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間不會因人的急迫就放緩腳步, 一轉眼便到了‘七夕雀’最後一日。
幾日間隔, 鬱承淵再次踏入穆靳的帳篷。“前輩, 今日已是‘七夕雀’最後期限,前輩對疫情研究可有進境?”
那聲勢浩大的方法, 若是能夠不用, 自是不用為妙。
穆靳不願直接使用那一方法,大概是考慮到控制輿論所需的人力。在鬱承淵看來人力的損耗倒不值一提,只是擔心會有人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崇國出現了一個宗師等級之上的武者。
崇國的武力值在數國之中本就是最高, 再有宗師之上的武者, 其他六國的皇帝睡覺都睡不安穩,極可能聯合起來針對崇國。
穆靳放下手中的毛筆, 看著紙張上的字跡。“幾日時間倒是研究出了一張各族通用的藥方, 只是以我目前的修為無法將其錘煉成丹藥。縱然我有心拼著損傷根基的風險去試一試,成功幾率也十不足一。”
築基之後穆靳將不少心思花費在這個世界的草藥身上, 他想要趁著世界初生之機,攬天下資源為己用, 當然要先瞭解這個世界的資源。不同世界所孕育的資源有一部分相同,更多卻是不同。
研究疫情不會延誤熟悉這個世界藥草的藥性, 穆靳的確認真將疫情研究了一番。他短時間內倒是找到了理論上可治癒瘟疫的丹藥, 但這丹藥已經超出了築基期的範圍。
這個世界還沒有築基期以上的定義,直接煉製十不存一的成功率都是往高了說的。
他也察覺到了丹藥還有改善的餘地,顯然他已經沒有了將其壓到築基期以下等級的時間。
“前輩切不可冒險。”如果穆靳煉製丹藥出現了問題, 另一種方法也無法施行, 屆時就是天地大禍。“朕已經安排好了人手, 只要異象出現便會引導眾人傳言,耗費不了多少氣力。”
“我自知輕重,不欲嘗試。”穆靳看向那透過門簾間隙進入帳篷的光線,判斷出現在的時辰。“陛下覺得何時出手最為穩妥。”
“既然會出現異象,那自是午夜出手最妥。彼時大多百姓都已安眠,傳言也能更好控制。”鬱承淵毫不猶豫的開口。
穆靳卻沒有直接應下,“到時必會有金色光芒出現,若引動雞鳴,亦有不少人能夠窺探。”
鬱承淵對那可能出現的奇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唯一會考慮的自然是圍觀人員。穆靳這麼說那光芒必然會十分耀眼,足以讓獸類誤以為是太陽。“如果有光芒顯現,白日倒是比午夜更適合。前輩對奇景可有其他瞭解?”
“雀鳥。”穆靳微微搖頭,“除此之外,我亦無從知曉。”
“既是如此,那便定在今日酉時。天色未暗,有光芒出現也不會太過耀眼。又值晚膳時間,百姓多已歸家用膳。”鬱承淵拍板決定了時間。
“可。”穆靳應下。
鬱承淵隨後詢問了一句,“前輩可還要做什麼準備?”
“該準備的我之前便已經準備妥當,如今便是等待時間到來。”穆靳將桌上的藥方收入一旁的瘟疫全集內。
鬱承淵看了一眼穆靳放置棋盤的方向,“朕今日亦無其他安排,不如你我對弈幾局?”
