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劉徵整夜睡不著的時候,躺在高中宿舍的秦海峻也難以入眠,他總想著劉徵,心裡難受得跟什麼似的。
離開自己熟悉的小房間,來到這個陌生的高中寢室,秦海峻的心情焦慮煩悶。
每時每刻都在思念從前,想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秦海峻一點都不想住宿舍,一點都不想……
“你怎麼……變成這樣?”第二天早晨,衛清風看到滿臉憔悴的秦海峻,又驚訝又好笑:“你的黑眼圈好重。”
“是嗎。”秦海峻遲鈍地摸摸自己的眼睛,好像確實有點腫。
他的眼部太脆弱了,總是容易受傷。
一旦沒有休息好就會看起來很恐怖。
“怎麼了,昨晚玩得太晚了?”衛清風擠眉弄眼,他還不知道秦海峻跟劉徵怎麼了。
“沒有玩,失眠了。”秦海峻摀住眼睛,深歎了一口氣,狀態十分不好的樣子。
“你有事啊?跟我說一下?”衛清風才看出來,這個人不對勁。
“清風,我搬到學校住了……”過了很久,秦海峻對好友說。
“什麼?”衛清風哭笑不得:“你幹嘛搬到學校住?就算是為了高考,也太拼了你。”然後覺得不對,秦海峻沒道理搬到學校住:“是不是跟劉徵,又鬧彆扭了?”
想來想去只有這一條。
“不是鬧彆扭,是我把他氣壞了,清風,他可能不要我了。”秦海峻吶吶地說,撐著自己的額頭,顯得無助又神經質。
“你做了什麼?”衛清風慢慢嚴肅著臉,他總覺得,秦海峻變了。
“我……”少年思考了片刻,搖搖頭:“我沒做什麼,沒事,他很快就會讓我回去。”
看著喃喃自語的同桌,衛清風皺著眉頭,他喊了一聲:“秦峻。”
“……”秦海峻自顧自地眺望,眼神縹緲無神,不知道看向哪裡。
“上課了,先聽課吧。”衛清風伸手碰碰他。
秦海峻反應很大,躲開衛清風的觸碰,跟他說:“不用管我,讓我自己想想。”
“……”衛清風無語,這有什麼好想的,而且還上課呢。
接下來的一整個上午,秦海峻都沒有怎麼聽課,把同桌愁得不行。
這傢伙上學期努力得不像話,這個學期一開學卻開始掉鏈子,這樣下去怎麼行。
中午放學以後,衛清風趕緊給劉徵打電話。
“我說劉徵,你家小峻是什麼情況,今天上課跟神經病似的,壓根兒沒聽講。”
“……”劉徵的額筋一抽一抽,似乎早就有這個預料,他頭疼地說:“具體怎麼樣?”
“失眠、神經兮兮、前言不搭後語,我看離瘋不遠了。”衛清風不是很贊同地說:“你們鬧矛盾歸鬧矛盾,但不能這樣啊,他現在特殊時期,需要穩定點。本來就不愛讀書,好不容易肯努力,還不是因為你。既然你想他好,那就麻煩你看顧著點,別折騰他了。”
住什麼校啊,真是。
“……”劉徵給說得無言以對,他知道秦海峻現在特殊時期,不能刺激,可……他媽的,情況就是這樣,想發火還發不出來,憋死人了。
“你究竟怎麼回事,你對他挺好的,怎麼突然眼睜睜看著他折騰自己啊?要是真不喜歡了,就跟他說清楚,省得他天天惦記你。”
“我得好好想想。”
“想個屁啊,劉徵,你快來看他。”
“……”
“情況嚴重,等多兩天你就甭想在這個世界上看見秦海峻了。”衛清風最後說一句,利索掛電話。
他能做的也就這樣了。
至於後續如何,得看秦海峻自己的造化。
“秦峻,吃這麼少?”洗手間回來,對面的人就吃好了。
“沒胃口,不想吃。”秦海峻喝了點水,越發顯得眼睛腫腫地,看起來精神很差:“我想回去睡覺。”
衛清風看看手錶,擔心地說:“這個時間點,回去也睡不了多久。”很快就要上課。
“下午不上課了。”秦海峻輕飄飄地說。
“不是吧你……”衛清風覺得,事情真不一般嚴重,對方居然想逃課。
“嗯。”秦海峻拿起桌面上的煙盒和打火機,起身離開。
“喂,我給劉徵打電話了,他可能會來找你。”衛清風在後面喊。
秦海峻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即使搬出劉徵這尊大佛,他還是逃課了。
“劉徵,你家小峻要逃課,你快來管管。”手機收到衛清風的短信,劉徵正好在路上。
當看到這條短信之後,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反思一下自己的作法,因為貌似行不通。
在劉徵理想的計劃中,慢慢拉開和秦海峻之間的距離,是一件不太艱難的事情。
當對方住校以後,見面的時間會減少。兩個人不必天天相見,不會繼續增加感情。
然後秦海峻會漸漸長大,隨著視野的開闊,接觸更多的人事物,他會淡忘這段不成熟的感情。
劉徵覺得,這是必然的,根本不用懷疑。
然而事實啪啪啪地打臉,自己只是讓對方住個校,他媽的就開始犯神經病……
劉徵揉著自己悶痛的五臟六腑說:“秦海峻,你贏了,老子再忍你一學期。”
於是昨天瀟灑地送人去住校,今天又眼巴巴趕過來,百分之九十有可能要接人回去。
他來到秦海峻的宿舍,發現門從裡面反鎖,於是敲門:“秦海峻,開門!”
