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互換身體後》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初期階段的臨床表現中,並沒有長時間嗜睡的症狀。
沈時蒼從第一天去陳家時,就注意到了魯鳳芝的睡眠時間長得離譜。她一整天的清醒時間,甚至不超過6個小時。
當年沈月玫情緒最不穩定的那段時間裡,為了逃避現實,不去想劉成海出軌這件事,她經常自主地將安眠藥放進牛奶裡喝掉,所以,沈時蒼對牛奶就尤為敏感。
發現一些端倪之後,沈時蒼去廚房裡尋到了一個安全又隱蔽的地方,安上了攝像頭,才取得了實質性的證據。
站在別墅門口,陳越陽聽了沈時蒼的話之後,反問他:“你第一天來我家,就覺得不對勁了?”
沈時蒼沉著嗓子“嗯”了一聲。
這讓陳越陽越發無地自容了起來。
他的性子就是習慣性地粗心大意,在多次數學考試中,他很少拿滿分,基本上不是因為算錯了一個數,就是因為算錯了一個小數點,多少張148分、149分的卷子壓在書桌上,也改不了他這毛病。
魯鳳芝拿著成績單幫他簽名的時候,總是難免因為這件事念叨他,但陳越陽卻每次都插科打諢嬉皮笑臉地混了過去。
他從未覺得那一兩分有什麼遺憾的,也沒想過改正自己這個毛病,但經此一事,陳越陽卻痛恨起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變得細心。
陳越陽跟在沈時蒼身後進了別墅,他陰沉著臉,強迫自己不要一見到王美秀就一拳揍下去。
兩人一同進了臥室,沈時蒼打開電腦,調到了監控顯示器的頁面,算了算時間,準備當場擒個人贓並獲。
“沈時蒼,”陳越陽念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後低聲感慨著說,“這麼大的人情,我可怎麼還你啊。”
聞言,沈時蒼握著滑鼠的手微微一僵,原本不松不蹙的眉峰隱隱又擰了幾分,眼神也越發冷淡了起來。
他似乎,非常不高興。
陳越陽站在沈時蒼身後,而沈時蒼對著電腦,他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過了好幾秒,都沒聽到對方回應他的話,陳越陽莫名覺得心裡發虛,於是,他試探性地問他:“咳……那什麼,你這幾天自己在寢室住得怎麼樣啊?”
沈時蒼:“還行。”
陳越陽:“12班沒發生什麼其他事?”
沈時蒼:“沒。”
陳越陽:“那你呢……就上次,咳,總之你沒事吧?”
沈時蒼頓了頓,又是只說了一個字:“沒。”
陳越陽:……
他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但是憋出來的這幾個問題,卻沒有一句話問到點子上。而沈時蒼的回應又那麼冷淡,讓他有火都沒地方發。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怒砸電腦的時候,沈時蒼突然發話了:“她動手了。”
一聽這話,陳越陽所有的火氣都瞬間煙消雲散,迅速沖出了臥室。
沈時蒼緊隨其後,也跟了出去。
……
幾分鐘後,陳越陽坐在沙發上,胳膊倚著沙發扶手,還翹著腿,挑眉問道:“趕緊說,那個藥有什麼多餘的副作用沒?”
王美秀臉色慘白,抱著頭蹲在茶几旁邊,渾身發抖,小聲說道:“沒、真沒有副作用,只是安眠藥而已。”
“‘只是’?還‘而已’?那我喂你吃一瓶,讓你嘗嘗味道如何,怎麼樣?”說完,陳越陽作勢就擰開了安眠藥的瓶蓋,掰著王美秀的下巴,就要往裡面倒。
沈時蒼見狀,連忙攔住他:“安眠藥吃多了會致死,殺人犯法。”
“你放開我!”陳越陽推開他,吼道,“大不了灌完了老子送她去醫院洗胃,醫藥費我掏,別想讓我輕易放過她!”