穆靳微微搖頭。
鬱承淵有兩分可惜。因他帝王的身份,能和他對弈的人實在少之又少。這些與他對弈的人之中,能贏他的更是寥寥無幾。
雖然他棋藝的確不錯,但也未達到真正的頂尖。之所以多勝而鮮少敗,更多的是因為那些臣子們不敢或是不願贏他。穆靳與他對弈時顯然不會有什麼顧慮。
只可惜他興致勃勃,穆靳此時卻無興趣,他也只能歇下這個心思。
“你剛突破宗師,武學上遇到的問題應不在少數,可須我為你解惑?”穆靳主動提議指點。
鬱承淵顯然暫時不準備離開,他也不想將時間耗費在那開盤結局就已經註定的弈棋上。兩人總不能一直對坐無言,指點郁承淵武學倒不失為一個好的方式。
“我在武學上的確有一些困擾。”突破了宗師,最直觀的感覺不僅力量拔高了一截,眼界也寬大了許多,隨之疑惑也就更多。
這幾日鬱承淵除了關注疫情,其餘時間都用來思索研究那些,但收穫極少,而且不知正確與否。
他身邊一直有修為高深的武者存在,但他遇到問題之後總是會自己先探究一番,實在無法解決才會請教他人。
不僅是太多的指引有可能讓他產生依賴,更多是因為將問題一次次拋給他人亦會一次次欠下恩情,沒有人有義務一直為你解惑。
穆靳此時主動提議,鬱承淵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甚至還有幾分驚喜。
“具體如何?”穆靳隨口詢問。
郁承淵和穆靳一問一答,不知不覺便接近酉時。
穆靳起身,“我尋一僻靜之處動手。”
“朕為前輩護法。”鬱承淵緊隨其後。他留在帳篷內一日,等的便是這一刻。說是前去護法,郁承淵其實並不覺得穆靳會遇到危險。他只是以此為藉口,想要見識見識穆靳的手段。
穆靳猶豫了一瞬,隨後點頭。“也好。”
話音剛落,鬱承淵便覺手臂一緊。
極少與人這樣近距離接觸的鬱承淵,身體下意識的僵硬了一瞬。
剛想說什麼,迎面襲來的厲風便讓他閉上了嘴巴和眼睛,在無法視物的時候,耳畔的風聲更顯清晰。
如不是他自身也達到了宗師之境,這輕功速度帶起的厲風就足以他受傷。
郁承淵直觀的感受到了他與穆靳的差距。
閉目之時,時間要顯得漫長許多,事實上穆靳帶著鬱承淵從帳篷到目的地,也不過是一盞茶時間。
風聲消逝的瞬間,鬱承淵連忙睜開眼。
不等他說什麼,穆靳便放開了握住鬱承淵手臂的手,“得罪了。”
“前輩也是事從緊急,朕理解。”鬱承淵面上已無半分不適,如往日一般進退自如。
環顧四周,周遭的景色盡入眼底。
“我們在安豐山山頂。”鬱承淵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從此處向遠處眺望,山下的一切盡收眼底。一面是汪洋,一面卻是繁華的城市。這座安豐山仿佛是靜與動,生於死的界限。大水造成的破壞更為一目了然。
“是。”穆靳不等鬱承淵發問,開口解釋了來此地的原因。“此時地勢最高,最容易將能量引導到災區各處,能夠降低我的消耗。”
郁承淵頓時了然。“前輩,朕是否要退後些許?”
“不必。”穆靳掌心一翻,手中出現了七隻金子雕刻成的雀鳥。
雀鳥不過是指甲大小,但卻十分精緻,其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七隻雀鳥形態各異,自有幾分嬌憨。
鬱承淵雖是見慣了大師級的雕刻,視線仍是被吸引了一瞬。“這雀鳥可有什麼奇特?!”
“它們本身倒沒什麼奇特,奇特的他們的動力。”穆靳手掌在一隻雀鳥的鳥喙處撥動了一下,那尖利的鳥嘴在他的指尖劃下了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液從裡面流出。
鬱承淵開口提醒以示關切,“前輩小心。”
“無事,我本有意為之。”穆靳指尖的血液只流出了七滴,便毫無徵兆的止住。
鬱承淵剛想問為什麼,便因接下來的奇景失了聲。
那由金子雕刻的雀鳥,仿佛活了一般,從穆靳的手指上叼走一滴血液吞下。
隨後它們蹭了蹭穆靳的手掌,扇動著小翅膀朝不同的方向飛去。
這也是宗師之上的手段?!
郁承淵對穆靳的境界產生了狐疑,倒不是懷疑穆靳是否達到了宗師之上,而是懷疑穆靳超出了宗師幾個等級。如果只是剛剛突破宗師,能化死為生?