敲了兩三分鐘,金屬製的房門才打開。
一張嚇死人的臉出現在劉徵面前,特別是那雙血絲遍佈的眼睛,睜得老大。
幸虧劉徵經常面對這張臉,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意思。
他捏著少年的下巴說:“怎麼弄成這樣?”
秦海峻清了清嗓子,啞啞地說:“沒睡好,你怎麼來了?”同時拉開點門,讓劉徵進來,繼續反鎖上。
“別人都在上課,你在幹什麼?”劉徵看了看凌亂的床鋪,明顯剛才有人在睡覺。
“不想上課,沒精神。”秦海峻蔫蔫地說,說話聲音比平時小了很多。
劉徵專注看了他半晌,點頭:“身體不好請假休息情有可原,但我認為,你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你不是林妹妹,不要因為一點小情緒就要死不活好嗎?”
秦海峻給說得低下頭,他揉著自己的眼睛說:“我也想讓你滿意,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自己的事不是你控制,那要你的大腦幹什麼?”劉徵面色略凶,主要是少年的言論令人窩火。
“……”秦海峻繼續低著頭,這次不接茬,他正在難受著。
“你現在的狀態讓我很生氣。”劉徵壓抑著脾氣說,他廢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語言平緩一點。
“……”秦海峻張了張嘴,他不知道怎麼回應。保證什麼的,也保證過了,但是控制不了就是控制不了。
他知道劉徵會生氣,會罵自己。
事到臨頭,秦海峻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管是罵還是打,他都接受。
“你十九歲了,馬上就二十,你看周圍跟你同齡的人,有哪個像你這樣的?你看清風,他也是十九,他比你強多了。小小年紀就懂得安排自己,有目標有理想,有行動有思想,每天都過得充實自在。”到頭來想想,自己年輕時候身邊都是楷模,就連最不著調的向寧也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只有自己活得渾渾噩噩。
這固然是跟性格有關。
說句實話,年少時候的秦海峻就是軟弱,心理素質低,思想覺悟差。
劉徵看到少年只顧著低頭不說話,心情更壞:“我說你是垃圾真的沒說錯你,不管多少次你還是站不起來,還是讓我失望。”
“……”秦海峻扁著嘴巴,撇開臉去,不想讓劉徵看見自己的臉。他接受,他聽著,但不代表不難受。
“能拿出點魄力來,讓我看到你的決心好嗎?”劉徵對他歎氣,罵也罵過,打也打過,甚至秦海峻自己也保證過,要做一個讓人滿意的人。
可事實上,他始終還是軟得不堪一擊。
“我總以為是我逼得太緊,沒有給你足夠的時間,但是我發現,你覺悟的東西太有限了。眼睛裡除了情情愛愛,其他的你有想過嗎?自己的人生、未來、理想,這些你有沒有?”說得越多,看得越清楚,劉徵就越是無力。
面對一個不開竅的孩子,你做得再多也是徒勞。
“那你希望我怎麼樣,你想我住校我也來了,你想我考大學我也會考上。你說的未來,理想,那不是嘴上說說的事情,我不說不代表我沒有。”秦海峻努力調整了下呼吸說:“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你,難道不行嗎?”
