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岳家宇暗自哼了一聲,心道:
“有什事不能當面談?分明二人藕斷絲連,舊情未了……”
他閃於一株大樹之後望去,只見二人並肩坐在地上,凌雲飛肅然道:
“愚兄本不應該說話,但骨哽在喉,不吐不快!表妹引狼入室,實是不智之舉……”
岳冢宇心頭一震,只聞紀露露幽幽地道:
“小妹的想法與表哥不同,我認為家宜解不宜結,我們之間雖有大仇,並非不可解開,小妹此番……”
凌雲飛接道:
“你誘他來此,即想犧牲自己,化解兩家深仇?”
紀露露點點頭道:
“小妹雖是為了了結兩家之仇才故意接近他,但認識之後,我發現他是一位君子,而且人才武功都是一時之選,已經深深地……”
凌雲飛微微一嘆,道:
“露妹,這也不能怪你,此人確是一代奇材,只是你走錯了一步棋!設若你認識他之後,不要帶他返家,長久與他廝守而結縭生子,即使以後他知道紀、岳兩家有仇,也會看在多年夫妻之情及子女份上,化干戈為玉帛,但你引他來此,遲早必定拆穿……”
岳家宇不由怒從心起,本來他就惱火被紀露露玩弄,如今聽說兩家有仇,而紀露露故意設此圈套,乃是想以情來攏絡他,而化解仇恨,更是殺機陡起。
只聞凌雲飛道:
“這件事小兄僅知片段,到底是何仇恨?”
紀露露幽幽地道:
“家父昔年也曾參加殺害岳家四十一口之事……”
岳家宇暗暗切齒,不必再聽,立即悄悄退回原地等待。
他現在深深相信,冥冥中有所定數,設若紀露露不設計誘他來此,他也許永遠不知此事。
他也深信,紀曉嵐向他父親下手必是隱在暗處抽襲,不然的話,早就應該聽說過。
但他仍有一點不解,紀曉嵐既然與父親有仇,為何要送那金佛,要父親練那絕世心法?武林中之事太複雜了,無論如何,我要殺此老賊報仇,但在殺他之先,我必須把事情弄清是……
只見紀露露由林中走了出來,向他招招手,他也招招手,但他暗暗警告自己,要沉住氣,不露聲色,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弄明白,然後下手。
紀露露強打笑顏,道:
“家宇,叫你久等了……”
岳家宇哂然道:
“咱們是假夫妻,對於你們二人之事,自是無權干涉!”
紀露露正色道:
“家宇,小妹並不否認以前曾喜歡表哥,但自見了你之後,不再作第二人想!你能相信最好,不信小妹也沒有辦法……”
岳家宇淡然道:
“我當然相信!但我不能和你長久廝守,因為我有不得已之苦衷……”
紀露露面色一黯,道:
“小妹可以與聞麼?”
“對不起!”岳家宇肅然道:
“暫時恕難奉告!我們回去吧!”
第十七章
岳家宇在假鳳虛凰勾心鬥角的環境中渡過半個多月,紀家這幾天卻無形中緊張起來,那是因為一個對頭就在這三天之中必來了結一段深仇。
現在岳家宇已經藉口要應付大敵,養精蓄銳,而和紀露露分居,但卻相距不遠。
今夜,正是臘鼓頻促,年關急景之時,天空飄著鵝毛大雪,紀家一個個打疊精神,準備迎接大敵。
岳家宇在自己屋中,並不緊張,正在思索紀,岳兩家之仇,不知不覺已過了三更,外面卻毫無動靜。心想:
“那對頭訂下約會是數十年前之事,說不定已不在人間……”
過了四更,仍然未見敵蹤,岳家宇深信今夜又白等了,立即熄了燈火,準備安寢。突聞一陣步履聲進入此院,他立即猜出是紀露露。
因她近來每天夜裡都和他談到深夜才肯離去,兩人雖是各懷鬼胎,卻無法控制日久而產生的情感。
岳家宇常常警告自己,設若紀、岳兩家沒有深仇,也許尚能結合,既知有仇,決不能再墜情網而使雙方痛苦。
他悄悄上了床,只聞紀露露以手指彈著門板,低聲道:
“家宇……家宇!開門呀……”
岳宇宇佯作入睡,發出均勻的鼾聲,只聞紀露露狠狠地道:
“真是吃得飽睡得著……”說著悻悻離去。
岳家宇坐起來心道:
“我必須於近幾天中弄清楚這件事,報了仇之後,把兩個嬰兒送到地頭……”
他輕輕下了床,自窗中穿出,落在屋頂上。大雪飛舞,莊中甚是寂靜,遠遠望去,紀曉嵐房中仍有燈光。
他知道紀曉嵐身手了得,絕不能大意,小心翼翼地掠近,先在四下打量一遍,發現並無暗樁,立即伏在窗上向內望去。
紀曉嵐在負手踱蹀,紀夫人坐在椅上,二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顯然都在為一件大事而憂悶。
良久,紀夫人才肅然道:
“這種大事,你瞞了我數十年,現在才告訴我,現在露兒已與他結縭生子,你……你難道要叫女兒守一輩子活寡不成?”
紀曉嵐冷冷一哂,低聲道:
“你以為他們真的結縭生子了嗎?嘿嘿!三十老娘倒繃孩兒,咱們差點被那妞兒騙了……”
紀夫人驚得目瞪口呆,囁嚅半天才冷笑道:
“老東西!你胡說些什麼?難道兩個孩子也是假的麼?”
紀曉嵐冷冷一笑,道:
“當然是假的,那是別人的孩子,岳家宇路遇產婦,產後死亡,臨危託孤,要他送到某地去,露丫頭就在途中遇上他……”
紀夫人沉聲道:
“露丫頭用意何在?”
紀曉嵐頹然道:
“女兒用心良苦,最初是想化解兩家之仇,後來日久生情,真的愛上他了……”
紀夫人茫然道:
“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這樣詳細?”
紀曉嵐冷冷地道:
“仇人之子上門,老夫雖無殺他之心,卻不能不防一手,他們暗地交談都被老夫聽到了!”
紀夫人不安地站起來,又坐下去,大力搓著手,道:
“曉嵐……我……我太喜歡兩個孩子了……我……不能讓他帶走……”
紀曉嵐冷笑道:
“只要那小子真的喜歡露丫頭,還愁沒有孩子……”
紀夫人沉聲道:
“難道他們到現在還沒有……”
“當然!所以老夫十分佩服那小子的人格和情操,但老夫頗為擔心一件事!露丫頭乃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她喜歡岳小子,但岳小子似乎並不喜歡她……”
紀夫人忿然道:
“我那丫頭有何不好?兩人在一屋中睡了很久,難道要我女兒再嫁別人不成!”
紀曉嵐又開始踱蹀,只聞紀夫人道:
“記得你昔年和岳家驥私交極好,你為什麼要同流合污,參加那些壞人向岳家下手?”
紀曉嵐冷冷地道:
“俗語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夫向他下手當然有充分理由……”
“到底是什麼理由!什麼理由?……”岳家宇心中嘶呼著,但紀曉嵐並未說出下文,只是不安地跟著。
岳家宇悄悄退離窗頭,飛掠上屋,剛剛落越過一重院,突聞一聲低叱道:
“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