“這七隻雀鳥類似機關獸,只是作為他們動力的能量特殊。”穆靳可不想讓鬱承淵太過高估他的實力。若是以為他能化死為生,日後求到他頭上,屆時做不到豈不是會平添麻煩?
“穆前輩所學廣而精,朕甚羨。”鬱承淵眺望了一眼雀鳥離開的方向。雖然他未近距離觀察,但以宗師的眼力也將其神態動作看得八九不離十,可以以假亂真。
穆靳笑而不語。若是有足夠的時間,多數人都能做到知之甚廣,只要肯下功夫精通也沒有那麼困難。除非某一項技能的資質差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這樣的可能性小但也不是不存在。神界便有一位魔君,始終不通音律。
“前輩還請繼續,朕儘量不再打擾。”郁承淵見穆靳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猜測可能是因自己延誤。抿了抿唇,不欲多言。
穆靳點了點頭,微微眯起眼眸,依舊未有下一步動作。
鬱承淵心下有困惑,卻沒有再次詢問。不知等了多久,鬱承淵有些忍不住開口的時候,終於出現了變化。
穆靳的身形緩緩浮起,停滯在半空中。月色灑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那一身出塵的氣質,染上了幾分肅穆。這般場景,神似神話故事的開端,仙神臨世。
他的手指在空中似是毫無規律的點觸,每觸碰一個位置,那裡便多出一個金色的絲線。絲線從他指尖蔓延至遠方,消失在天際。在他指尖點下的瞬間,一聲嘹亮的雀鳥叫聲,天邊浮現出一隻雀鳥的虛影。
手指共在空中點觸了七次,這樣的景象也就顯現出了七次,七根光線聚集於他之前受傷的右手食指。
鬱承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眼前的場景和他之前所以為的根本就是兩回事,這樣偌大的光影武者很難創造,引導輿論極為困難。
不過倒也不一定壞事。縱然無法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將一切引導成偶然,也可以說成天降祥瑞,倒是能隱隱提升他在民間的聲望。
穆靳將自身的靈力匯入到絲線之中,像是一道金色的光幕,沿著絲線向天地間灑下。光幕每劃過一片區域,便可以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金色光點。從山頂往下看,整個安豐山上的生物都被染上了金色,像是瞬間踏入了另一個金燦燦的世界一般。
光幕籠罩了災區和附近郡縣,其中還有幾道光芒輻射出去,前往更遙遠的地方。
鬱承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下,一棵小草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金色的光點,細看能隱約發現是雀鳥的形狀。遠看這些小雀鳥照亮的生物還有幾分美感,近看讓人頭皮發麻。
不僅是這些生物之上,周圍的空氣中、山下的汪洋裡,也有星光點點。不少人認為安全的臨近郡縣,也偶有光點閃爍,只是相較於災區要稀疏許多。
一個像是生物整個變成了金色,一個從遠處看更像是天上的星河出現在了地面有種空間錯亂之感。
這些光點,應該便是瘟疫的本因。之前並未聽聞臨近郡縣有人出現疫情,想必是因為他們體內的光點還不算多,不至於發病。如果再耽擱些時日,就不一定了。
郁承淵抬頭看了穆靳一眼,讓瘟疫的本因顯現出來並不是目的。目的是將它們從生物體內驅趕出去,在天地間徹底泯滅。顯然比起剛剛聲勢浩大的場景,接下來的舉動更為重要。
穆靳抬起左手,手指飛快的在空中滑動。他手指滑動的軌跡,用金色的光芒呈現出來。
