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垣曲。
黃河北岸的名城,商買雲集,行旅輻輳,是個大地方。
韋烈與司馬茜投入同一家客棧,各開一個房間。
現在是掌燈時分,兩人在韋烈的房間裡飲酒閒談,燈下美人,小青的化身,韋烈已經陶醉,分不清是真是幻。
對過,隔著天井,房間裡是方一平,他也在喝酒,但感受不同,他是藉酒澆愁洩憤,憤不能洩,愁變成了恨,因為咫尺之地本來屬於他的女人在陪別的男人喝酒,這種事說多窩囊有多窩囊,於是,下肚的酒更多。
“韋烈,你明天要開始辦你的事?”
“不錯!”
“我不能跟你?”
“不方便。”“那我就在客棧等你,我會到處走走。”
“如果……你玩膩了就自己回去吧!”
“什麼意思?”司馬茜紅著臉說,是酒染紅的。
“因為……也許我會暫時離開垣曲。”
“多久?”
“很難說,也許十天半個月。”
司馬茜皺眉蹙額,半晌無言。十天半月,這日子如何打發?但想到自己此次跟韋烈來垣曲只是一時興起,並沒有別的意圖,更談不上目的,天際浮雲,遇合分離何足計較,一個豁達的人,總是會自我開釋的。
“好吧!”她笑了,很開朗無邪的笑顏:“我能等多久等多久,不想等時我自己會走,這本不是問題。”
“這樣最好!”韋烈口裡是這麼說,但下意識裡仍有無限惆悵,他實在不想離開小青的影子,以後能再見面晤談嗎?變化又如何?他不願深想下去,舉杯道:“紫娘,今霄有酒今霄醉,管他明日又天涯,來且盡此杯。”
兩人幹了杯。
對過房裡,方一平已經八分醉,越想越不是味道,虎地站起身來手按劍柄,紅得像要噴血的雙跟,一半是酒意,一半是殺機,齒縫裡進出聲音道:“韋烈、司馬茜,我剁了你們這一雙狗男女……”
這時畝外走道上一條人影在倚欄閒立。
方一平想想又會了回去,吐吐大氣道:“不行,我不能逞匹夫之勇,這不是報復之道,我要他們身敗名裂,不能見人。尤其司馬茜這賤人,她竟然忘了她的身份,無視於我這個未婚夫,在洛陽酒店裡,她公然辱罵我是男人中的女人,很好,我就當女人,玩陰的,我要你跪在地下求我,變成一隻乞憐的母狗。”“哼”地一聲幹了杯。
“咔咔!”房門起了剝啄之聲。
“什麼人?”方一平醉眼迷離,舌頭似乎已不靈便,話聲有些變調。
“旅途巧遇,特來拜訪!”
“我問你是誰?”
“老夫冷無忌!”
“鬼算盤?”方一平突然清醒了些。
“正是老夫!”方一平醉眼亮了亮,點點頭。
“門沒上栓,請進!”
房門推開,一個瘦小的身影進房。
不錯,這不速之客正是“鬼算盤”冷無忌,臉上掛著慣常的微笑。
不久前在凌雲山莊方一平曾奉准岳父之命送客,是以雙方並不陌生,行過見面禮之後,冷無忌在桌邊坐下。
“冷先生到垣曲來有何貴幹?”方一平試探著問。
“老夫是處處無家處處家的人,不一定有事。”老江湖,滑溜已極。
“也投在這店中?”
“對,可以算是店中老客。”
“哦!那真是太巧了!”說完,想想又道:“酒冷菜殘,在下不留飲了。”方一平歉意地笑笑。
“不客氣,老夫剛用過。方少俠此來是……”冷無忌故意只說半句以觀察方一平的反應,實際上方一平剛才的自語已經洩了底。
“沒事,閒遊而已!”方一平城府深沉,說話相當有分寸,雖是酒後,仍然把持得很穩,也許這就是司馬茜對他不感興趣,的原因,兩個人的性格正好背道而馳。
“呵呵!”冷無忌不經意地笑笑:“武林公子韋烈也投宿此間,還伴隨著一位姑娘,方少俠對他熟悉嗎?”。
方一平的心像被利刀紮了一下,但儘量忍住不形於色。
“噢!這倒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在下跟他曾有一面之緣,沒深交,相識而已,冷先生呢?”他反問了一句。
“他可算是人中之龍,老夫對他十分心儀,只是無緣識荊,方少俠能為老夫引介嗎?”冷無忌煞有介事地說。
方一平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在下一向不喜歡無端交往,冷先生何不自薦?”
“哦!老夫失言。”
“言重;是在下無禮。”
雙方各懷鬼胎,都在兜圈子,誰也不說實話。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聲從對面傳來。韋烈與司馬茜不知談到什麼有趣的事,司馬茜忍不住大笑。
笑聲聽在方一平耳裡,簡直地不是味道。
“方少俠,這家客棧可以代客召女陪侍,而且都是上等貨色,老夫我聽到笑聲,還真有些不服老。”冷無忌故意火上加油,他知道對面房裡發笑聲的是誰,也明白方一平出現垣曲的原因,這幾句話比鋼刀還利。
方一平的臉色變了變,雖然很快恢復正常,但已入了冷無忌之眼。當然,方一平此刻心頭又被深深紮了一刀。本來他在對方乍然造訪之時便有了盤算,但他要等對方主動開口,以保持優勢,而現在他沉不住氣了。俗話說“恨會使人心盲,怒會使人變蠢”,真是一點不錯,他在恨怒交加之下,心機便大打折扣,不過,他的方寸還不至於亂,只是冷靜與機巧不如平時而已。
他竭力保持情緒平衡。
“冷先生上次走訪家師,曾經送上一份獻禮?”
“不錯!”冷無忌平靜地回答:“不過……照老夫觀察,那份禮令師似乎沒有實收,所以不見有行動。”
“冷生先是否有轉送別人的打算?”
“這倒沒有。”
“那冷先生駕臨垣曲是準備自己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