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三
這火球直有三丈高,由無數火種集聚而成,又可分三層。
核心諸多火種已然融合,好似一個實心球,三尺高。向外一層無數火種相互撞擊,熱力十足,一些火種不斷被撞出,再吸入。被暫時撞出的火種,成了最外那一層。
胡天甫被吸入火球,便進了第二層,焚身之痛頃刻鋪天蓋地襲來。
又有火種重壓滾碾,周身灼痛比之寸海釘齊鳴還強上些許。
幸而疼痛之間,胡天感應分明,全身的寸海釘都在,沒有一處消失。
便是榮枯這一身殼子的功勞,竟在大火中得以保全,尚未被燒出損傷。
胡天頓時對八階高手的軀殼有了新認知。
這他爹不是精鋼,這是精鋼鑽啊!
頭掉不過碗大的疤,卻因榮枯的殼子是八階的玩意兒,此時大火焚身也不能給胡天一個痛快。
胡天心道: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勉力睜開眼,忽一顆火種徑直撞來,砸在了胡天右眼上。胡天喊不出叫不出,眼珠如被刀割水煮。
胡天掙扎扭動舉手摀住雙眼。
驟然又有一團火種撞來,便將胡天撞出,進了最外層。
最外層火焰中,溫度竟是降了一兩分,撞擊速度也減了些許。
胡天仍捂著眼睛,「錐心刺骨」不足以道盡此時苦楚。
他心說能痛就是還活著,撿了大便宜。便又是硬將手指開了條縫兒,眼睛睜開向外看。
胡天右眼還能視物,只見火焰之外的影像扭曲,好似水中觀物,模模糊糊甚都看不清晰。
忽地眼前一亮,外界又有火種撞進來。那火種直向胡天肚腹,胡天不及避開,便又被撞入第二層之中。
第二層又有火種將胡天撞出。
胡天一時在火球中層與最外層進進出出,就是出不去!直成了顆糖炒的栗子,在鍋裡滾動。
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
卻要如何?這一團火球,還能下雨滅了?還能吃了?
胡天想著想著,一抹火種撞在嘴唇上,嘴唇一熱,福至心靈。
何不學學紅兔子?將周遭火種吃了。
他張嘴又閉上,心中大罵:火種納入的法子忘了學!不然還能讓那撮徜雨火便宜了蕭燁華麼?
胡天此時追悔莫及,真是生不能死不得。
念幾句「好死不如賴活著」不能抵消憤恨,乾脆念起經:打哪兒跌飛打哪兒跪下跪平躺好躺平歇歇歇足精神爬起來再幹一場。
胡天念完,猝然睜眼!
卻是心底一幕浮現:紅兔子在水邊抱住一撮火種啃食。它先將外焰舔了塗在毛上,再細緻咬內焰,最後一口吞了焰心。
耳邊又有穆椿教導:「師法自然,定有可為!」
胡天一不做二不休,決議豁出去,再不想其他,用盡全力抓了身邊一顆火種。
他此時自身已是一團通紅熱炭的模樣,也不再畏懼熱度,只管四爪並用撕扯了火種外焰,竟讓他成了!
