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三十九
胡天說完跳出山道往林子裡爬。
山門之上,穆椿怒道:「這混賬王八羔子!長梯不走,跑個甚!那群夯貨,何不攔他!」
沈桉幽幽然:「家主是否同那幫小輩招呼要放他上梯?」
穆椿沉臉:「這還要說?」
沈桉抬頭往天上看。
葉桑趕忙道:「我現下去領胡師弟,讓他走石梯。」
「不必!」穆椿擺手,「且讓我親自去料理這不求上進的混賬。」
穆椿說著躍出隱魂匿氣陣,一個起落便從山門到了牌樓前。
牌樓前,修士驚呼一聲,再瞧來人打扮,立刻靜聲。善水宗的修士都驚懼。
此時有人要跪,立時被邊上的拽起來。這才想起穆椿脾氣古怪,誰跪她打誰。
善水宗眾修肅立拱手作天揖,齊聲:「見過穆尊。」
穆椿不耐煩,大步走向山道。
胡天恰好聞聲轉頭,被穆椿捉小雞般揪了後衣領提起來。
胡天大怒:「我靠,你他媽弄什麼呢!放老子下來!把你那個鬼扯的羅盤拿走拿走!」
「閉嘴!」穆椿一巴掌拍在胡天嘴上。
穆椿手腕輕轉,使一個巧力,便將胡天扔進了那千階石梯的山路上:「且走到山門去,否則剝了你的皮!」
胡天落在第三階上,心裡把穆椿祖宗十八代問候一遍。待他回頭要下去同穆椿理論,卻是驚呆。
身後的石梯牌樓都消失,只剩一片虛無,好似界河般飄渺。
牌樓前,眾修卻是能將山道看得清清楚楚。
眾修見胡天在第三層石梯上打轉不肯上,善水宗眾弟子面面相覷。
那領頭男修硬著頭皮上前去:「穆尊,走千階石梯前要記名……」
穆椿瞥了那弟子一眼。
這男修即刻閉嘴。
穆椿皺眉,冷聲:「記,胡天,二階初級……散修。」
周遭眾人皆驚。
穆椿竟親自過問一個二階初級的散修。這是要收徒?
卻也無人敢多言。
穆椿轉頭待走,忽又停步。她向易箜手上看去,上前自易箜手中接過歸彥,提起來:「是你?那黑條物甚是你的。」
歸彥昂頭看她,又回頭去看易箜。易箜愣著未動分毫。
穆椿這才注意到易箜,便說:「你可是沈桉提及的鬼修?也去走一走石梯罷。」
穆椿說完一腳將易箜踹到了大衍魂數梯上去了。
穆椿提起歸彥,一個起落,回到山門前隱匿陣中。
石梯之上,胡天此時悍不畏死,正把腳往身後虛空裡塞,忽地易箜從天而降,「轟隆」一下撲在了胡天身邊。
胡天嚇一跳,上前扶他:「你怎麼也來了?」
「穆尊踹了我一腳……」
易箜跌跌撞撞爬起來,見得胡天苦了臉:「穆尊把歸彥搶……不,帶走了。」
「臥槽!穆個屁的尊啊,那就是個強盜!」胡天氣得撓頭。
易箜趕忙上前,摀住了胡天的嘴:「胡前輩慎言啊,穆尊在山門那邊,萬一聽到就不好了。」
胡天再轉頭,但見千階石梯之上,穆椿正提著歸彥上下翻看。
胡天氣得牙癢,不去探身後虛空,抬腳就往上爬去。
另一頭,穆椿捏捏歸彥的耳朵:「死生輪迴境裡的東西,果然不一般。」
沈桉、葉桑並葉桑的師傅杜克都湊近。
葉桑大著膽子問:「穆尊,這是個什麼妖獸?胡師弟說它叫'歸彥',這是名字還是族屬?」
「妖獸?未免太小看它了。」穆椿冷笑,「妖獸可使不出神通來,巫陽禮魂詔,聽說過沒有?它便憑己身一根骨頭,將人招去死生輪迴境裡。」
葉桑眼瞪滾圓。
沈桉吃驚:「家主,這難道是個妖?可這妖也要有個族屬啊,它看著像鼬貓,可四個蹄子倒像是……倒像是書裡記的夢……」
「你同它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穆椿打斷沈桉,點了點歸彥眼下的那撮白毛。
歸彥呲牙,晃腦袋甩開穆椿的手。
穆椿看沈桉:「當日你說胡天藏起來的黑條物甚,便是它的骨頭了。」
沈桉訝異。
杜克此時細看,卻是倒吸一口冷氣:「竟然……」
「看出來了?」穆椿冷笑。
杜克:「妖魔大戰後,便再無記載。大戰前的,魔族的《墮神殘篇》裡倒是記載過些許。不過能活下的少之又少。大約只有一位萬魔,卻也不真切,只是野史上有記載罷了。」
葉桑好奇去看杜克。
沈桉也盯著杜克:「你就別賣關子了!是個什麼玩意兒,說啊!」
杜克:「妖魔混血。」
此話一出,半晌無言。
人妖魔三族,各有形態,具是天賜,相差何止一天一地。混血便是逆天,少有能活下的。
杜克想了想,問穆椿:「它能活下,怕是血統機遇都是非凡。可為何會在死生輪迴境裡?既會使神通,現下緣何是個幼崽形態?骨頭又為何在榮枯手中,更甚它和榮枯有和關聯?」
「不知。」
穆椿提起歸彥:「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
歸彥瞅準時機,對準穆椿臉就是四個蹄子招呼上去。
穆椿哪裡是它能暗算?
