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莫奕動作一頓,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凝神看向江元柔,蒼白的面色在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沒有血色,深色的瞳孔一錯不錯地盯著江元柔的面容,彷彿要將她看穿似的。
江元柔慘白失血的面容上鬱色沉沉,她雙唇緊抿,看上去十分凝重。
逼仄的房間內彌漫中濃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在模糊的黑暗中發酵成令人不安的氣味。
在現實中時,江元柔其實並沒有和莫奕多談自己上一個副本的遭遇。
一來沒有同一個人進入兩次相同副本的先例,二來玩家們在現實生活中談論副本的權力是有限的——你可以和與自己一起進入該副本的玩家談起,但是倘若想和其他的玩家詳細傾訴副本內的細節,則會被禁言甚至被懲罰。
莫奕猜測,大概是由於這個遊戲內未被通關的副本會被重複使用,為了防止線索交流,所以遊戲機制才會對副本內資訊的流通管控如此嚴苛。
所以他也就並沒有追問江元柔上個副本所經歷的劇情。
莫奕緊緊地皺起眉頭,眉宇之間被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紋路,他扭頭看向那具被用釘子釘在牆上的屍體,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它血肉模糊的淒慘模樣,然後疑惑地開口問道:
“那這裏怎麼會有其他玩家的屍體?”
他本來以為自己進入的是上次江元柔和江元白經歷的那個未通關的副本,這樣才能將他進入副本以來遇到的所有不正常的現象解釋的痛。
畢竟,根據江元柔所說,江元白是被困在了副本當中,而她有能夠將雙方傳送到一起的道具——雖然有沒有效果還另說。
但是她現在居然親口否認了這個可能性!
莫奕的眉頭緊緊蹙起,面上染上了一絲沉重。
江元柔緩緩地搖了搖頭,順著莫奕手電筒的光柱看向那具屍體,淺棕色的眼眸中也同樣滿是疑慮,她聲音略低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
二人之間的氛圍瞬間沉了下來,濃郁帶著血腥氣的黑暗圍繞在他們的身邊,如有實質地靜靜收攏,扯著他們的心臟直直墜入無底深淵。
江元柔捂住仍然在滲血的腹部,緩緩向牆邊挪了幾步,然後將自己的大半個體重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微微吐出一口氣。
她收回了落在那句淒慘屍體上的目光,眼眸微轉,看向莫奕:
“我在剛進來的時候,以為是這是一個嶄新的正常副本。”
江元柔的語氣在“正常”二字上加重了幾分。
“但是隨著我在這個副本待的時間越長,就越發現不對勁……”
她的眼睫垂下,纖細的手指緩緩收緊,骨節由於用力而泛起了微微的白色:
“越來越多的現象表現出這個副本不一般……我也想讓自己相信這是因為道具的作用,所以將我們傳送到了我曾經未完成的副本中,但是……”
江元柔深吸了一口氣,呼吸中有些顫抖,她平緩了一下自己的心態,然後接著說道:
“但是,即使再欺騙我自己都沒有用,因為我上次的副本,的確並不是精神病院。”
莫奕此刻仍然在端詳著眼前的屍體,此刻聽聞江元柔的話後,扭頭看向了她:
“那你上次經歷的副本是什麼?”
江元柔的目光微微一沉,簡單地將自己上次經歷的副本講了講,儘量不涉及太多的細節。
莫奕沉默地聽著,手中的手電筒在黑暗中閃動著微弱的光,照在被釘在牆上的屍體暴露出來的內臟上,呈現出一種油膩膩的詭異質感。
江元柔和江元白上次經歷的副本是一棟半開放的老宅。
由於他們並沒有通關那個副本的支線任務,所以對那個副本隱藏的劇情並沒有什麼太深的瞭解,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了。
莫奕微微垂下眼眸,眉宇間仍舊刻著一道深深的印痕——
根據現在得到的線索看,這個副本和江元柔他們經歷的那個副本似乎並沒有什麼關聯。
他下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手電筒金屬外殼上冰冷堅硬的棱角,陷入了深思。
狹窄的室內只能聽到他們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在黑暗死寂的房間內沉沉的此起彼伏地響起,血腥味在半封閉的空間內蔓延著,猶如巨大的石塊一樣壓在二人心底。
就在這時,莫奕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若隱若現的腳步聲和哭泣聲——似乎正在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莫奕迅速地看了一眼江元柔,二人的目光在電光石火之間交錯,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的指尖微微下沉,只聽“哢噠”一聲輕輕的金屬開合聲響起,手電筒的光柱瞬間消失,整個房間迅速沉淪到了一片無光的黑暗當中去。
黑暗使得二人的其他感官變得分外敏銳。
莫奕的全部心神都被隔著一層薄薄門板外的走廊裏,那隱隱約約的嗚咽與腳步聲牽引住了。
他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修長冰冷的手指下意識地攥起,在自己被汗濕的手心中蜷成一團。
那聲音在空曠狹窄的走廊中回蕩著,一點一點地接近著,嗚咽聲聽在耳朵裏彷彿被放大了無數倍一般,伴隨著胸腔內急促的心跳,空洞地迴響著——
幸虧莫奕在進入這個副本以來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狀況了,所以很快便適應過來,靜靜地站在黑暗中,沉默地等待著。
腳步聲緩緩靠近,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伴隨著布料在地面上摩擦的細微聲音,緩慢地靠近著,然後來到了門口——
莫奕的手掌中微微出了一層冷汗,他明亮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在黑暗中掩著的門板。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門板上傳來的細微的吱吱聲……
就像是長長的指甲刮過門板的聲音——
莫奕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裏,他想做些什麼,但是,他距離門板太遠了,現在根本沒有行動的機會!
