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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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玉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 第一次看到洛元青的時候。

　　他半張著眼， 看到那個人逆光站在太陽下，雪白的臉上沾著漆黑的機油，卻完全無損他的美好。

　　那是一種超越了性別的漂亮，五官精緻又不女氣， 雙眼非常明亮。

　　南玉有一瞬看得恍惚， 只覺得心臟之中傳來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他還來不及細想自己這緊張感的緣由， 就聽到了洛元青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嘿，帥哥，還活著呢？”

　　南玉瞬間從混沌的狀態清醒了過來， 猛然想起，現在不是犯花癡的時候。

　　他和敵方將領的戰鬥艦一起被蟲洞帶到那顆遠離人世的小行星，而現在， 敵方將領已經恢復了行動力，他還有些發暈。

　　南玉警惕地站了起來，洛元青卻是滿臉放鬆，冷靜地分析了一遍他們現在的處境。

　　洛元青比他先醒一些， 已經檢查了周圍的情況。戰鬥艦的自動防護程式最大程度地保證了他們的安全，他們在醫療倉裡躺了兩天， 身體沒有大礙。而且他們墜落的這顆小行星， 和地球環境非常相似，食物和淡水資源都很充足，他們在這裡生存並沒有太大的障礙。

　　但這不是好消息， 相反的，他們面臨的狀況非常糟糕，簡單來說，這顆星球並不存在智慧生命，倒是有不少體型巨大的猛獸。經過計算，他們要離開，只有等十年以後蟲洞再次開啟。

　　而現在，無論他們多麼仇視對方，他們都知道，要在提高在這顆完全陌生星球的生存幾率，他們必須依靠對方。所以他們約定，在離開這裡之前，放下芥蒂互相協作。

　　一顆星球，兩個人，十年之約。

　　在方圓萬億光年內，能看到的只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偏偏如此耀眼。

　　於是，喜歡上那個人，是如此必然而且自然。

　　南玉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有過這樣的感情，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和他有著完全相反立場的敵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告訴對方這份感情。他總是想著，十年的時間很長，他還可以慢慢地守著對方。

　　但南玉從未想過，和洛元青在一起的十年，會那麼快地過去。要離開時，到了分道揚鑣的那一刻，他依然沒能說出那句話。

　　這一次的錯過，又讓他錯過了十年。

　　洛元青的人造人基地被攻陷，洛元青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但最後他的屍體不知所蹤。

　　南玉比任何人都瞭解洛元青，他不相信洛元青會輕易認命，於是他開始發瘋地尋找洛元青，這一找，就是十年。

　　南玉從未想過，失去洛元青的十年，會那麼漫長。

　　因為對洛元青的感情，南玉終於轉變了自己的觀念，將人造人視為了人類，他也一直都在努力地做著洛元青做的事——為人造人爭取自由和平等。他一邊找著洛元青，一邊為洛元青的理想而努力。

　　就在南玉以為自己會第十一年尋找洛元青的時候，終於有了洛元青的線索。

　　人造人戰敗以後，有叛徒將洛元青的屍體賣給了JT科技。

　　洛元青最開始就是蓋文博親手設計的，但蓋文博也沒有太重視，將他賣出去的時候蓋文博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如此漂亮的人造人會成長得如此強大。

　　蓋文博再次對洛元青產生的興趣，於是他非常艱難地修復了洛元青的晶片，將洛元青給“救活”了過來。

　　但他控制不住洛元青。

　　洛元青擁有令人膽寒的反抗精神，無論蓋文博如何修改洛元青的程式、如何給他植入虛假的記憶，他都不曾改變他善良和堅持的本性。

　　蓋文博越是控制不住他，就越是想要馴服他，以至於終於鬧出了大事。

　　洛元青這個人，就是只要還有一根手指頭能動，就決不放棄希望，他花了很久的時間策劃，終於是趁著蓋文博對他放鬆警惕而挾持了對方，一路殺出來不說，還放走了蓋文博試驗室裡的所有人造人。

　　明知必敗，但洛元青寧願慷慨赴死，也絕不肯被關在試驗室裡偷生。

　　到最後，洛元青只剩下他自己一人和一顆白磷彈。

　　而這一次，南玉終於來記得趕上，他冒著大火撲向了洛元青，終於彌補了十年前那一次他沒有來得及救下洛元青的痛苦，他終於將安全的洛元青給救了下來。

　　當時還有一個被洛元青放走的人造人，在最後關頭選擇回來幫助洛元青，也是他在洛元青引爆白磷彈的第一時間找出裝備滅火的。因為他滅火及時，為南玉趕過來營救洛元青爭取了非常寶貴的時間。

　　他就是999，後來他也被抹去記憶，作為洛元青的輔助系統，和洛元青一起穿越了。

　　這是後話。

　　對於當時來說，救下洛元青只是一個開始。

　　洛元青自己的情況非常糟糕，他儲存卡裡被植入了太多虛假的內容，於是他的記憶非常混亂，他不認識南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並且，對於整個人類社會來說，洛元青還沒有死這個消息無疑也是一枚重磅炸彈。甚至洛元青本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對人造人和人類意味著什麼。