看起來像是沒有絲毫規律的線條,但隱隱又給人一種,玄奧、神聖之感。若是有修真之人在此,自然會認出這是符咒,而且是少有的佛家符咒。
穆靳隨手一揮,那偌大的符咒飛快縮小,印入他右手食指指尖。
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在空中的身體一頓。
只是一瞬,一直關注他的鬱承淵卻無法忽略。他心不由的跟著一提,這次的事顯然沒有他想像中的那般輕鬆。
視線不由的上移看向穆靳的面容,欲借面色判斷他此時的狀態。很快他知道這個方法不可行,穆靳整個都籠罩在金光之下,根本看不清面色。
鬱承淵不由的抿了抿唇,一股無力感瞬間蔓延了整個身體。
自出生到現在,他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想要提供幫助,但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隨意想想也知道,他若是貿然動手不僅不是幫助,反倒是添亂。
究根結底,還是他的武學實力不夠強大,學識不夠淵博。
穆靳不知地面上的鬱承淵心情複雜,他手中繪製的符咒終是落下了最後一筆。
左手微微一拂,將金色的符咒打入右手食指的指尖。一個個肉眼可見的梵文順著七根絲線來回盤旋,金色的符咒在七根光線上時隱時現。
一聲尖銳的鳥雀鳴聲從穆靳立身的地方響起,一條條金色的線條從穆靳腳下蔓延到各處,形成一個偌大的金色符咒。從山頂往下看,符咒囊括目光所及之處。
像是神明用巨大的毛筆在地面上塗鴉,遠看那金色的線條像是一條極為曲折的河流。只是其中流動的並非是水,而是金色的能量。
金色的符咒繪製的速度極快,若是以常人的目光去看,只是一瞬它便繪製完成,下一瞬整個符咒便隱匿了起來。武學修為不夠高深,只會以為自己出現了瞬間的錯覺。
七隻雀鳥高聲啼鳴,鳥雀的虛影同時出現在七個方向。那些散落在各處的金色光點,像是得了什麼命令一般,從自己原有的地方飛了出,彙聚在虛影之上。虛影被這些光點,填補成了金色,遠看除了顏色不同和真正的雀鳥伍壹。
同時,穆靳的手掌一震,不由的後退了一步。下一刻,便從半空中墜落。速度雖然比直接掉落要慢上許多,但比起之前漂浮的速度,卻是不知道快上多少倍。落在地面的瞬間,揚起了周遭的灰塵。
鬱承淵用內力壓下周遭的灰塵,迎了上去。“前輩。”
穆靳不等鬱承淵觸碰到他,便抬手制止。“還沒有結束。”
“前輩,你還能堅持嗎?”穆靳雖然極力表現的和平時一般,但他的聲音隱約有幾分虛浮感。
穆靳四處眺望,看著七隻雀鳥從不同的方向飛來,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自然。”
“有什麼是我可以做到的?”鬱承淵語氣難得柔和了幾分,自稱也從朕變成了我。
“在旁邊看著就好。”穆靳說完閉目,低聲念誦佛經。
金色的梵文從他身邊映照出來,宛如一張大網向天空蔓延,將那剛剛飛至的七隻鳥雀捆縛在空中。鳥雀體內,也有金色的梵文飛出。內外夾擊之下,那高聲啼鳴的鳥雀,聲音一次不如一次嘹亮。
穆靳每念誦一個梵文,鳥雀身體之中便有一個個相同的梵文匯入鎖鏈之中。待穆靳最後一個字落下,鳥雀便完全熄了聲息。
那密實金色的鎖鏈仍舊在原地盤旋,儼然是個花苞形狀。
穆靳睜開眼,淡淡一笑。幾乎同時,那金色的蓮花一層層的綻放開來。待蓮花完全綻放,蓮臺上出現了一個素白色的身影。看不出具體模樣,只讓人認出是個盤膝的佛陀。
看到那佛陀,穆靳也有些驚疑。
他雖然知道第一次借用佛門手段肯定會有跡象出現,但本以為頂多是個初級異象。至於佛陀……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佛陀存在!
