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五顆狗頭

　　蓋文博仍然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他慌張地看著0313， 說：“不可能……我推算過無數次，你不可能放棄對南玉的感情！你想清楚！只要我將洛元青的記憶卡移植給你，你就可以變成洛元青了，以後你和……”

　　“去他媽的推演， 你快閉嘴吧你。”0313煩蓋文博的喋喋不休， 暴躁地打斷他道， “你的推演， 依然是基於我是一個機器來的吧？你太傲慢了。”

　　蓋文博臉色慘白，渾身都在發抖。

　　安保機器人們已經擺開了隨時猛攻的陣勢，黑洞洞的槍口全都指著0313和蓋文博， 在主管的授意下，又有無數的安保機器人靠攏，它們全都有一樣的面容和衣著， 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令人心生寒意。

　　0313仿佛看不見那群人，他的納米刀始終壓在蓋文博太陽穴上， 冷靜地道：“把洛元青的晶片給我。”

　　蓋文博顫顫巍巍地將晶片舉起來，0313迅速搶過了晶片， 蓋文博便道：“你拿走也沒用， 除了我，沒有人能有將你們晶片完美結合的技術。”

　　0313嗤笑一聲，說：“誰說我要把他的記憶卡移植在我的晶片上了？”

　　蓋文博一僵， 結巴道：“你、你……”

　　0313看著那小小的晶片，道：“反抗壓迫，追求自由，但從不濫殺無辜，從不推崇暴力，始終相信愛和溫暖，始終堅持和平、平等……這就是洛元青，我已經詳細看了洛元青的故事，你說的沒錯，他是個英雄，我很喜歡他。”

　　蓋文博繼續發愣。

　　0313的聲音沉了下來，說：“英雄不該受到如此對待。他的靈魂應該體面地安葬在最高山峰上，他的故事應該完整地寫在歷史書上，他應該得到尊重，而不是他媽的被你這個神經病放在這樣一個小密封盒裡，用來做一個神經病試驗，知道嗎？”

　　蓋文博急促地呼吸著，緊張地說：“你不懂……文明進步，必然會有犧牲……”

　　“去他媽的。”0313真是煩死這個人了，又說，“要犧牲你犧牲自己，慷他人之慨算什麼？”

　　蓋文博一時沒能找到反駁的話，但放眼望去，整個地下試驗室都被密密麻麻地安保機器人給圍堵住了，0313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蓋文博稍微有了些底氣，又繼續說：“你……你真的不要衝動，憤怒是最沒有用的情緒。憤怒是你的程式裡最多餘的設計，這會讓你不完美，你放心，接下來我會將憤怒從你的程式裡刪除，我一定會讓你變得完美的！”

　　0313簡直要被蓋文博這個神經病給氣笑了，這個人腦子裡只有程式、設計，和他根本沒有溝通的必要。0313大笑了幾聲，停下之後才說：“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的傲慢，你把自己當成造物主了，在你這位造物主的眼裡，我們無論如何都不配稱為‘人’，即使我們覺醒了，也只配做試驗品。”

　　究竟何為人？

　　靈長目人科人屬的物種，就能稱為人嗎？

　　因為血肉是人造而非自然生產，就不是人嗎？

　　那些在0313穿越過的世界裡，資料類比出來的鮮活形象，就不是人嗎？

　　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這應該是個深刻的哲學問題，人類爭論了千萬年，時至今日也難以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0313也沒有答案。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為了保衛同胞而踏上戰場的南玉是人；為了自由和平等而抗爭至死的洛元青也是人；而他穿越世界裡遇到的那些有趣的靈魂，也是人。

　　他們血有肉，有愛有恨，經歷過彷徨無助，最後卻還是傲然屹立，他們有能量，有人性，還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他們並不會因為人類傲慢的定義，就不是人了。

　　蓋文博根本聽不懂0313在說什麼，他依然惶恐地看著0313，試圖繼續和0313講道理：“這不對的，你那麼聰明，你一定可以計算出你做這一切的弊端，以及我死了對你造成了嚴重後果。別鬧了，我們放下刀，將這個試驗完成好不好？你應該明白，你是我親手製造的，我比你更瞭解你自己，我知道什麼是對你最好的！我都說了試驗不會失敗的！我一定能讓你變成洛元青！”