“是不是你有喜歡的人就不要生活了?”從前喜歡蔣馨是這樣,現在喜歡自己還是這樣。
整個人生中放佛只有愛情是全部,影響著他的一切行為。
“我沒有不要。”秦海峻梗著脖子,試圖掩飾聲音的變化。
“那你解釋一下,你這幅鬼模樣是怎麼回事?上午的表現又是怎麼回事?嗯,下午還用來補眠,是挺舒服的,那不如乾脆不要讀書了。”劉徵說。
來到這裡,秦海峻終於忍不住抬起手掌,掩蓋住自己的雙眼。
他大概也很絕望,很認同自己不夠好,處處讓人失望,不討人喜歡。
也許劉徵曾經喜歡過他,但後來知道一些事情,發現這是個噁心又垃圾的人……也不再喜歡了吧?
秦海峻說不出讓劉徵別管自己的狠話,他一句也不敢說。
“遇到事情只知道哭,你很好。”劉徵的手肘撐在膝蓋上,兩隻手掌交握著,抵住自己的額頭。
也許秦海峻的傷心無人能比,但劉徵的情緒遠比他更複雜。
既恨鐵不成鋼,又忍不住心軟,想對他好點,再好點。
這樣下去,對方又怎麼會成長?
長痛,還是短痛?
面臨著這個艱難的抉擇,劉徵的心情複雜難言,如同煎熬。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寂靜的寢室裡,迴響著少年壓抑的呼吸聲,還有青年的歎息。
時間就這樣過了很久,久到讓靠在門板上的少年暈暈欲睡。
“收拾你的東西,跟我回去吧。”坐在床沿上的劉徵,突然開口說。
這句話如同治病良藥,令秦海峻的心臟激動一跳,瞬間睡意全無。他深深呼吸了兩下,動手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整個過程中,室內的氣氛靜謐而壓抑。
等他終於收拾好了,劉徵幫他提起來,出門離開。
秦海峻緊緊跟在後頭,跟著一起去找宿管和老師,把事情說清楚。
當老師聽到關於秦海峻退宿的原因時,覺得好笑又好氣,這個孩子竟然因為不習慣住宿舍而憔悴成這樣。
他可擔心了,現在的孩子太受寵溺,讀書成績好的尖子生中,甚至有一大部分在生活上不能自理。
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更是,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幾乎沒有動手處理過一些瑣事。
“這下好了,連老師都笑話你,很光榮了。”劉徵一邊走一邊狠狠吐槽。
秦海峻默默不語,他不在乎別人嘲笑。
“明天週六日,你抓緊時間睡兩天,我不希望週一還看到你這張死人臉。”上了車,劉徵火氣忒大地開車離開。
“我知道了。”秦海峻也是乖得不像話,絲毫不敢頂撞。
放學後,衛清風去寢室找他沒找到,打了個電話,才知道他跟劉徵回去了。
這樣也好,省得搞出人命,秦海峻可是個極端分子。
這個極端分子回到出租屋以後,洗了個澡上床睡覺。他撲到熟悉的床鋪上,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這才是睡覺的地方。
下午六點鐘劉徵叫醒秦海峻吃晚飯。
吃完以後,秦海峻自覺收拾碗筷去洗碗。
劉徵懶得理會他,自己架起畫架,開始畫畫。但是因為心裡煩,連畫畫的興致都沒有。
偏偏秦海峻還來招惹他。
那個少年走到身邊來,與他靠近。
“邊去。”劉徵弄開少年的手臂。
“……”秦海峻再次搭上來,不依不饒,就是要碰著劉徵。
“滾去睡覺!”劉徵火大地朝他吼。
秦海峻扁扁嘴巴,繼續厚著臉皮,往他身上膩歪:“我看一下,等會兒再睡。”
“……”看你大爺……劉徵有火沒處發,畫了兩筆之後扔了畫筆,去洗手間洩洩火。
他放了水之後,用冷水洗把臉,終於覺得心頭那把火沒那麼旺盛。
劉徵走出來,不見了畫架旁邊的少年,他在床上,抱著自己給他畫的速寫本。
一個人靜靜翻看,一個人默默畫畫。
有人看得心緒起伏不定,有人畫得乾澀無趣兼煩躁。
“你以前對我那麼好……”少年修長的手指,劃過那些屬於自己的身體部分,他難以想像,劉徵當時是在怎麼樣的心情之下,畫下這些圖案。
也難以理解,當時的自己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我很後悔。”秦海峻仰頭靠在床上說,他想讓劉徵知道,現在的自己心情是怎麼樣的。
“所以呢?”劉徵垂下眼眸問,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再畫下去了。
他和秦海峻之間,卡在了一個死結上面,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