她即刻拍了歸彥一下,直把歸彥拍得暈暈乎乎。
「這個不急著料理,台階上那個更有趣。」穆椿提著歸彥,看向遠處爬石梯的胡天,問葉桑,「你當年將大衍魂數梯走了多少階?」
「九百零一階。」葉桑恭敬答道,「聽聞穆尊當年走了九百七十九階。」
沈桉:「小葉桑你有所不知,這已是極限!大衍魂數階最多只能走到九百八十階。再多便是不能了。」
葉桑脫口問:「這是為何?」
「蠢徒!如此竟都不知!」杜克喝道,「我問你,大衍之數為幾何?」
葉桑挺腰直背,肅然:「五十。」
杜克冷哼:「所用者幾多?」
葉桑:「四十九。」
「緣何?」
葉桑:「太極一,兩儀二,日月二,四時四,五行五,又有十二月,二十四氣。共計五十,北辰居中永固,減其一。」
杜克:「以五行再論。」
「五行氣並……」葉桑苦著臉,少不得再背上一篇。
如此杜克還不滿意:「你這蠢材屬□□,一戳一蹦噠!再以生死論!」
這可為難壞了葉桑,抓了抓背著的重劍,喏喏道:「師父,生死論你沒教過徒兒啊。」
杜克怒道:「不教你就不會了?你這算盤珠子,不撥不會自家動彈動彈去學?」
直訓得葉桑站得更直,點頭稱是。
「好了!你要為難徒弟,滾去九溪峰慢慢考校。莫在此處聒噪。」
穆椿不耐煩,轉頭對葉桑講,「這大衍魂數梯,辨資審性,二十階對應大衍一數。大衍雖五十數,可用僅四十九。」
葉桑頓時悟了:「最後二十階,便是那不可用的一。那如若用生死論,生者四十九,剩下那個一當時死……死……」
葉桑停下,皺起眉頭。
「當非活物。便是說,能上這大衍魂數梯最後二十階的,絕非是活物了。」杜克看了葉桑一眼,又說道,「不過不是活的,怎麼能上去?這善水宗佈陣也愛沽名釣譽。」
穆椿瞥了杜克一眼,卻不反駁,只向石階山道看去。
此時山道之上,尚有十來個人在緩慢爬行。胡天也在其中。
胡天心下急著去找穆椿理論,要回歸彥。他爬了幾階才想起易箜,再轉頭,那片虛空跟上來。易箜早就沒了影。
胡天再爬一階,轉頭來,那片虛空又是跟上了一階來。
胡天感嘆:「真特麼智能。」
因著沈桉對易箜頗中意,胡天也不擔心他死活。
胡天再抬眼,卻歸彥被穆椿提著。歸彥耷拉著四肢和腦袋,蔫蔫兒的。
「擦!」胡天大怒,一時什麼心思都拋到腦後,發足向上沖去。
如此便出了一番奇景來。
但見大衍魂數梯之上,其他子弟越向上越艱難。卻是胡天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直衝而上。
山門下牌樓前,一片嘩然。
「那是哪裡來的怪胎!」
「還是千載難遇的奇才?」
「怪道穆尊親自捉他去!」
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忽然又有人驚呼:「啊!他停下了!也沒那麼大本事嘛!」
只見胡天停在七百階,哈氣吐舌頭,喃喃自語著什麼。
眾人只當他後力不足,調笑起哄喝倒彩,也有一二替胡天揪心。
「他爬到七百階,已是強上我等許多。何苦嘲人。」
卻是都不知,胡天彎腰拍胸口,腸子悔青:「媽的,包子果然不頂用,早知道要爬這麼高的山就多吃一籠,餓死老子了。」
胡天又抬頭向上看,但見穆椿提著歸彥面無表情看著他。
胡天深呼吸:「包子,白菜,豬肉,三鮮,醬肉,粉條,蘿蔔絲……」
如此便是一個名兒,四階石梯。
少時,爬到九百階,直把所有登梯的修士均甩下。
沈桉驚呼:「這賊皮竟還是個人物!」
終是杜克見多識廣道行高,看出古怪來:「如何這大衍魂數陣對他未曾發動?」
大衍魂數梯,內藏大衍魂數陣。平日不啟陣,千階石梯只是尋常石階。只每年納新大選時,善水宗人在大衍魂數梯下放入靈石,石階上的大衍魂數陣才發動,才是大衍魂數梯。有修士走上去,才會有辨資審性的效能。
此時千階石梯上,別人都是走在大衍魂數陣法之上,故而艱難。只胡天輕鬆,卻是因大衍魂數陣並未對他發動,他便好似走在尋常石階上一般。
此時沈桉同葉桑都驚訝,紛紛去看穆椿。
杜克也疑心是穆椿耍詐,替胡天行方便:「你若要收徒便是收,何時也習得弄虛作假沽名釣譽那一套?」
「弄假造勢?我還不屑做。」穆椿瞥杜克一眼,「往下看,自然知曉。這陣非是不動,而是未到動的時候。」
杜克皺眉:「那該何時動?到了最後二十階再動?怎麼可能!生死論難道是錯的?」
「不是錯的。」穆椿看一眼杜克,「但世間精怪至多,豈是你我能說盡?這二十階非是沽名釣譽——」
穆椿話未盡,便見胡天已是上了九百八十階。
胡天再抬起腳來,一腳踩在了九百八十一階之上。
霎時,「叮」山門前血玉磬片一聲脆響,山道濃霧大起,狂風亂作。
大衍魂數陣在胡天腳下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