陳越陽向來都是有仇必報的脾氣,這一點沈時蒼是知道的。
否則,他也不會多次讓程明璽下不來台,又把那母子兩個人趕出了沈家。
那件事發生之後,劉成海從洛杉磯回來,似乎也在沈時望的推波助瀾之下,默認了這件事,又在城西買了棟別墅,讓程慧思母子搬了進去。
而這一次,王美秀害的人是魯鳳芝,陳越陽自然只會下手更狠。
沈時蒼眼看著攔不住他,只能拿出手機,對他說:“報警了。”
陳越陽毫不在意,惡狠狠地說:“報警?你今天把警察局搬到這兒也沒用,老子就是要她好看。”
而王美秀似乎比陳越陽還要激動,她哭著爬過去拽沈時蒼的褲子,懇求道:“少爺,求你們不要報警,讓我吃多少藥都行,但是不要報警,我兒子很快就結婚了……我要是進了局子,就太不吉利了。”
說完,她主動拿過陳越陽手裡的藥瓶,就著茶几上的水,一股腦地全吞了下去。
沈時蒼想要搶下藥瓶,但還是晚了一步,於是,他只能及時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呼——”陳越陽坐回沙發上,看到對方涕淚橫流的模樣,氣得說不出話。
那是一張飽經滄桑的中年女人的臉,明明還不到五十歲,兩鬢卻已經花白,眼角的皺紋又深又多,還長了一些老年斑。
“王姨,”沈時蒼問她,“為什麼?”
王美秀扔開藥瓶,目光慢慢呆滯了起來,她沉默了好久,才說道:“薪水不夠,所以白天又兼職了另一份工作,怕老太太自己在家裡出事,所以只能……我知道自己的薪水已經夠多了,但是真的沒辦法,年底我兒子要結婚,本來已經和親家談好了彩禮,但是上個月突然又漲了,孩子他爹補養老保險,十幾萬都貼進去了,村裡的女娃越來越少,我們家不娶,後面還有人排著隊娶……”
聞言,陳越陽的眉皺得越發深了。
王美秀繼續說:“老太太糊塗的時候特別難伺候,非要自己收拾屋子和做飯,一到上午十點多,就念叨著給少爺做午飯,她總以為少爺還是上小學的時候,一折騰就是兩個小時,而且還會把廚房弄得又髒又亂,沒有三五個小時根本收拾不乾淨……”
“這不是我第一次帶癡呆的老人,老太太現在不算嚴重,只是偶爾會糊塗,但是過不了幾年,肯定比現在更嚴重,會一句整話都說不利索,也會大小便失禁……少爺,您家裡有錢雇得起傭人來代您受罪,但如果沒錢,您也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
陳越陽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王美秀的鼻子說:“你簡直放——”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客廳外面傳來了“啪”的一聲。
是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陳越陽抬起頭,朝門口處望了過去,就看到魯鳳芝局促地站在那裡,看著腳邊的玻璃碎片,像個闖了禍的孩子。
她彎腰想去收拾那些玻璃碎片,但是卻被沈時蒼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沈時蒼把她扶到客廳的沙發,讓她坐下,然後對她說:“我來。”
魯鳳芝披著外套,蒼老得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彎腰掃著玻璃碎片的孫子,小聲說道:“陽陽,我們不報警了吧。”
“那怎麼行!如果不是沈……咳,”陳越陽差點說漏嘴,頓了一下,繼續說,“如果不是我上次來發現了問題,讓他注意一點兒,這女人可能一直都這樣混下去了。”
魯鳳芝卻搖了搖頭,說:“兒子要結婚,當娘的進了局子,太不吉利了。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沈時蒼收拾完玻璃碎片後,重新回到魯鳳芝面前,十分聽話地對魯鳳芝說:“都聽您的,把王姨這個月的薪水結了,就讓她走。”
魯鳳芝笑了笑,然後點頭。
救護車接走了王美秀之後,沈時蒼替她聯繫了家人。
明明事情都結束了,卻不知道為什麼,魯鳳芝的情緒看起來不太好。倒不是意識不清的狀況,只是她整個人看起來又蒼老了許多,精氣神兒垮下去了一半。
陳越陽看著她,心裡乾著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能讓對方的心情好起來。
這和換沒換身體沒關係,即便他和沈時蒼沒有互換靈魂,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讓他打架、讓他學習,這些有規律可循的東西他都可以很好地完成,但唯獨在這種極為考驗情商的事情上,陳越陽毫無辦法。
而在這時,沈時蒼走了過來。
他站在魯鳳芝身邊,問道:“我陪您去廚房做晚飯。”
下一秒,陳越陽就看到魯鳳芝渾濁而蒼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他看著沈時蒼頂著自己的殼子,細心又孝順地扶著魯鳳芝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跟在對方身後,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聽到魯鳳芝說:“今天有你的朋友來,奶奶多做點好吃的,讓你朋友嘗嘗。”
沈時蒼“嗯”了一聲,就跟著她進了廚房。
老人的聲音似乎又恢復了記憶中那股熟悉的精氣神。
“陳奶奶!”陳越陽叫了她一聲,然後三兩步跑到她身邊,繼續說,“我也陪您!”