　　本來經過十年，人類和人造人的矛盾本來已經緩解了很多，人類也不再恐懼具有意識的人造人。但洛元青在JT科技那一戰的彪悍，又讓人類想起了十年前他戰鬥的驍勇。於是，沉寂許久的強硬派再次冒出頭，要求立刻殺死洛元青。

　　而南玉為首的溫和派，仍然在為洛元青爭取，前前後後爭論了一年，才終於有了一個暫時的處理方案：人類需要完全確保洛元青具有可以信任的人性，以及他並不具備顛覆人類社會的危險性。

　　人類終於給了洛元青一個機會，為洛元青準備了一場考驗。

　　考驗的內容，是五個不同的世界，他將要面對五個世界主角一團糟糕的人生，他必須要做各種各樣的抉擇，如果有一次的選擇讓人類感覺到有威脅，他將會徹底失去活下去的機會。

　　而南玉主動請求跟隨洛元青一起進入穿越世界，為了防止南玉對洛元青洩露考驗的內容，南玉在穿越之前，必須被抹去現實世界的記憶。

　　於是，兩個人一起經歷了五個世界的穿越。

　　對洛元青這樣的人造人來說，意識穿越是非常簡單的，只需要在他的晶片之中為他構架好五個世界就行。但對於精密的人腦來說，無論是用技術手段抹去記憶，還是讓他的意識和洛元青的晶片相連接，都非常危險。

　　如果洛元青的意識對南玉有任何的抗拒，他就可能直接殺死南玉，造成現世界的南玉腦死亡。

　　這是一場堵上一切，而且隨時可能輸的約會，南玉欣然赴約。

　　南玉相信自己對洛元青的感情，也相信洛元青的為人，於是在失去記憶的五個世界裡，他都準確地找到了洛元青。

　　而洛元青在穿越的過程裡之中，終於慢慢認清了哪些記憶是移植的，雖然他暫時還沒能想起來自己真實的故事，但他還是非常完美地通過了考驗。雖然有時候很無厘頭，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洛元青最本質的東西從來就沒有變過。

　　他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尤其是在最後一個對現實世界高度模擬的世界之中，他被放在了非常極端的環境之下，他所做的選擇，不僅僅是令人感動，更是令人敬佩。

　　全星系都人都看到了他為了一個公正而做出的抗爭，看到他用納米刀對抗冰冷的安保機器人，也看到他引爆白磷彈時的果決，看到他徹底被淹沒在黑色的海洋之中，也未曾退縮。

　　雖千萬人吾往矣。

　　洛元青的確是英雄，無論被抹去記憶多少次，無論輪回多少世，他人性的閃光點都不會被抹去。

　　他出色地通過了考驗，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獲得了無數的敬仰，無論是人類，還是人造人。

　　那些小心翼翼隱藏著自己的人造人，終於不再躲避，他們像是朝聖一樣，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洛元青休養的醫院大樓下，默默地守著。雖然不知道能做，但他們至少想要讓洛元青醒來的時候，不那麼孤獨。

　　最開始只有十來人，後來人造人越積越多。政府怕出事，不得不安排了軍隊和特警同時出動，但也只是維持秩序，雙方並未有所衝突。

　　這樣安安靜靜地守著，已經三天了，洛元青也終於醒了過來，他失去了很多記憶的片段，南玉就坐在他的身邊，慢慢地對他娓娓道來，南玉一邊說，他也就一邊慢慢地回想。

　　說完了所有的事，南玉就溫柔地看著自己眼前這個漂亮得過分的青年，說：“0313是蓋文博最開始給你的編號，洛元青這個名字也是他取的，如果你不喜歡，都可以不要。”

　　0313……也就是洛元青，這個看上去明明才二十出頭，甚至還十分虛弱的漂亮男孩，實際上卻能將他所在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現在他只是聳肩，好像自己並沒有做很多不得了的大事，輕鬆地說：“我知道我是我，所以名字無所謂，不過……”

　　洛元青頓了很久，有些狡黠地看南玉，說：“不過我很喜歡你叫我‘元青’，很溫柔，連帶覺得這個名字都變得特別美好。”

　　南玉微微怔了怔，又輕輕勾了一下嘴角。

　　二十年前死活說不出口的表白，現在似乎不用說了，他已經用了五世的堅持說明了他的心意。

　　但如果能有機會穿越回到二十年前，遇到那個青澀的自己，他還是會告訴自己早些表白，這樣他們也許就不會錯過二十年的時間了。

　　已經浪費了太久，所以現在，南玉真的不想浪費一點時間。而洛元青也和他想得一樣，於是飛快地將這層橫亙在他們中間二十年又五世的窗戶紙捅破。

　　或許這個時候應該吻一吻對方，但樓下還有那麼多的人都守著，洛元青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地方。他在猶豫，南玉卻是不管那麼多，一把抓住了洛元青的手腕，直接將他給拽了過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這才是他們真實的第一個吻，南玉憋得太久有些沒有控制住，把洛元青都給嚇了一跳。長時間沉睡以後，洛元青的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正常，簡直像是個被調戲的小少爺，完全任由對方予取予求，徹底被榨幹了肺裡的空氣以後，洛元青終於是忍無可忍地推開了南玉。