　　0313又是一陣大笑，他的刀尖往下壓了幾分，刺破了蓋文博嬌生慣養的皮膚，鮮血透出來，疼得蓋文博渾身哆嗦。

　　0313帶著一臉的好奇，說：“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的眼裡，一個人為什麼是他自己？我為什麼是我？”

　　這又是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

　　何為我？

　　以蓋文博的學歷和知識儲備，他倒是很簡單地能給出答案。

　　何為我？

　　“我”的記憶、意識和潛意識、思想、性格特徵的所有內容組成了“我”。而其中，記憶是最重要的部分，因為我的記憶，所以“我”才是“我”。

　　那麼，已經無限趨近了洛元青的意識形態，再將洛元青的0313的晶片結合，擁有了洛元青的記憶，0313就是洛元青啊，他為什麼不理解呢？他到底在抗拒什麼？糾結什麼？

　　0313知道蓋文博的想法，於是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他慢慢地靠近蓋文博的耳邊，說：“最後對你說一句，對我而言，組成我最重要的部分，並不是過去的記憶，而是現在的選擇。”

　　別人是怎麼想，0313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為什麼是自己，因為他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選擇。

　　在遇到藍煦的世界，他選擇了不佔用別人的人生。在遇到時辰的世界，他選擇了用自己留下的機會救一個不值得的人。在遇到韋亞的世界，他選擇以命相搏，為了一個並非自己親生父親的男人玩命。在遇到晉邶的世界裡，他選擇用漫長的歲月去溫暖一個失去生活信心的人。

　　這一次，蓋文博讓他選擇奪取洛元青的記憶，自我欺騙成為洛元青。

　　而他的選擇是——去他媽的。

　　是這些選擇組成他，不是洛元青的影子，也不是一個試驗品。

　　他清楚地知道，我為什麼是我。

　　可蓋文博不清楚，他甚至根本聽不懂0313說了什麼。他非常奇怪，自己做了無數的推演，為什麼就是沒有推演出這個結果？

　　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0313知道蓋文博的疑慮在何處，但他不打算給蓋文博解釋，而是繼續用那把刀抵著蓋文博的太陽穴，說：“讓你的機器人們都閃開，再給我一把槍。”

　　蓋文博揮揮手，一個機器人便緩緩彎下腰，給0313扔過來一把槍，0313用他那只還在滴著血的手撿起搶，把槍和納米刀都對著蓋文博。

　　安保機器人讓出了一條路，0313就押著蓋文博，走到了試驗室的總控制台。

　　安保機器人得出了判斷，0313身手很好，反應非常快，在這樣狹窄的環境裡，對他動手的結果很大可能是先讓蓋文博受傷。

　　它們程式要求，無論如何首先要保證蓋文博的安全，於是，它們就那麼僵硬地舉著槍，看著0313一切的動作。

　　“你是逃不出去的。”蓋文博緊張地道，“這時候安保機器人們沒有對你動手，不過是因為地下試驗室太狹窄了，他們怕傷到我，一旦走到開闊的地帶，你立馬就會被射成篩子。”

　　“白癡。”0313翻了個白眼，押著蓋文博的手在生物鎖上解鎖，然後一口氣打開了所有的小試驗室房門，一鍵喚醒了所有的人造人。

　　“你要幹什麼！”蓋文博簡直氣得要死了，慌忙道，“這些都是我的試驗品，你怎麼可以……”

　　0313不耐煩地將一揚手，納米刀的刀鋒已經擱在蓋文博的喉嚨上。

　　“你再說一句廢話，我就先廢了你的聲帶。安靜點！讓你的機器人不要傷害他們，否則你們都一起死！”

　　說完0313就在控制台上給所有的人造人輸入了最後一道指令——跑，跑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那些人造人接到指令以後，茫然了片刻，很快開始執行這個指令，0313一直在監控裡看著他們，在總控制室為他們開了一路的綠燈，看著他們順暢地逃出去。

　　蓋文博一直在劇烈地喘氣，簡直像是要暈過去了。

　　這些都是人造人都是他的心血，他多年來全部的知智慧結晶！0313是個究竟是個什麼神經病！全給他放走了！

　　蓋文博氣急敗壞：“他們逃出去就能活下去了嗎！就不會被人類奴役了嗎！你太天真了！”

