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是我,家輝!”
“哦!二叔,這麼晚了……有事麼?”
“沒事,我睡不著,四下巡巡,見大嫂的燈還亮著,順便過來看看。”
“要進來坐坐麼?”
“這……”
月女已經打開了房門,雲鬢蓬鬆,面色淒清,美人,這種情況之下加倍顯得動人,柳下惠見了也會心跳。
“二叔請進,我們談談!”
石家輝明知半夜進寡嫂的房間是禮法所不許的,但他身不由己地跨了進去。一方面他心裡情結已無法解開,另方面他自恃家主不受任何轄制,話雖如此,他的心弦仍然是震顫著的,臉上感覺到微微發熱。月女掩上房門。
“坐呀!你大哥一走,莫不成我們變得生疏了?
“這……不會的!”
叔嫂二人在靠窗的椅上隔幾相對坐下。
“大嫂,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
“二叔!”月女用羅帕擦了擦眼睛:“你大哥走了,沒留下—男半女,往後的日子,我……真不敢想。”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大嫂放心,一切有……”他忽然覺得不妥,最後一個“我”沒出口,用—聲“唉!”掩飾窘態。
“二叔,在這個家裡,只有你不跟我談得來,我們對人對事的看法都能不謀而合。”
月女淒清地笑笑,有意無意地把手肘擱上了小幾,半截玉臂外露,粉藕膩光令人目眩,更引人遐思。
石家輝的目光被吸住了。
“我嫁給你大哥是—項錯誤的結合,這是命!”
“大嫂……”月女欲言又止。
“二叔想說什麼?”月女眸光閃動。
“我……我是說……今後還請大嫂多多提示協力,重振天下第一家的雄風。”
石家輝目光灼灼地望著月女, 目光除了企盼還滲著另外一種東西,這在成年男女而言,只消—眼,便可強烈地感受出來。
“不怕如萍吃醋麼?”這句話隱有挑逗的意味。
“她不敢!”
天底下最大的膽便是“色膽”,它可以淹沒全部理性。
石家輝眼睛裡火光一閃,伸手捉住月女的柔荑。
他對這美若天仙的大嫂暗戀已久,只是礙於禮教不敢有所踰越,現在大哥已辭世,顧忌去了大半,他已無法自制。
月女並不抽手,任由他握著,這無疑是—種鼓勵。
“二叔,如果被人看到……”月女柔媚地說。
“這種時分不會有人走動。”
“我現在還是熱孝期中。”
“大嫂,我……”石家輝的眸子裡火光大盛。
“你想做什麼?”
“打大嫂進門那天起,我就常常……自嘆福薄命蹇,而今……”他的另一隻撫上了她的玉臂。
“別忘了我是你大嫂。”
“大嫂正值綺年花期,我……願下地獄!”他的聲音充滿了激情。
“家輝!”月女的臉色突然一正,抽回手:“我們的名份已不能更改,你有如萍作伴,我不想人妗之羹,食人殘餘!”
她並沒有表示拒絕,言中之意她不願分享,而是要佔有。
凡是自命非凡的女子都有這種趨性。
石家輝怔了片刻,突然挑眉瞪眼。
“大嫂,你等著,我會給你滿意的交代。”
“交代……事實能改變麼?”
“事在人為!”
“好!我等。”月女反去握家輝的手。
三個字加上一個動作,在石家輝心理上造成的影響是相當大的,月女是無意還是有心?
“大嫂,我會牢記你的話!”石家輝已下了某種決心。
驀在此刻,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這故事—再重演,是什麼人能在堡宅之內暢行無阻?何以會嘆息?
石家輝毫不遲滯地破窗而出,—條黑影在屋角處—閃而沒,他迅快無比地撲了過去,人影已到過道盡頭,他銜尾急追。那人影似對內宅相當熟悉,專朝暗角僻弄裡鑽。
一追一逐,越牆進入業已關閉的角落暖閣,也就是石中龍未中風前專用的大書房,這裡是內宅裡的禁地,即使是至親也不許隨便出入。
石家輝與月女曾經私入搜找“玄功解”而被誤為兩人幽會引起很大的風波。
人影停在假山石旁,只露出半邊身,是個蒙面人。
“什麼人?”石家輝喝問。
“誅心人!”聲音蒼宏但透著怪意。
“誅心人?”石家輝下意識地一震,他從沒聽過這名號:“閣下深夜闖入本堡內宅意欲何為?”
“興之所至,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哼!”青霜劍離鞘,冷芒閃起:“閣下不是頭一次闖堡吧?”
“是來過幾次!”
“目的是什麼?”
“不忍見天下第一家如此敗亡在不肖子孫之手。”
石家輝一下子怔住了,“誅心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有什麼資格說這話?他到底是什麼來路?難道他是父親好友?“誅心人”這名號只是假托?心念之中,突然“啊”了一聲,他想到一件事……
“聚集在太原城的各路鬼神是閣下攆走了?”
“不錯,是老夫趕走的。”
“為了什麼?”
“替石家堡消災弭劫!”
石家輝又呆了呆。
“產下與本堡是什麼淵源?”
“老夫是你爹生平第一好友!”
石家輝又告怔住,他在急想:“爹生平樹敵無數,但朋友卻甚寥寥,從來沒聽提過有 ‘誅心人’這一號朋友,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從他的行為與所發慨嘆而言可能是真,但從整個現況而言便待商榷了。”心念之中出聲道:“照閣下的說法,應該是晚輩的父執之輩,可是從未聽家父提說過閣下,既屬至交,平素必有交往,能不能請閣下出示真面目?”
說著凝神迫視“誅心人”。
“如果能出示,老夫就不必蒙面了。”
“在下能相信麼?”
“信不信由你,這無關宏旨,重要的是你必須慎言慎行,不能作敗家子,尤其不能踰越禮法,使門楣蒙羞。”
這句話非常明顯,是指他對大嫂月女的心態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