓展定了一下神,笑道:“沒有什麼不如意啊!這是我一向喝酒的習慣,有了幾分酒意之後,就免不了胡思亂想……”
王大麻子點點頭,表示他很瞭解一個人有了幾分酒意之後的心情。
“老弟今年多大啦!我看總有二十好幾,將近三十了吧?”
他望著弓展:“如果老弟還沒有討媳婦,讓我王大麻子替你做個大媒人如何?”
弓展有點好笑,他知道這位好心的酒店老闆,對他剛才那句胡思亂想完全會錯了意。
“還早。”他說:“等我將來決定在長沙定居,一定麻煩你王老闆就是了。”
王大麻子正想開口,弓展神色一動,忽然朝王大麻子比了噤聲的手勢。
一劍氣橫天北斗寒
東風吹盡百花殘
人間天上無邊恨
一聲金鐘轉大還……
一陣宏亮的歌聲,自遠而近;經過店門後,又慢慢的拐過街角。漸漸遠去。
金鐘大俠古一豪?
弓展目光轉動了幾下,霍然起身,付了灑錢,匆匆出門面去。
王大麻子望著弓展背影子店門口消失,微微搖頭苦笑。
他對這位年輕人的一身武功雖然十分敬佩,但對這位年輕人怪異的舉止,卻好像有點迷惑,也好像有點惋惜。
(三)
三湘第一樓,衣香鬢影,笑語管弦,風光旖旎如昔。
當金鐘大俠古一豪從樓前經過時,他那豪邁雄壯的歌聲,忽然被樓上適時飄送下來的一陣歌聲所打斷。
從樓上飄送下來的歌聲,清脆動人,抑揚有致,腔調中洋溢著一股令人心旌搖曳的騷蕩之意。
聽歌詞,正是當時流行的《五更相思》。
金鐘大俠放緩腳步,側揚著腦袋,朝歌聲來處溜了一眼,寒著面孔,冷冷哼了一聲道:“喪風敗俗,無恥之尤……”
他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但顯然已失去重唱他那首老歌的興趣。
樓上的《五更相思》,腔調越唱越“傳神”,內容也漸進入“要命境界”。酒客們粗狂的轟笑喊好之聲,起澆不已。
金鐘大俠皺皺眉頭,再度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