佛陀和仙神一般,亦是強大的修者。佛門更重修心,在他們看來閱遍萬世也是修心。因此不少佛陀都致力於發展信徒,在信徒請願之時便可將他們的經歷盡收入眼底。所以佛門之中有不少神跡出現,眼前這神跡顯然便是佛陀臨世,在異象之中也屬高級。
待看清那佛陀的形象,穆靳便轉驚疑為無言,那形象分明是他。
並不是他目前身體的模樣,而是他的神魂模樣,也就是他在神界的真實面貌。目前他這具身體雖然也在向著那個形象靠近,但顯然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這形象這麼模糊,縱然他真身站在這裡,也少有人能分辨,倒是無需擔心會有什麼麻煩。
這個世界的規則……還真會省事。想要做一個佛陀降世的形象,又沒有具體的定義,直接拿念誦經文的他來充數。
他對做佛陀,可是一點興趣也無。
“這下似乎不需引輿論向祥瑞引導了,沒有人能曲解這次異象。”這佛陀出現的好處也顯而易見。這個世界雖然沒有修真,但信佛之人不在少數,他們認可的是佛的經文而不是力量。
穆靳提前通知鬱承淵,是因為捆綁雀鳥的景象可能被人曲解。
雖說異象出現瘟疫消失,大多數人只會往好處想,但也不能確保沒有有心人會利用雀鳥被捆綁來說事。畢竟最開始,雀鳥的形象比較神聖。不好的輿論,對帝王來說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讓他提前做好準備,無論日後是否會因為這異象出現麻煩,鬱承淵都不會將責任推給旁人。
只是沒有想到,異象之後會出現佛陀。這樣的異象,可以直接稱之為神跡了。
看到這佛陀鬱承淵亦知曉,百姓們無需他再多此一舉的去引導。他需要考慮的應是如何給那些國外的探子們一個似是而非的說法。
“結束了?”鬱承淵從始至終只看了一眼天空中的佛門奇景,便一直在盯著穆靳那有些蒼白的臉。似乎那只存在於傳說的異象,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結束了。”穆靳明顯放鬆了許多,從語氣中便可以隱約聽出來。
單純用力量徹底壓下一場災難,需要比用技巧更為強大的力量。對穆靳來說也不能說輕鬆,足用了九分力。
在金色雀鳥的幫助下,依舊用了九分力。若沒有當初從棺材上取下的‘鎮魂釘’,無法借用其中的帶著佛性的民意,他怕是要直接用十分。一場完成下來,他必然會十分狼狽。
這場災難在築基期的解決範圍之內,但天地卻不會讓災難沒有任何傷亡,沒有傷亡的災難還能稱得上災難?
如果穆靳繼續研究這個世界的醫理,可能會有其他的解決方式。若是穆靳願意放緩腳步,一點點的解決也不會這麼麻煩。但,顯然兩種方式都會有所傷亡,而且場面也不如今日這般震撼人心。
穆靳看了鬱承淵一眼,麻煩一點並不是壞事。有鬱承淵在場,越是麻煩越是吃力才是好事。
之前的姿態,的確是因為力量的反震,不過他的面色的確稍有調控。
“我帶前輩回去休息。”鬱承淵說完便伸手攬上穆靳的腰。
有之前的一番體會,他深知被人握住手臂帶著前行不怎麼好受。穆靳此時身體虛弱,這樣的姿態可以稍微舒適一些。若是他實在虛弱到一定程度,也可直接倚靠在他的身體上。比起穆靳的身體狀況,些許越矩自是不值一提。
他剛剛運起內力,準備使用輕功帶穆靳一起離開。
穆靳突然臉色一變,轉頭看向天空。
鬱承淵有些疑惑,也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靜坐的佛陀突然抬起右手,朝著那片山下的汪洋緩慢伸出。在伸出的過程中,他的其餘四指緩慢蜷曲,只留下一根伸直的食指。他食指碰觸到汪洋的邊緣,極為隨意的一推。那汪洋卻像是接觸到了極大的力道一般飛速後退,直直退出了村落。
豐江本已是容納不了這麼多的汪洋,但這些水卻毫無阻礙的匯入了江水中。豐江的水面不僅沒有上漲,反倒還下滑了一段,恰好卡在安全的位置。
“神佛真的存在?”一向不信神佛的鬱承淵,此時確實忍不住懷疑畏。
穆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一句,“你認為神佛是什麼?”