下一秒,陳越陽就看到老人臉上,笑意又濃了幾分,然後對他說:“好啊,”隨即,又轉頭對沈時蒼說,“你這朋友一看面相就知道是個孝順孩子,肯定經常幫父母做家務,不像你,”魯鳳芝停了停,然後說,“陽陽,一會兒你一定要小心點,別傷到手。”
然而,讓魯鳳芝大為震驚的是,自己這個從小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孫子,能無比熟練地使用廚房中的各種用具,打起下手來讓她極為順心,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而孫子帶回的這個名為“沈時蒼”的少年,居然連個土豆皮都不會削。
不僅不會削土豆,還把自己的手劃傷了。
陳越陽站在洗菜池邊,手指吃痛,就下意識地扔開土豆,看到指腹上氤出一團鮮紅色之後,連忙打開水龍頭,將手上的澱粉漿沖洗掉。
然後,他一邊關上水龍頭,一邊將受傷的手指含住。
“你做什麼,”沈時蒼拽著他的手腕,“不許含。”
陳越陽:……
他任由對方拉著自己的手,然後垂眸,看到那蒼白而漂亮的指尖上裹了一層透明黏膩的唾液之後,不由得紅了臉。
陳越陽極不自在地甩開了他的手,低聲說:“我去找創可貼。”
說完,就摘掉圍裙,迅速逃出了廚房。
他護著受傷的無名指,翻出了藥箱,一邊撕開創可貼的包裝,一邊在內心裡瘋狂暴走。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讓他去死吧!!!
陳越陽這人糙慣了,平時打架,只要不是骨頭出了問題,他基本不會去醫院,頂多自己塗塗藥水包紮一下就算OK,而像今天這種小傷,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傷,舔一下用口水消了毒,就完事兒了。
本來,自己舔自己的手指是沒問題的。
但他現在這狀況,就不能算是舔自己了啊!
陳越陽生無可戀地給傷口貼好了創可貼,但心臟裡卻像揣了一隻小兔子,砰砰跳,而且速度特別快。
他收好藥箱,紅著臉,彆彆扭扭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廚房。
站在廚房門口,陳越陽就聽到魯鳳芝對沈時蒼說:“陽陽啊,你這朋友看起來挺聰明的,怎麼連土豆皮都不會削啊?成績怎麼樣?”
而沈時蒼說:“成績很好,但是太笨,什麼都不懂。”
陳越陽:……我揍死你信不信?!
但他因為魯鳳芝在廚房裡,所以不好發作,只能靜靜地聽著。
魯鳳芝又說:“陽陽,我不讓你報警,你明白為什麼嗎?”
沈時蒼:“不明白。”
魯鳳芝:“現在村子裡娶媳婦難啊,女娃們都爭著嫁到城裡,就算不嫁,在城裡找到工作也不會回去,所以彩禮錢就越來越高,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換個角度,就不一樣了,”沈時蒼說,“她們想在城市裡生活,是因為在村裡生活不幸福,因為男女不平等,因為親人和農村從她們還沒出生起,就一直剝削著她們,女人連來到這世界上的機會,都比男人少。人人都想生兒子,但是沒人願意養女兒,現在他們面對的種種困難,無論是彩禮還是別的,都只是因果迴圈,不值得同情。”
這是陳越陽第一次聽到,沈時蒼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字。
魯鳳芝似乎一時之間轉不過彎,好久都沒說話。
陳越陽走進廚房,陰陽怪氣地說:“知道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那麼輕易地放過她。”
沈時蒼看了他一眼,斂眸沉聲說,“所以,你笨。”
陳越陽:……我真的揍你了你信不信!