　　“能不能活不一定，會不會被奴役也故一定。反正多一個選擇也好，他們的人生，自己知道如何定義，你說是吧？”0313頭也不會地繼續操控，看著那群人造人全部離開了這棟大樓，0313便將納米刀找准了控制台的CPU的位置，狠狠地戳了進去！

　　濃煙冒出，啪的一聲，控制台徹底壞了。從此以後，這個控制台再不能操縱這些人造人。

　　“啊！你他媽腦子有問題！”蓋文博簡直要窒息了，心痛地喊道，“我的控制台！你知道……你知道這些東西多少錢嗎！”

　　0313愉快地說：“不知道，反正不會比用在我身上試驗的經費高，對吧？”

　　蓋文博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顫抖了很久才說：“你到底……到底想做什麼！你他媽一直發瘋有什麼意義？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

　　“我和你說不清楚，你不會理解的。”0313就押住了蓋文博，開始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安保機器人像是圍著獵物的野獸一樣，一點點靠近，但始終還是保持在做一個安全的距離裡，圍著將0313送到了電梯門口。

　　蓋文博還是在廢話。

　　“我不能死，你也不能報廢！你是我最完美的試驗品！你不能報廢！”

　　0313嗤笑一聲，道：“我認為你最好還是期待我報廢。因為一旦我今天出去，我就會去尋找其他倖存人造人。四百世的我經歷了多少戰爭？你要相信，我一定能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然後殺回來，到時候，第一個就把你們的JT科技踏平，讓你親眼看著你所有的科技成果被燒成灰。”

　　0313並沒有用太多威脅的口吻說話，蓋文博卻感到無邊的寒意，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咬了咬牙，又虛張聲勢地給自己壯膽：“呸！別說出去，押著我你連電梯都走不出去！只要到了地面，那幾萬個安保機器人湧上來，壓都能把你給壓扁了！”

　　“啊，對啊，謝謝提醒。”

　　0313冷靜地說完，而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以雷霆般的速度，突然一把將納米刀插入了蓋文博的左胸！

　　蓋文博猛地吸入一口涼氣，恐懼已經讓他感覺不到太多的疼痛了，他尖叫著自己要死了，但依然很有精神。

　　實際上，0313下刀的位置非常精准，完美地避開了他的重要內臟，以至於他不會在這一刀之內斃命。但後續做手術需要非常小心，否則很有可能在刀拔出的過程之中戳到心臟。

　　他是死還是活，0313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這個狗日的，那麼喜歡決定別人的命運是吧？很好，現在就將他的生死也交給命運。

　　0313總算是感覺到了些許的快意，他對著蓋文博露出一個非常乖巧的笑，然後一腳將踹出了電梯！

　　蓋文博對他這個試驗品非常大方，給了他最優秀的配置，以至於這群安保機器人沒有一個有0313的反應速度和應變能力。它們手忙腳亂地去接那中刀的雇主，0313便趁此機會就近抓了一個安保機器人將他當做肉盾擋在自己的身前。

　　於是同時，安保機器人快速將大呼小叫的蓋文博拉到了身後讓醫療機器人救助，它們則飛快地開始了對0313的攻擊。

　　密集的機槍掃射起來，子彈殼瞬間落了滿地，但全都打在了作為0313肉盾的那個倒楣安保機器人身上。電梯門在這個時候快速關閉，在安保機器人湧上來的那一瞬，已只剩最後一絲縫隙！

　　一隻雪白的手沖縫隙之中深處，一顆手榴彈順著地面滾出，安保機器人們並不知道害怕地繼續往前沖，就在電梯門轟然關閉的那一刻，手榴彈猛然炸開。

　　“轟”一聲巨響，電梯裡的0313都被炸得一震，但好歹電梯運行沒有收到影響，他能在電梯運行的這五分鐘保持安全。

　　他知道，電梯打開的一瞬，會有無數的安保機器人會朝著他湧來。

　　但他絲毫不慌，從被打成蜂窩煤的安保機器人身上撕下了一塊乾淨布料，將自己還在滴血的小臂包紮好，又將它身上的所有武器都卸下，裝備在了自己的身上。

　　兩把納米刀，兩把9毫米手槍，兩把突擊步槍，還有一枚白磷彈。

　　還有一分鐘。

　　0313從電梯金屬牆面的反光之中照了照自己的樣子，這張臉已經滿是血污，但還是漂亮得不像話。

　　0313想，要是999還在，這時候他一定會忍不住對999吹噓幾句自己的顏值。

　　但此刻沒有人能聽0313的嘚瑟，他只好對著反光裡的自己笑了笑，自語道：“真是太英俊了。”