鬱承淵看著那緩緩收回手的佛陀,在他那模糊的形象上停留了許久。“強大的人?”
“沒錯。”穆靳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鬱承淵有些難以相信,但又覺得似乎只有這個才能解釋。如果神佛真的是天生地養,那他們為何會與人有相同的形象?“真的有那麼強大的人?”
“這個世界暫時沒有。”穆靳給了鬱承淵準確的答案。
他現在倒也可以退水,但做不到那麼雲淡風輕,也無法讓河床整個下陷一定的距離,還不符合鬱承淵所說的強大。
穆靳踏入築基期在前,那些卡在宗師境界的武者,便有了突破的可能。
郁承淵本身也是宗師境,以他的資質和目前的年齡踏入修行之路應該只是早晚的事。
若此時說有,哪一日鬱承淵詢問他那些人在何處,他要如何證明?他可沒有帶著鬱承淵穿越世界的能力。
“前輩可否告知朕,你超越宗師幾個境界?”鬱承淵問出了他此時所關心的另一個疑問。
“一個境界。”穆靳亦沒有隱瞞。
郁承淵有些難以置信,宗師和穆靳展現的能力之間差距實在太大。
穆靳察覺到他的心思,反問了一句。“你可知突破宗師境之後是什麼?”
鬱承淵搖頭,不僅他不知。在穆靳出現之前,世上之人否決了宗師之後有更強力量存在。
“由武入道,宗師境是武學之極限,築基則是修真者道路的起始,你也可以看作是初步踏入傳聞中的‘仙神領域’,那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前的領域。”這個世界沒有修真者的定義,倒是有仙神的傳說。
這個世界也有‘修佛’、‘修道’的存在,他們修的不是某種可以長生的功法,而是‘佛經’、‘道經’,這樣可以令人心境安靜的經文。縱使是在那些有鬼怪出現的奇聞雜談裡,佛與道也是利用經文來致勝,僅是類似‘鎮魂釘’那樣多出個載體,而不是類似神魔傳說的手段。
穆靳之前施展過的‘煉丹術’,在這個世界更是沒有半分傳聞。此世的醫術的達不到煉製丹藥的地步,頂多是將湯藥用特殊手段提純凝固,揉搓成圓球狀,那也只稱為‘藥丸’而非‘丹藥’。
靈丹妙藥的說法倒是存在,但是只存在仙神的傳說中,而天神在此世傳說中是天生地養與人無半分聯繫。
“築基只為起始?那終點在何處?”郁承淵原以為穆靳不過是尋到了突破宗師的手段,未曾想居然會聽到這樣讓人震驚的言辭。不過以穆靳表現出的手段來看,築基這一境界的確可以稱之為踏入了仙神領域。
“修‘真我’,又如何有終點?力量本是從無止境。”曾為魔君的穆靳,自是有資格這般言辭。
“永無止境。”鬱承淵忍不住感歎。
抬頭看向那空中已經逐漸消散的神佛虛影,這讓他極為無力的神佛也不是終點。
有這樣對力量的定義,也難怪穆靳能將‘宗師之上再無道路’這個宗師為自己施加的限制打破。墨守成規的人,再優秀也難以逃出束縛。
“人一直都走在探索力量的道路上。”穆靳在神界被尊為魔君,戰力也位於頂端,仍在不斷尋找讓自己更強的方式,其他的神君魔君亦是如此。
鬱承淵再次將視線放在穆靳身上,他的確一直都走在探索力量的道路上。“前輩可知築基的下一步要如何邁出?”