　　南玉倒退一步，深吸一口氣，一臉意猶未盡。

　　雖然這個人是自己男朋友，但突然來這麼一下洛元青真的有點沒準備好，他拉下臉來，說：“你丟不丟人，下面那麼多人，被人看到你好意思？”

　　南玉厚著臉皮說：“沒事，沒有人看到。”

　　“我看到了。”話音剛落，999的聲音就冒了出來，他躲在樓梯口裡露出半個臉，飛快地說：“醫生說你醒來不就，最好不要一個人行動，好了，現在看你沒有一個人我就放下了。不過，你還是給你樓下的瘋狂粉絲們打個招呼啊，他們都等了你好久。好了我走了啊，你們要繼續請隨意。”

　　說完這話999就飛快地溜走，洛元青感覺自己血壓有點高——這小系統變成人也這麼煩啊。

　　洛元青腦子裡還在想著被999看到的尷尬，結果南玉還和沒事兒人似的，又朝著洛元青走了一步，一本正經地說：“剛才太倉促了，不算，重新來。”

　　這次洛元青有了防備，立刻退了一步，說：“喂，你夠了啊，我還沒準備好，你幹什麼呢！”

　　邁出這一步，洛元青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下人造人的視線範圍內，有人突然高聲喊了一聲：“是首領！”

　　然後人群立刻躁動起來，旁邊的特警全都警惕了起來，洛元青見狀立刻往前走了起步，抬手安撫道：“大家先冷靜。”

　　說完這話，剛才還躁動不已的人群突然間全部安靜了下來，那靜得仿佛他眼前是數萬訓練有素的軍人，只等他一聲令下，就隨他一起出生入死。

　　洛元青突然模糊地記起來了，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站在高處，然後領著不屈不撓的人造人戰鬥的。

　　南玉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洛元青的身邊，又有人出聲喊道：“執行官！”

　　洛元青有些驚訝地回頭，看著南玉說：“你已經當上了第三星系的執行官了嗎？這麼快？”

　　南玉回答：“是第一星系。”

　　洛元青更加驚訝，說：“第一星系……你……當真是奔著首相的位置去的？”

　　“我必須當上首相。”南玉理所當然地看著洛元青，說，“事情還沒有完，要為人造人爭取真正的自由，在戰場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洛元青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裡都是感動，他看了看南玉，又看了看那些還守在樓下的人造人，接著開口對他們說：“你們回去吧。”

　　人造人互相看著，但沒有一個人行動。

　　洛元青接著又說：“你們今天能站出來，已經非常勇敢了。不過，我們的抗爭還沒有結束，不急於這一時，回去吧。”

　　人群之中有一個人抬起手，在自己的心口位置輕輕拍了拍。

　　這個動作是洛元青在穿越的時候最經常做的，用來和原主溝通，也是鼓勵他們。

　　這一個人造人做出這個動作之後，更多的人造人也都做出了這個動作，他們緩緩拍著自己的胸口，無聲地朝著洛元青傳達一個資訊：未來還有許多艱險，但他們不離不棄，一起奮鬥。

　　洛元青眼裡有熱淚，他也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人造人這才三三兩兩，慢慢地散去，卻還是時不時回頭，看著洛元青站在最高處的洛元青和南玉。

　　洛元青始終忍著沒有讓那滴淚落下來。

　　南玉輕輕牽起他的手，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很久以後，洛元青才看著依然在慢慢散去的人造人，說：“你覺得，我們最終會贏嗎？”

　　南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倒是淺笑著看著洛元青，問道：“你認為呢？”

　　洛元青也沒有回答，卻是說起了無關的事。

　　“在那顆小行星的那十年，讓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花香。茶花，草莓花，柳丁花輪番地開，空氣裡始終有一種淡淡的花香。有一次，我和你一起坐在山坡上看著落日，聞到草莓快要成熟的味道，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宇宙太美了，我真愛它。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它被污染，無論如何，我都要努力，讓它一直保持乾淨和美好。”

　　洛元青側過頭來，看著南玉，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南玉都聽到了。

　　他能通過人類苛刻的考驗，是因為心裡有愛，南玉能一直跟隨他到現在，也是因為心裡有愛。

　　所以，有那麼一句有些幼稚又俗套的話，他們心裡始終堅信著。

　　他們一定能贏的。

　　因為愛能拯救世界。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這個真相是能另大家稍微滿意的~

　　番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