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莫奕頭皮一炸,一股冷意瞬間腳底蔓延至頭頂,汗毛直豎。
手指也不由得一抖,沉重的音樂盒從沒拿穩的手中滑落,直直地落在地上,被地毯緩衝了一下,然後咕嚕嚕地滾向黑暗中,發出撞到牆的金屬錚鳴聲。
在一片寂靜中極為響亮,幾乎令人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震顫。
他猛地扭過頭,直直地看向身後。
——身後空空蕩蕩的。
手電筒泛白的燈光穿透身後濃郁的黑暗,直直地照射在不平整的骯髒地毯上,在上面留下一個淺淺晃動著的光圈。
地毯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塵土,塵土上有一對淺淺的腳印。
彷彿……剛剛確實有人站在那裏,靜靜地觀察著他一樣。
莫奕的喉嚨裏有些乾澀,他動了動喉結,強行壓下自己心頭湧起的涼意。
手腕處傳來冰冷的觸感。
莫奕抬眸看去。
只見霧氣整個人立在黑暗中,幾乎與底色融為一體——彷彿生於斯長於斯一般,合適的不可思議。
他用一雙淺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灰色的眼眸裏彷彿凝聚著深深淺淺的霧氣。
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輕柔地貼合在他突出的腕骨上。
淡淡的冷意從二人肌膚接觸的地方傳來,似乎有種莫名的安心感,一時間竟然撫平了莫奕心頭湧起的焦躁與不安,負面的情緒沉澱下來。
莫奕笑笑,顏色極深的眼眸冷淡而沉著,彷彿只剩下了鎮定與理智兩種情緒。
霧氣的面部線條微微柔和,移開了貼著莫奕手腕的手指。
二人之間沒有交流,卻自然的彷彿心領神會一般。
莫奕定下心神,轉回身來。移動著手中的手電筒,尋找著剛剛掉下去的音樂盒。
很快,那個斑駁的金屬盒子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它淒慘地側翻在地上,被摔的已經身體分離了,褪色的絲絨墊子和上面的陶瓷人像被摔出去了小半截。
即使是這樣,那兩個小孩的陶瓷小手依舊是緊緊交握著的,彷彿絲毫沒有受到外力影響一般。
莫奕頓了頓,伸手將已經分成兩半的音樂盒撿了起來。
就在音樂盒拿離地面的那一刻,一張對折成兩半的泛黃的紙張從中掉了出來,無聲地落在了沾滿灰塵的地面上。
莫奕不禁一愣,翻轉手腕,仔細地觀察起自己手中的金屬盒。
原來,在絲絨的內襯下,還藏著一個暗格,恰好正藏在那兩個陶瓷人偶之下,與音樂盒內金屬的部件之上。
它隱藏的極為巧妙,如果不是這麼一摔,怕是很難發現。
而在暗盒的底部,還藏著一條銀質的項鏈,由於過長時間的放置已經發黑了,項鏈的一角被胡亂地勾纏在了盒子底部的金屬發條上,這才沒在剛才的墜落中被甩出去。
銀鏈的下方墜著一個小小的橢圓形相框,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莫奕抿抿唇,伸手撥開了相框上方的銀蓋,露出了藏在其中的肖像。
泛黃的黑白相片已經模糊的,但是能看到肖像的面部輪廓——那是兩張照片,恰巧一邊一張地藏在開合的相框內。
那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
不甚清楚的面部線條融化進了黑色與白色的交鋒中,只能看清他們二人沖著相機露出一羞澀的淺笑。
那首在廚房中找到的童謠霎時間劃過腦海。
莫奕緩緩地擰起了眉頭。
都是小男孩和小女孩……這裏面會有什麼內在聯繫嗎?