“每條道路都是從易到難的,武者是這樣,修真者也是這樣。初入修真之路,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只要資質足夠,又有修煉之法,前面的境界不會成為阻礙。”前期修者最大的桎梏反倒是資質,修煉功法的好壞都要放在後一位。
郁承淵連連點點頭,這和習武應該是一個道理。
武學資質好的比起武學資質差的人,學藝的速度總要快一些。不同的內力功法修煉起來有不同的效果,有的修煉速度快,有的修煉出的內力更為強大。雖然框架是一樣的,不過一些細小的差距便會讓功法與功法之間區分開來。
穆靳對下一個等級也有一定的瞭解,怪不得他會直接給自己的修行方式一個新的定義。直接稱之為修真,而非修武。
“這個世界上只有前輩擁有修真功法?”鬱承淵語氣帶著疑問,心下卻極為肯定。
“的確如此。”另一個世界的修真功法不計其數,這個世界上卻只有他自己擁有。穆靳同意了鬱承淵的說法之後,也不忘開口解釋。“偶然得到了修真之法的傳承。”
穆靳重點強調了‘傳承’兩個字。
鬱承淵聽聞卻是與他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眸表面上看是相同的平靜。
“我知前輩深意。”鬱承淵率先移開了視線。
這次前輩言辭之間當真稱不上嚴謹。可以肯定的告訴他這個世界沒有‘神佛’,只有他自己擁有功法,卻非要說自己是得了傳承。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修真的傳承,以穆靳的性格怎會肯定的說‘沒有其他人擁有功法’。既然有一個傳承,肯定還會有其他。穆靳怎麼能保證其他傳承不會出現,只可能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傳承!既然這個世界沒有傳承,穆靳又怎麼能得到?!
無非是有諸多顧慮,不欲承認而已。他自是懂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穆靳自然看出了鬱承淵的誤解。那看似自相矛盾的話,正是事實。
說實話可能被一時誤解,而說謊則隨時有可能被拆穿。在兩者之中,他選擇了真實。至於沉默?世上有個詞彙叫做‘默認’,沉默只會被誤解更深。
穆靳不準備繼續糾結這個問題,鬱承淵也沒有繼續糾結,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前輩可有收徒的打算?”
鬱承淵對自己的天資有信心,但也不會盲目的自信。從宗師到築基這一步攔下了多少人,直接看這數千年的宗師名錄便能知曉,這其中未嘗沒有資質比他好的。
比起他們,他幸運的是遇到了一個已經探索成功的人。
獨門武藝不會輕授予人,但必然會教授給弟子。
穆靳之前便多次教導於他,不過幾日時間他便收穫頗豐,縱使沒有修道之法亦有資格為人師。哪怕不拜師,穆靳於他也有半師之誼。
只是郁承淵已經步入宗師,一直以來覺得宗師高高在上,聽聞穆靳突破了宗師境也不曾有拜師之意。
此時才知宗師與其上的差距比他想像中更甚,相對比而言宗師何其渺小。宗師之上的境界亦是遠比他想像中的更為廣闊,讓他更為嚮往……這才不由生出拜師之心。
“我並無收徒之意。”穆靳說得毫不猶豫。雖說他對鬱承淵幾乎有問必答,但也只是想要與他達成友好合作,並無收徒之心。
在修真界,師徒關係比起血脈傳承更令人重視。他在神界不想讓自己多一份責任,在這個世界亦是如此。
鬱承淵剛想要說什麼規勸穆靳,改變他的想法。
“距離佛陀近一些,對你會有好處。”
穆靳突然開口,讓他只能將欲說出口的話咽下去。
順著穆靳的視線上移,可以看到那佛陀的虛影顏色已經越發淺淡,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褪色’,接近虛無。
在他消散的瞬間金色的光華向四周散落,受益最深的便是站在山頂的鬱承淵兩人。
郁承淵看著那金光融入身體,下一刻他便感覺到了不同。“這金光竟是可以穩固境界。”