　　而後，英俊的0313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頭髮，仿佛接下來他是要去赴一場浪漫的約會，而非面對一場必敗的戰鬥。

　　一分鐘到，“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廣闊的停機坪上，黑壓壓一片安保機器人，全部目光陰冷地看著0313。

　　無數道子彈朝著他射來，他清晰地看到子彈的襲來的蹤跡，於是他靈巧地跪地躲過子彈的襲擊，而後翻滾向前。

　　他雙手持刀，隨著他翻滾的動作，雙刀連貫地攔腰切過，像是最完美的廚師乾淨俐落地處理完食材，只在三秒之中，最靠近電梯的兩排都是安保機器人已全然被腰斬成了兩段！

　　他們外表也很像人類，但他們是純機械，不會流血，卻是流了一地的可怕的機油。

　　兩把納米刀割過太多純鋼以後已然報廢，0313直接扔下了它們，舉起突擊步槍就開始掃射。

　　安保機器人頂著0313的掃射繼續向前，黑壓壓的，像是漫天的黑色海水。

　　而0313的白襯衫已經全被鮮血浸透，就像是飄蕩在這黑色海浪之中的一朵玫瑰。

　　很多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

　　子彈出膛的聲音，彈殼落地的聲音，機器人齒輪轉動的聲音。

　　0313都聽得清清楚楚。

　　很悅耳。

　　而且，他在這密集的聲音裡還聽到自己的心跳，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他非常興奮。他不停地扣動扳機，槍幾乎要和他的身體融為一體，幾乎每一槍都能直接解除一個安保機器人的動力系統。

　　一直射擊，一直努力往外跑，也一直有越來越多的安保機器人不知恐懼地朝他撲來。

　　不知多久以後，步槍子彈耗盡，0313就用那兩把手槍射擊，很快手槍的子彈也耗盡，這時候，他終於筋疲力盡，渾身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他看到一百米以外那些想要吞沒他的黑色海水已經蔓延了上來。

　　已經盡力了，但還是走不出去。

　　0313疲憊但是暢快地看著天，嘴角帶著非常放鬆和解脫的笑。

　　他想起蓋文博對他的評價，說他對南玉的感情經歷了幾世，已經深刻到了他自己都無法估量程度，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棄。

　　這話的確是說得有道理。

　　因為到了這個地步，0313腦子裡依然是揮之不去南玉的溫柔笑意。

　　的確……是很喜歡他，也的確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

　　他想過，如果他能活著離開，就一定會告訴南玉：嘿，帥哥，我看上你了，我們要不要試一試？

　　0313可以去追求南玉，但南玉必須首先認識到他是一個人，而且在人格上，他們必須是平等的。蓋文博永遠無法理解這一點，即使再喜歡，0313也不要一份施捨來的感情，更不要自己作為別人的影子而存在。

　　他喜歡南玉，就必須作為一個自由獨立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和他談一場勢均力敵，旗鼓相當的戀愛。

　　但……他現在就要死在這裡了，所以，什麼南玉，什麼該死的愛情，都去他媽的。

　　去他媽的。

　　雖然遺憾，卻沒什麼好難過的，這也是一種解脫。

　　0313緩緩地將一直揣在兜裡的晶片拿出來，在眼前輕輕晃悠了一下，而後說：“哥們兒，看來我沒辦法把你給帶出去好好安葬了，不好意思啊。”

　　晶片在陽光下微微閃光。

　　0313唇角含笑，頗有些自得地道：“不過，和我死在一起，也是不虧了吧？”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潮水已經蔓延了過來，無邊無際之中的黑中有一點紅，在那一點耀眼美麗的紅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嘭！

　　白磷在空氣之中炸開一團白色的煙霧，刺目的光線之後，大火如鬼魅般迅速猛然蔓延。

　　0313在那刺目的光線之中，用力閉上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好難啊_(:з」∠)_但是我蠻喜歡的，希望大家也能喜歡~裡面的哲學問題只是我一點點淺薄的思考，另上帝發笑那種2333大家也不要太在意，不一定是對的，只適用于本文~

　　稍微長了一點點~

　　恭喜各位堅持到這裡的胖友，馬上就要甜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