他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將手中的項鏈重新放回了音樂盒內的暗格之中,銀質的墜子與金屬的盒底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噹啷”一聲。
莫奕將盒子順手置與地毯上,然後伸手撿起了那張折起的紙條。
泛黃的紙頁發皺,彷彿被水泡過一般,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不清,深色的墨水邊緣暈染開來,泛著冷冷的青色,但是上面的內容仍舊清晰可見。
這是一張信紙,只是上面沒有署名,沒有日期,只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it-can-never-happen,i-won’t-allow-it”
【它永遠不會發生,我不允許】
在整張信紙的最下方,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小小的字,彷彿是被神志不清的人寫下的一般,讀起來格外的費力。
莫奕仔細地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上面寫著的是:
GOD-PLEASE-HELP-ME
【上帝救救我】
背後冒起一陣寒意,莫奕下意識地聳了聳肩膀,然後將那張信紙重新疊好,塞回了音樂盒的暗格內。
他重新將上面的陶瓷制的小人安裝回了音樂盒上,內襯的顏色和形狀和周圍恰好吻合,絲毫看不出來被摔開的痕跡。
那張鑲嵌在蓋子上的破碎鏡子閃爍著明亮的光。
莫奕刻意不去看向鏡子裏,以防自己回憶起剛剛不愉快的經歷。
這次,他看清了在鏡子的下方,用燙金字體寫著的那幾個小小的字:“MY-LOVE”
吾愛。
莫奕的眉頭皺的越緊,彷彿隨著他的探索疑雲卻越聚越深一般,積聚在他的眼前,令他無法看清這個副本真實的模樣。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將音樂盒的蓋子闔上,然後裝到了自己的背包中。
莫奕從地上站起來。
但由於剛剛蹲下的時間太久,此刻猛地站起來,他的眼前不由得一黑,發麻的雙腿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時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
一旁一直靜靜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的霧氣此刻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只是一個用力,就將向一旁倒去的莫奕扶了起來。
莫奕頭暈眼花了好幾秒才緩過神來,他眨眨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和對方挨的如此之近。
雨後松林般的清冽氣息縈繞在鼻端,線條冷硬的側臉近在眼前。
黑暗中,兩個身高相仿的男子靠在一起,仍舊開著的手電筒掉到了地上,將二人的剪影投射到一邊牆上,看上去竟然格外的親密。
莫奕有些尷尬地乾咳了一聲,然後站直了身子,訕訕地說道:
“抱歉了。”
見到二人的距離被拉開,霧表情淡淡地垂下眼睫,毫無情緒波動地“嗯”了一聲,說道:“沒事。”
雖然他表情沒變,但是不知道為何,莫奕就是能感覺到他周身低落的情緒。
他有些猶豫地想了幾秒,然後伸出手掌,動作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對方的頭頂。
霧猛地抬起眼眸,一雙淺色的眼眸驟然亮的猶如朝霧,緊緊地鎖住莫奕的臉龐。
——只可惜耳後蔓延起來的紅暈損害了他的氣勢。
不同于平常浮於表面的習慣性微笑,莫奕的面上此刻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是眼眸中卻少見地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柔和。
看上去竟然……格外的生動。
見霧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讓本來覺得沒什麼的莫奕也不由得有些不自然了起來。
他側過頭,彎腰撿起了地上被冷落已久的手電筒,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道:
“走吧,咱們時間不多了,樓上還沒有開始探索呢。”
霧面上露出三分笑意,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跟上了身前的莫奕,與他並肩向前走去。
莫奕一邊緩慢地向前走去,一邊移動著手電筒,將前路照亮,腦海裏隨著燈光,慢慢的勾勒出眼前空間的輪廓。
走出樓梯之後是一條窄細的走廊,歪歪扭扭的牆壁框住了彎曲的地板,有三個房間從走廊的兩側斜斜地伸了出去,分佈既不均勻也不對稱,結構十分奇怪。
腳下骯髒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踩上去只能聽到悶悶的響聲,以及被明顯模糊的木板吱呀聲,在黑暗陰冷的走廊中顯得頗為可怕。
莫奕的步伐突然停住了。
他扭頭向身邊的其中一個房間看去。
透過黑漆漆的屋子,能看到房間裏另一側的窗子,窗子上骯髒的玻璃猶如模糊的幕布一般,印著窗外緩緩跳動著的藍色倒計時。
莫奕的目光沉了下來。
從這個角度來說……
這應該就是那個,他在樓下看到的那個有人的窗子。
莫奕攥緊手裏的手電筒,感受到它金屬質的外殼上被自己的體溫染上了一絲熱意。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順著呼吸道劃胸腔,乾燥的空氣劃拉著他的嗓子,令他越發情緒。
莫奕轉身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很大,看上去亂糟糟的,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愈發雜亂,彷彿是一團灰色的陰影潛伏在黑暗當中。
他徑直走到窗邊,透過玻璃向下俯視看去。
恰巧可以看到進來時的扭曲門廊。
莫奕抿抿唇。
……果然。
他湊近上前,仔細地觀察著玻璃上的痕跡——上面有一個淺淺的,已經消散的差不多的手印。
莫奕後退一步,用手電筒在房間裏粗略地一掃,手腕微微一頓,只見在窗戶對面不平整的牆壁上,大大地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GOD-PLEASE-HELP-ME
【上帝救救我】
比起那張信紙上的字跡,牆壁上更加混亂而瘋狂,發黑的液體向下流淌,然後又乾涸在了粗糙的牆壁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跡,在燈光下泛著黯淡的棕色。
這個顏色莫奕再熟悉不過。
——血跡。
大大的英文字母由鮮血書寫而出,印在骯髒的牆面,潦草而凌亂,如同一個人瘋狂的精神狀態一般,觸目驚心,令人悚然。
莫奕下意識地摸向自己斜挎著的背包。
透過尼龍的布料,那個金屬質的音樂盒硬硬地硌著他的掌心。
莫奕突然猛的一愣,一股冷意從背後升起。
他突然想起……黑白照片是十九世紀的發明。
而如果根據他們之前的猜測,這個副本應該是和黑死病有關的。
但是黑死病在歐洲最後一次大規模肆虐的時間……
是17世紀。
作者有話要說:
被迫塞了一嘴狗糧的手電筒淒慘地躺在地上:……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麼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