“神跡福澤,會彌補目前的弱勢。”穆靳的神識高深,靈力又極為精煉,相對於兩者來說,身體倒是成了弱勢。穆靳得到的福澤,便是強化他那本就比同階修者更為強橫的身體。
“這次是徹底結束?”鬱承淵不希望自己接下來的話再次被打斷。
“或許。”穆靳的口氣之中,難得也有幾分不確定。
“前輩,世人都說有事弟子服其勞。若是收徒……”鬱承淵剛說了兩句,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線,讓他覺得有些刺目。
他連忙向後退了一步,同時伸手拉了穆靳一把,將穆靳從他站立的地方拉離。
穆靳跟著他的力道往右側偏移了身體,鬱承淵卻發現那直直從天而降的乳白色光柱像是盯上了穆靳一樣,也跟著偏移,直直的撞向穆靳。
“功德乃是行善之後天地獎賞,對修者有好處。”不等鬱承淵詢問,穆靳便開口解釋,隨後感歎了一句。“功德本是無形無跡的融入人體內,只有極其龐大的功德才會顯露痕跡,沒想到賑災會有這樣的收穫。”
穆靳在神界根本就沒有見過實質性的功德,倒不是因為他不行善,只是因為功德的數量難以顯露痕跡而已。在神界別說是救江南這麼一小片區域的人,就算是救一個國家、一個種族,功德也不會顯形。在天地看來,這種善舉已經算不得什麼,他們見過更多的善。
他此次趕在百姓沒有傷亡前賑災,一則是擔心這場災禍的因果會算在他頭上,二則是他籠絡帝王之心的手段,功德的收穫並不在他預想之內。這麼多的功德,實在是意外之舉。
神界之中素聞新生世界內會有無數資源,功德應該也是其一。
只是救下了江南這片區域的人便能夠得到這些功德,那麼如果……
“此次前輩以一己之力讓世界免一大禍,確是功德無量,有如此獎賞實為正常。”郁承淵聽聞穆靳的功德之說,自發領悟了‘功德無量’這個詞彙。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穆靳心下卻是知曉最根本的原因是這方世界的天地還沒有見過什麼世面。
他是第一個做到的人,獎勵豐富到讓人意外。如果後面有人效仿他,獎勵會一次次被削減,最終近乎虛無。
鬱承淵沒有像剛剛那般立刻提及收徒之事,而是抬頭看向天際。
穆靳啞然失笑。“這次必然已經結束。”
鬱承淵連忙收回視線,看向穆靳。“前輩……”
他剛開口說了兩個字,穆靳便抬手制止。“道不可輕傳。雜役之道、醫術之道、武學之道……諸多領域皆是如此,修真之道亦是如此。”
鬱承淵聽聞卻是眼前一亮,面上也浮現出驚喜,數個呼吸後方才恢復常態。
雖然穆靳依舊沒有答應收他為徒,但之前他是直接拒絕,這一次言辭分明有轉圜的餘地。
鬱承淵不知是什麼讓穆靳突然改變了想法,亦不準備深究,而是直接順水推舟。“晚輩任由前輩的考校,若是不能通過,自不敢再提收徒之事。”
只要穆靳有收徒之意,無論什麼樣的考驗,他都一定會通過。
“我近日會留在江南。”穆靳沒有多言。
功德讓他改變了之前的想法。他的確不願意承擔來源於弟子的責任,但當這份責任帶來的好處大到讓他也側目的程度,亦會考慮一二。何況弟子與弟子也有區別,記名弟子和真傳弟子差別可是甚大。
郁承淵卻領悟了穆靳的意思。
他所言所行的每個細節都將考驗的一部分。只要他有哪一點做得不合穆靳的心意,便會失敗。
郁承淵對自己向來自信,甚至在某些人眼中他有些自負,但此時依然覺得有幾分壓力。這壓力沒有讓他退縮,反倒讓他眼眸中的鬥志更盛了幾分。
“不知晚輩有沒有榮幸帶前輩下山?”鬱承淵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伸手,而是先問詢了一句。
“可。”穆靳看了鬱承淵一眼,開口回應。
鬱承淵伸手攬住了穆靳,運起內力像山下賓士而去。
和穆靳之前只講究速度的趕路不同,他還為兩人加了一層內力防護。不僅不會讓隨行著難受,若是有心甚至可以欣賞沿途的風景。
鬱承淵這樣做不僅讓人看到了他細緻的一面,亦能夠不著痕跡的展現他對內力的細緻掌控。
穆靳面上的神色淺淡,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