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方一平坐鎮總壇後山一座尖峰頂上的瞭望哨棚裡,此地視野遼闊,居高臨下,可以掌握全般狀況。
未末申初,日頭已經偏斜,不見任何訊號。
方一平坐在哨棚裡,四名精選的手下隱伏在棚外峰邊四角的位置。他不斷地在想,劫走冷無忌的江湖郎中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單槍匹馬進入人家的總舵劫人當然是個可怕的人物,可是想來想去印象中沒有江湖郎中這一號人物。
冷無忌已經是殘廢之人,劫走他的目的何在?
會不會是韋烈故弄的玄虛?他還是堅持原先自己的想法。
一想到韋烈,他的心底便冒出股股寒氣,論武功他不是韋烈的對手,再加上韋烈對自己的恨,如果不幸而雙方碰了頭,是什麼結局不問可知。
突地,他發覺似乎有人接近,是在背後方向。他沒有動,想像中接近哨棚的當然是自己手下,可能是傳消息。
待了一會沒有動靜。
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不對,虎地站起身來,側身取勢,劍同時掣在手中,應變的動作可以稱得上神速二字。
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站在棚邊的是一個布套齊肩的怪人,手裡提著長劍,透過布套眼孔射出來的目光有如兩柄利刃,接觸之下令人不寒而慄。
“閣下是誰?”
“債主!”聲音也冷得像刀。
“債主!”方一平後退了一步。“什麼債主?”
“討血債的債主!”
“你我素昧生平……”
“方一平,特別允許你出劍自衛,什麼廢話也不必說,照你的作為你應該死一百次。同時告訴你,你的四個手下不會再為你發求救訊號,所以你只有拚命自保一途,三招之內你還能站著的話,老夫立即掉頭。”
口氣相當狂,當然是有所倚恃而發。三招,這未始不是一線希望,他不相信自己的梅花劍法應付不了對方三招。
“閣下不嫌太狂?”
“一點不狂。”
“除了劍不用其他手段?”方一平有意用話套牢。
“當然,對你用劍已屬有餘了。”
“看來只有劍下見真章了。”
“你如果有別的路老夫讓你走。”每一句話都似乎把方一平量定吃定。
方一平閃電出劍,他必須爭取先機,先機也就是生機,梅花劍法玄奧凌厲,就像是五支劍同時攻向五個致命部位,而且劍與劍之間又暗藏變化、角度、部位、速度配搭得天衣無縫,不留給對手任何閃讓退避的機會。
蒙頭怪人竟然閃讓開了,沒有還擊,閃避的步法相當玄奇,似乎就是專門為了應付梅花劍的攻擊而創,可謂絲絲入扣,分攻合擊的五劍每一式就都只差那麼一丁點夠不上部位,而且極端巧妙地利用了沒有空隙之中的空隙。
方一平心頭大凜,出道以來這是除了韋烈之外的另一個強勁對手。由於他是進擊,所以衝出了哨棚之外。
“第一招!”蒙頭怪人冷冷吐出三個字。
三個字像三柄鐵錘敲擊在心頭上。
方一平強振精神,為了活命,他必須再捱過兩招,能捱過而不倒嗎?他沒有把握,但又非捱不可。
他仍是主動出擊,他已覺察出對方功力高出自己甚多,以攻代守是比較有利的策略,於是,他又出手。
這一招是梅花劍法中的精華,比第一招更緊密而多變化,也是他自認為最滿意的殺著,平時很少用,但施展之後還沒失過手。
五朵劍花飛旋而出。
“鏘鏘鏘鏘鏘!”五聲金鐵交鳴,不多不少恰恰五聲,最滿意的一招殺著完全被封擋了,巧妙至極的反製法。
蒙面怪人的劍仍在鞘中,他是以帶鞘劍格拒的。
如果這一個回合把它分解成慢動作來看,方一平出劍一劍逐一化為五劍,而蒙頭怪人的連鞘劍也隨之化五,鞘尖每一點正好與方一平的每一劍呈相反的路數,問題在於快了那麼一絲絲,也就是搶了五個先機。
“第二招!”蒙頭怪人沉聲數出。
方一平想圖僥倖的信心破碎了,這不像是對敵交手,彷彿自己的劍法就是對方調教的,每一點每一滴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根本用不著打,簡直地就像是在學習,如果對方反擊或是主動出招那會是什麼情況?
他不敢往下深想。
一開始他便已立於必死之地,連“下風”二字都談不上,對方是討債,不用說是蓄意來流血的。
“逃!”這是方一平眼前所能爭取的唯一生機。這裡的地形他當然熟悉。他身邊帶得有火焰信號,但他沒有施放的機會,等到援手趕到,他一百個也死光了。
怕死是天性,求生是本能,他想到連恐懼的時間都沒有了,他必須掌握住逃生的分秒,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方一平!”蒙買怪人開口。“你不必打主意逃走,你插翅難飛。”
“笑話!”
“希望只是個聽了笑不出來的笑話。
“閣下至少該透露個來路,也好讓在下明白償還的是什麼債?”
“到你臨斷氣之時自然會告訴你。”
“閣下這麼有把握?”
“你還能變什麼戲法?”“好生看著,就是這種戲法!”最後一個法字離口,一黑一白兩朵梅花劍罩向蒙頭怪人,他一歪身飛掠而去。
青光乍閃,“噹噹!”兩聲,梅花劍消失掉地有聲,原來是劍和鞘脫手飛擲,擲出而能幻成梅花,這一手的確不簡單。蒙頭怪人目光四下搜索,已經沒了方一平的影子,登時目光電張,顯然是氣極。
一個正派的劍士講究的是人不離劍,劍不離身,人在劍在,劍亡人亡,而方一平為了逃命,連劍帶鞘都不要了,這就可以證明其心性為人。
“站住!”一聲暴喝從尖峰側方傳來。
蒙頭怪人立即彈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