不過他冷靜地想了一會兒,也想明白了。如果王美秀的家庭,真的因為這件事破碎,那麼一定會成為魯鳳芝心裡一個永遠都解不開的結。
魯鳳芝出身農村,所以不同于沈時蒼,可以冷靜而理智地分析這些社會問題,反倒是對王美秀的代入感更強。況且,她的年紀越來越大,心臟又不好,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會比讓她順心更重要。
三個人都想著不同的事,在廚房裡忙忙碌碌,一個小時後,終於一起坐上了飯桌。
緊接著,繼甜鹹豆花之爭後,第二次地域代溝降臨了。
沈時蒼剛喝了一勺湯,嗓子都沒潤完,魯鳳芝就撤走了他的湯碗。
魯鳳芝:“長身體的時候,喝什麼湯,”老人一邊往他碗裡夾了一塊醬牛肉,一邊說,“多吃肉。”
沈時蒼:……?
他試探性地問:“飯前……不喝湯?”
坐在他旁邊的陳越陽,將剛吃完的糖醋排骨骨頭扔到垃圾盒裡,然後對他說:“你又沒噎著,喝什麼湯啊。”
沈時蒼:……
……
因為不放心魯鳳芝,所以陳越陽沒有回學校,而是住了下來。
陳家空著的客房很多,但魯鳳芝不喜歡外人收拾自己的家,所以除了客廳和常用的兩間臥室之外,都沒有收拾,床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根本沒法住人。
那兩間臥室,魯鳳芝睡一間,陳越陽睡一間,王美秀為了照顧魯鳳芝,所以晚上都是在魯鳳芝房裡睡地鋪,沒有單獨的房間。
陳越陽從客房的櫃子裡,翻出了一套嶄新的床墊和被褥,準備放在自己的臥室。
本來是想石頭剪刀布來決定誰睡地上,卻不料沈時蒼根本就懶得理他,自己抱著被子,躺在了地鋪上。
陳越陽也沒跟他客氣,洗漱完了就爬上了自己的床。
熄燈之後,陳越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已經有好多日子沒跟沈時蒼睡在一個屋子裡了,以前一起住的時候也沒什麼別的感覺,而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樣。
“誒,”他翻身滾到床邊,伸頭叫了沈時蒼一聲,“我問你啊,今天為什麼你陪她做了個晚飯,她就突然高興起來了?”
陳越陽憋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所在。
他和魯鳳芝一起生活了很久,祖母生氣、失落、高興的模樣,他都能很輕易地察覺到,但今天,陳越陽卻想不明白,為什麼她聽了王美秀的話之後,會突然變得失落,又在聽了沈時蒼的話之後,突然變得高興。
陳越陽等了半天,沈時蒼也沒理他,於是他欠著手上去扯對方的被子,一邊扯一邊說:“別裝睡了行不行,知道你醒著,在學校你哪天不是學到12點才睡,這才11點,裝什麼裝。”
沈時蒼掀起被子,黑暗中,他看著那人的眼睛,然後說:“自己想。”
“我想了啊,”陳越陽說,“就是因為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才問你啊。”
沈時蒼不想理他,側過身不去看他。
陳越陽伸長胳膊去扯他,但對方故意側身躺得更遠了,讓他夠不著。
“沈時蒼!”陳越陽有點生氣了,“我揍你啊!”
沈時蒼依然沒理他。
畢竟,現在陳越陽揍他,就是揍自己。
陳越陽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但他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作死的本事一流,惹人生氣的本事也是一流,從來都只有他噎得別人說不出話的份兒,哪有他被氣的道理。
於是,陳越陽收回胳膊,轉身躺回床上,幽幽地說:“沈時蒼啊,我今天才發現你的手……又涼又軟,一次沒用過也太可惜了。”
聞言,沈時蒼迅速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黑暗中,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帶了絲抵禦的意味:“你要做什麼。”
“也沒什麼,”陳越陽側過身看他,又拿起手機晃了兩下,極為欠揍地對他說,“你上次說,你從來沒有過對吧?那我現在想試試,你到底是喜歡歐美的,還是喜歡日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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