胡天抓了外焰,一把拍在了胸口上。再奮力張大嘴巴,將那團內焰塞進嘴裡。
倏忽一團火焰入得體內,灼上口腔,瞬息要把他烤乾似得。
骨骼震顫,胡天心說不能停,便死死抓住那團焰心,一口吞了。
眼前遽然一黑,胡天知覺閃動,恍惚間便覺火種落在了一顆寸海釘上。
寸海釘隨著他呼吸起伏。
隨後,方被他剝落的火種外焰在自皮膚捲入身體,被吞下的內焰同焰心在寸海釘上滾動。
胡天直覺不對,意識近前去,鑽入焰心。焰心同內焰剝落開,內焰湮滅於身體,意識隨焰心直直沉入識海。
識海裡,灰白天地,一顆流星閃過,撞在凍結的海面上。頃刻消失不見。
下一瞬,意識自識海彈出,回到當下。
胡天立時察覺自家身上重壓似退了一絲。
胡天喜出望外,恨不得狂叫,便是又抓了個火種如法炮製,直啃起來。
此時胡天盡將平生吃貨本領發揮到極致。也不管自己是被撞進外層還是內層,只管抓了火種啃。
更不管什麼毒火好火香的臭的五花八門什麼顏色,這人只將自己當饕餮,張口吞日呲牙啃月亮。氣吞山河勢頭沖天,只恨榮枯沒多長一身的嘴。
到了後來,胡天吃得高興,便連外焰也不嗑開,囫圇吞了了事。再向後,直是一把一把的火種抓了往嘴裡塞。
也不知如此多久,胡天不耐煩起來,轉身便見好大一顆黑色的球,便是地穴火球最內核心的那一層。
此時地穴火球核心,數個火種燒得滾熱,融合在一處,成就得一顆三尺高的火核。火核緻密,內裡高熱,還有陣陣爆炸音傳來。
胡天卻是吃昏了神智,燒糊了腦袋,更是無知者無畏。他上前,一口啃將下去。
卻道胡天如此啃食,外間卻不過一炷香功夫。
宋大冶因及時得了胡天示警,逃過被吸入火球的一劫。
此時宋大治千難萬險,才用一副霜雪銀鞍鉤將自己固定在地道裡。
四下吸力不斷,宋大冶被拉扯,縱有霜雪銀鞍鉤,也還是寸寸向外。
宋大冶滿心悔恨,不該來這一遭,當真生不如死,只能全力抓著霜雪銀鞍鉤抵抗一刻是一刻。
少時歸彥卻從宋大冶腦後走出,上了地道,直向那處地穴走去。步伐雖緩卻異常沉穩,如在常境。
宋大冶見此情形大駭,不由失聲:「你……」
恰此時,四下吸力驟然消失。歸彥立刻疾馳向外而去,宋大冶猶豫片刻,終是咬牙向前爬去。
須臾宋大冶爬到地道口。卻見歸彥站在地道口處,向外望。
宋大冶也向地穴中看去。一看驚駭莫名,神魂俱散。
空蕩地穴之中,胡天赤裸浮在半空,正抱著一顆火核黑球啃食。
黑球之上有裂紋,隱約紅色岩漿流動。胡天周身三丈,已是空空蕩蕩沒有一顆火種,三丈外唯餘一層球狀的稀薄火光。
地穴之中燃燒聲「劈裡啪啦」,又夾雜「咕嘰咕嘰」啃咬的聲響。
宋大冶汗毛倒豎,忽而耳邊一聲「咕嚕」肚子的叫喚。宋大冶駭然扭臉,看向歸彥。
歸彥吸吸肚子,咂咂嘴巴,嗅了嗅鼻子,直衝而去。
「日他娘,那個吃不——」
宋大冶話沒說完,黑色火核全然落入胡天肚腹。
胡天浮在半空,喟然長嘆。周遭忽動,那一層稀薄火光驟然收縮,直向胡天而去。
地穴吸力復起,更甚前番。
宋大冶不察,失手鬆了霜雪銀鞍鉤,直向胡天砸去。
半空之中,卻是歸彥先砸上了胡天,堪堪砸在了胡天嘴上。
胡天張嘴咬住歸彥後頸皮毛,將它叼住,隨後一腳踢飛砸來的宋大冶。胡天再抱頭蜷縮成球。
那火球最外層的稀薄火光急縮落在他身上,將胡天緊緊裹住。胡天肩背肚腹都是火光,遠看便如一顆火球。
地穴徒然顫動,碎石紛紛掉落。轉瞬,一聲巨響平地而起。
「轟!」
胡天身上火光炸裂,好似天地崩潰。熱力消融地道,擴散開去,直掀翻地穴頂上層層壁壘土石。
地面之上。
鍾離湛方將蕭燁華拉出火種窟,臉色突變,猛然轉身,手起一道水網直將他二人裹在其中。