站在門口的江元柔瞬間反應了過來,她靠在牆壁上的身子向旁邊順勢一挪,然後同時矮下了身子,讓自己的身形正好藏在了門板上鐵欄杆的視覺盲區內。
莫奕來不及反應,身體下意識地向遠離門板的牆角處一閃,整個身子瞬間躲到了房間裏黑暗的陰影當中。
指甲的刮擦聲在門板上吱吱地響起,令人聽的頭皮發麻。
猶如遊絲一般細微的嗚咽無限地放大再放大,透過門板上的鐵欄杆毫無阻礙地傳到莫奕的耳膜中,彷彿就在耳邊響起一樣。
莫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用冰冷僵硬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的呼吸聲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腳步聲在門口微微停頓,指甲刮過門板的聲音也消失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莫奕的喉結微微動了動,喉嚨中傳來乾澀缺水的火辣辣的疼痛感,彷彿烈火灼燒一般地從他的胃部燒到了食道中。
門外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伴隨著低低的嗚咽和地面上細細的摩擦聲,緩緩地向遠處走去。
莫奕緊繃的心弦微微放鬆了下來,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僵硬的身軀卻仍然抵住背後冰冷的牆壁沒有動作,在黑暗中靜靜地傾聽著……
那腳步聲似乎拐了一個彎,聲音瞬間變小,很快,耳中只能聽到幾縷若隱若現的回聲了。
莫奕身上的肌肉稍微鬆弛了下來,自己近乎消失的五感緩緩地重新回籠,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側正好就是就是那個被釘在牆上的屍體,而自己的手掌恰巧壓在他身上被片成一塊塊的肉塊上。
冰冷粘膩的觸感順著相接觸的皮膚緩緩地攀爬向上,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鼻端,令莫奕不由地胃裏一陣翻騰。
他下意識地向旁邊挪了一步,拉開了些許的距離,腳下似乎碰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莫奕抬眼看了一眼江元柔,只見她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蹲在門口,後背緊緊地抵住門板,而背景中的聲音也已經遠去,似乎暫時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他掏出自己的手電筒,謹慎地按開了最弱的一格燈光,然後照向自己的腳邊。
那是一個背包。
狼狽地沾染著地上的血跡和污泥,看上去骯髒而殘破,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莫奕蹲了下來,將手電筒放在一邊,然後一隻手拽住背包的一側,用另外一隻手抓住背包上的拉鏈,然後緩緩地將它拉了開來。
背包中的東西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莫奕伸手在背包中翻動著,小心翼翼地翻動著背包內的東西,不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
裏面同樣沒有什麼太多有用的東西,都是些進入副本必須帶上的物品,莫奕現在並不缺。
他性質闌珊地撥了撥裏面的東西,然後順手拉開了外面的側兜——
令莫奕意外的是,他在外側的兜裏翻到了一個小小的皮夾子,他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將那個小錢包翻了開來。
在手電筒微弱燈光的照耀下,莫奕看到了錢包裏面塞著一張的身份證露出半個角。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將那張身份證抽了出來,只見上面印著一個短髮女孩的照片,沖著鏡頭露出微微的笑。
莫奕一怔,拿起了扔在一邊的手電筒,照向了那具被釘在牆上的屍體。
它的上半身已經沒有了肌肉和皮膚的覆蓋,只有裸露著的內臟,下半身也是中性的運動褲,扭曲殘缺的臉幾乎分辨不出五官,但是髮型還是能夠對上的。
莫奕的目光沉了下來,握著那張身份證的手指收緊。
他突然發現了一個他之前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線索。
在負三層的時候,所有死去的玩家屍體都是男性,而那個拖著長刀的鬼影根據他的匆匆一瞥來看應該也是男性無疑。
這一層……之前在走廊中時,他看到了這層鬼影的影子——她是長髮。
而被塞到這一層的江元柔和這個以及死去的玩家,恰好都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