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五十九
胡天停下。
總不好下一句便寫:老頭兒酸漿妖酒能不能便宜點賣,十個靈石一口實在貴,不如十缸一個靈石成不成?
胡天用筆桿撓了撓頭皮,想想畢竟是自家求人,總不能太直白。因著姬頌一直惦記兩儀雙星的神紋,胡天便是閉眼內視,進了識海。
剎那得入,眼前長空瀚海灰白色,白胖鏡魚仍被結結實實凍在海裡不動彈,鏡魚嘴邊一個紅球。
胡天抬了視線去看,卻「咦」了一聲,些許驚詫。
識海內部,天頂那顆兩儀雙星留下的六芒星,邊緣線條全然亮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夜渡舟上,胡天沒少折騰那顆星星,當時卻是灰濛蒙一片,後來再看不過是閃閃爍爍,好似個古舊要換的燈泡兒。
不想此時線條倒亮了。光線微弱如螢,卻別樣有趣。
胡天收斂神念,回到現下,抓了歸彥來。
「我那顆六芒星亮了,你有沒有星星,不對,你有識海沒?」
胡天頗惆悵,沒個妖族常識,問都問不到點子上。
歸彥鬆開嘴裡的核桃,向前踢了踢。核桃咕嚕嚕滾到胡天面前。
胡天取下核桃,一拳頭砸碎,挑了塊最大的核桃仁塞進它嘴裡:「就是天梯樓裡,打到身體裡的神紋,把你嚇不輕的那個。六個角的星星,你有沒有?」
歸彥不言語。
胡天湊近扒拉歸彥腦袋:「有沒有啊有沒有?」
歸彥鼻子噴氣,扭開臉,轉頭跳到石床上去了。它在床頭趴下,閉上眼,便見一顆六芒星,錚亮。
胡天卻是瞧不見歸彥的那顆星星,只好轉頭在紙上寫。
我識海裡,六個角的星星邊緣亮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樣。
胡天順手畫了個六芒星的圖案。接著便將自己的情況詳盡講述,最後才轉入正題。盡可能委婉地提了提酸漿妖酒同妖族功法。
胡天又看了看石桌上一堆果殼,添了一句。
酸漿妖酒是一行,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妖族能吃的,口味好點的東西?
胡天再添添改改,極盡可能客氣委婉文縐縐。最後再將信重抄了一遍,直搞到天邊泛白。
寫好,胡天提起紙來看。
紙上字大如斗,歪七扭八,偶見一二墨點,實難入目。雖這些日來,胡天用盡全力學了繁體字,但也還是會丟筆劃。
胡天將信紙疊了疊,勸自己:「反正是姬頌那老頭兒看,能看明白就成了。」
直把「尊老愛幼」的古訓拋到腦後。
胡天又將天梯樓給傳令拿出來:「這個玩意兒要怎麼用?辛夷天書格又是個什麼東西?」
涉及妖族的事,胡天幾番思量,最終決定問葉桑。
幾天後,葉桑在前山領任務令,做了胡天束脩任務的監督之人,同他去倉新界。
出了山門,胡天便問:「師姐,你知道辛夷天書格是個什麼玩意兒嗎?」
葉桑道:「那是個傳信運物的子母法器。母器在辛夷界,子器分佈各界之中。是蚍蜉妖族的設立的。」
《妖談魔語》有記載,蚍蜉妖族同人族有交集,互惠互利。
「天書格很好用,不但可以傳遞信件,還可以在界域之間傳遞物資。除了傳說中的神墮廢都,大概也什麼地兒他們去不成的。只是資費甚高,還分物件和重量。」
葉桑戚戚然,「早年我給家裡寄信,一封就要一個靈石。幸好後來出任務從水裡撈了花……撈了個小螞蟻。他們就不收我錢了,省了好一筆寄信的款項。」
葉桑很是感慨,對胡天道:「隨手救人還是有好處的,哪怕是個花花草草小螞蟻。」
胡天不解:「螞蟻和妖族有什麼關係?」
葉桑驚詫,抽出重劍。
胡天嚇一跳:「師姐,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咱沒必要拿劍啊!」
葉桑樂,卻是用挽了劍花,招來劍花黑雲網:「師弟,螞蟻是蚍蜉的妖獸形態。」
胡天爬上劍花黑雲網,拍腦袋:「蚍蜉撼大樹的那個螞蟻啊!」
「咦?」
顯然此間沒這成語,胡天笑著在劍花黑雲網上坐下:「師姐,我想寄封信出去,要去哪兒找那個辛夷天書格?」
「咱們若劍界的天書格有點遠……對了,師弟這次要去哪兒做任務?」
胡天此番卻不是出來做任務,倉新界要買的物件早就買齊全。
胡天也不糊弄葉桑:「咱們去寄個信,然後去倉新界玩玩吧,趕在宗門月晦日交易前回來就成。」
葉桑點頭:「那我們就去倉新界寄信好了。倉新界的辛夷天書格大。」
待到了倉新界。
胡天看著眼前的石頭格,愣了。
半晌後,胡天轉頭問葉桑:「師姐,這就是大?」
眼前一個四方四正的格子,高半丈,寬半丈,深約七寸,鑲嵌在一堵石頭牆內裡。內分四格,大小不一。