便見遠處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好似天開地裂,火光之中一個黑點閃過。
緊接著颶風從黑點處衝擊而來,裹挾沙石枯木掠過鍾離湛所築水網,瞬息便將水網烤乾。
幸而風去事定,鍾離湛揮開眼前土石,四下看去。
四下一片狼藉,草木俱死。身後方才火種窟的所在寸寸開裂,露出地道。
鍾離湛蕭燁華面面相覷,又向方才火光處看去。
蕭燁華猶疑不定:「師兄……」
「走!」鍾離湛頓足發力直向火光中心衝去。
片刻到得禍事起點——火光爆裂處。
哪裡還有什麼火種窟,便是一個十丈方圓的地坑,足有百尺深。坑內一個人趴著,動了動。
蕭燁華連忙跳下去:「師弟!」
宋大冶沒曾想自己還能有命活下,他將臉從土裡拔出,見了蕭燁華,聲淚俱下:「蕭師兄,你也死了?」
「沒死沒死。」蕭燁華道,「我為鍾離師兄所救,在火種窟裡納入一顆天星火,解了火毒。驅了邪祟,現下已然無事。」
鍾離湛卻是四下不見胡天,翻身下了深坑。
只見一隻靈獸袋落在宋大冶身邊。靈獸袋上粗糙針線繡著一隻黑乎乎的歸彥。
鍾離湛撿起靈獸袋,不等蕭燁華同宋大冶敘舊,抓了宋大冶衣襟提他起來問:「胡天哪兒去了!」
宋大冶見了鍾離湛,臉色大變。
鍾離湛掐住宋大冶脖子,咬牙切齒:「說!胡天在什麼地方!」
宋大冶哆哆嗦嗦:「炸……炸飛……他,他,他吃了,吃了那個火球,轟隆飛了……」
蕭燁華趕忙道:「師弟莫胡說了!火種聚集成球,什麼火種都有,莫說吃,碰一碰便是一個死字。那些地穴就是火種成球炸開的。」
宋大冶委屈極了:「真的,師兄,我用道心起誓,胡天真是啃了一個大火球。然後炸飛走了。若是我說的有一字是假,日後入妄成魔身死道消!」
蕭燁華看向鍾離湛:「鍾離師兄,這怕是……怕是……兇多吉少。」
鍾離湛皺起眉頭,神識沁入靈獸袋卻發現靈獸袋上並無禁制。他便扯開靈獸袋。
靈獸袋內,五隻兔子一隻咬著一隻的尾巴,瑟瑟發抖。
鍾離湛冷聲問:「胡天不見了,你們誰能找到他?」
五隻兔子爭先恐後跳出來,直向一處奔去。
胡天此時卻也在找兔子。
他在一處草叢裡趴了片刻,好容易動了動手摸腰間。
才發現衣服早就成了灰燼,靈獸袋也是不知所踪。
胡天嘆了口氣,又摸了摸嘴上。歸彥立刻四下扭動。
胡天翻身仰面,努力鬆開嘴。歸彥急忙扯了自己的毛,跳下去,舉起蹄子撓耳朵。
胡天伸手按在歸彥腦殼上,將它耳朵上的一簇火苗捏滅。歸彥跳到胡天身上上下嗅了嗅,又拱了拱胡天下巴。
「別鬧,我想睡覺。你去找兔子玩兒吧,看看它們是不是燒糊……」胡天說著又翻身把臉埋到土裡去。
歸彥上前踢了他一蹄子,蹲下朝遠處望去。
遠處五隻兔子奔過來。
五隻兔子大難不死,見到胡天淚汪汪,此時也不顧歸彥,直都撲到胡天身上「嘰嘰咕咕」叫起來。
胡天卻是一動不動,五隻兔子撲到他後腦勺,爪爪又抓又拽,還上嘴去咬。
胡天仍舊迷迷瞪瞪的。
他的意識沉入識海之中,卻見識海灰白凍結的海中,那隻白色鏡魚嘴邊多了一顆紅色的球。
火種?火種核?
胡天暗自猜測,方要近前去看。
意識卻是一閃回到當下,耳朵劇痛。
又有人鬼喊:「他他他進階了,沒中火毒!二階中期,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卻聽鍾離湛的聲音由遠及近:「胡師弟?你可還好?」
胡天勉力抬臉仰起頭:「師……兄。」
鍾離湛大喜,蹲下:「師弟,你沒事!」
「我有事。」胡天痛苦不堪。
「怎麼!」
胡天:「咱們再不去萬語界吃包子,歸彥就要把我啃了。」
歸彥聞言抬起腦袋,張嘴鬆開了胡天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