打遠處看,就是個不倫不類的外牆格子。
胡天心道,難怪他前番來時沒注意。
葉桑卻是點頭:「咱們若劍界的天書格,就一個格子。」
葉桑拉著胡天近前去,四周驟然升起一道白光,隔開外界視線。
葉桑指著其中較小的一格道:「師弟把信放在此處,此處管事的蚍蜉自然會出來。」
胡天依言而行。
方將信放入石格之中,石格中電光一閃,一隻紅皮大螞蟻出現,身量足有拳頭大。口吐人言:「葉道友安好,許久不見,小主子很是思念,月前她偷跑出界,要去若劍界。未果。被蟻后捉回,現下正在曉橋面壁。」
葉桑眼皮抽了抽:「此番是我家師弟來寄信。」
歸彥好奇跳去格子裡,胡天趕忙將它拉回來:「再給你寄走了,我哪兒找去。」
那螞蟻不動聲色,向胡天看來:「這位道友安好,面生得緊,怕是新主顧。我辛夷天書格寄物寄信,只要您有靈石,寰宇暢行無阻礙。哪怕是夢魂界也無虞。敢問您此信要去往何方?」
「烏蘭界天梯樓。」
「好去處。百塊靈石。」
臥槽。
「這麼貴!」胡天肉疼,卻還是在指骨芥子裡數了百塊靈石來。
「烏蘭界無界橋,世人均不知何處,您要寄信,自然貴。」大螞蟻冷淡說道,「若有傳令倒也罷,可您是個新主顧……」
胡天擺手:「等等,你等等。我有傳令!」
胡天說著從指骨芥子裡撈出令牌,放在了格子裡,便是當日姬頌給予的傳令。
那螞蟻頓時止了話頭,爬去看。
胡天又伸手翻過那塊令牌,反面便見「神諭」二字。
螞蟻驚道:「天梯樓的神諭傳令。」
「對對對。」胡天道,「這信寫給姬頌的。」
螞蟻隨即恭敬起來:「便如此,請您將靈石收回。這信定然送到。另,請您稍後片刻。」
螞蟻說著,爬上了天梯樓的傳令,「咔嚓」便是咬了一口,在傳令上留了個月牙印。
螞蟻又爬下去:「此後若有回信,定然送到您手上。您若還有什麼需要傳遞去天梯樓的物件,均是不收資費。」
胡天目瞪口呆,拿起天梯樓的牌子:「這麼有用。那我要送信給別的地方呢?」
「資費對折。」
胡天心滿意足,將天梯樓的令牌收進指骨芥子,還另取了一個抽屜放了。
正事了了。
胡天便腆著臉想同這螞蟻套套近乎,剛要開口問問它妖族修行之事。
那螞蟻道:「外間有人候著諸位,便是請了。」
胡天轉頭,四下白光漸淡。
那螞蟻最後道:「葉道友,我家小主子讓我等轉告,不日便是辛夷妖祭。若您得空,還望能去坐坐。」
螞蟻言畢,霧氣盡去。
「嗷!」胡天往後一步跳,他眼前一張老臉,怒氣沖沖。
竟是沈桉。
沈桉撥開胡天,衝上去抓住葉桑:「小葉桑,可讓我找到你了!」
葉桑忙拱手:「沈伯。」
沈桉抓了葉桑,往前走:「莫客套了,火燒眉毛了,靈石耽誤不得,搞這些虛禮做什麼。我去了宗裡找你,沒想到他們說你同這貨出來了。只好急匆匆又過來…… 」
葉桑「啊」了一聲。
「不在此處說。」沈桉拉著葉桑衝進一家茶館。
胡天只好跟上,進了個雅座。
沈桉此時也不在意胡天,只管拉著葉桑坐了,開門見山道:「小葉桑,不瞞你說。我遇著件天大的難事!」
「沈伯儘管開口,是要揍人還是要殺敵?只是我現在任務在身……」
「揍人殺敵,這種小事還不用勞動你。是件非你出面不成的大事。這事兒也不甚難,就是得你出個面。」
沈桉當下講起來,直如他那算盤珠子劈裡啪啦的。
原來沈桉在辛夷界定了一批貨,卻恰逢辛夷妖祭。
辛夷妖祭是蚍蜉一族拜祭祖先的大祭祀,十年一次。每逢此時,便會提前月餘閉界,非是特邀,不可出入。
沈桉那批貨在辛夷界出了岔子,現在又遇妖祭,便是出不來了。
「若是別的東西也就罷了,卻是做細妝的種子!」
沈桉痛心疾首:「那細妝種子若滯留久了,便是發芽長成樹。等到辛夷界再開界,我還賣什麼細妝?我賣棺材得了!」
「噗咳咳咳。」胡天沒忍住。
沈桉沖他翻白眼:「你小子笑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家主把一年零用全給你這貨!」
「這茶看上去挺好喝。」胡天裝蒜,舉起茶杯灌了一口白開水。
沈桉又翻了個白眼,轉向葉桑:「小葉桑,家主去了希言城,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別人又不靠譜得很,我知你出面定成。」
葉桑愕然:「我為什麼成?」
沈桉急:「你從水裡撈出來的那個螞蟻,就是蟻后家的那個小姑娘叫花啥啥來著,不是成天哭著喊著要嫁你?」
「噗!」
胡天一口茶全噴在了歸彥腦殼上。
葉桑茫然:「沒有啊,沈伯你誤會了。花困就是一天到晚要找我玩兒,沒說要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