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裴裕吃過宋女士準備的夜宵， 洗了澡也沒再看書，就回屋裡躺著睡下了。他和程澤賢是一起進入農場裡的。

　　在晴朗寬闊的農場裡，兩人遠遠地看見對方後都走向彼此。程澤賢心裡還想著剛剛在家門口裴裕問的那些問題，甚至在剛才洗澡時，他還因此分了神， 不禁大膽地揣測，裴裕這麼問的意思。

　　他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只叫他為之一顫，程澤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壓在心底的，他見到裴裕，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只能動了動嘴唇， 最終說：“這周陪你一起去買雞崽。”雞窩裡有些母雞都漸漸開始不下蛋了， 再養會越來越老， 他們只能源源不斷地買小雞崽這樣， 而逐漸衰老的母雞只能宰殺吃掉。

　　“我在想， 能不能直接由這些雞孵蛋， 養出小雞崽呢？這樣就不用一直去市場上買了。”裴裕說，他在市場裡買各種各樣的東西，買多了市場裡的攤販都要記住他了。

　　“可以試試。”

　　兩人將小機器人身上設定好的撿雞蛋程式刪除，接下來就任由那些雞蛋留在雞窩草垛裡， 能不能孵出來還得觀察上兩三天。

　　雞窩旁邊的奶牛聽到他們倆說話的聲音，“哞哞”地直叫著喚他們倆過去餵食。程澤賢等著裴裕用平板[一鍵收穫]了牧草、玉米杆後，拎起來到牛棚裡喂兩頭奶牛。

　　這兩頭奶牛好像還通人性似的， 乖巧地仰著頭要蹭蹭程澤賢，程澤賢小心地避開，頓了一下，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它們的腦袋，把草料倒進食盆裡，兩頭奶牛當即低著頭開始嚼食起來。它們也養得肥肥胖胖的，完全不像當初買回來時的瘦小樣兒。裴裕觀察得仔細，知道它們也不會撐壞自己，反而更可能餓肚子，只要進來農場就會給它們餵食。

　　裴裕從程澤賢手裡接過空竹筐，給奶牛喂靈泉水，餵養了所有的動物，打理了新種的蔬果，裴裕把上次小商鋪升級獎勵的木制籬笆全部搬出來使用了，在新開闢出來的土地上劃分出相應的種植區域，圈圍上籬笆，以後還能放養雞崽。

　　這一大片新開闢的土地有十五畝地，裴裕又再次劃分出一畝地給種蔬菜——宋女士的“幸福多吃點”每天需要的蔬菜量也不少。靠近水源的五畝地則用來種稻米、小麥，他們倆還用鋤頭挖了幾條水道，引著溪水流進這兒。自從農場不斷升級後，溪流的水量越來越大，現在水能沒過他的腰身了。

　　前些日子裴裕買了穀種，眼下還被靈泉水浸泡著育秧，轉移到肥土裡後出苗飛快，這幾天就可以播種下去了。裴裕自己沒有下田插秧，但是曾經在路上看過別人彎腰丟秧苗，如果是親手插秧一定很累，幸好現在可以用平板[簡易種植]。

　　至於剩下的九畝地，兩人則給種上了黃豆、黑豆、綠、紅豆等各種五穀雜糧，考慮到宋女士店裡水果果汁的生意好，而且再過不久可以上新品水果撈，裴裕還擴種了火龍果、西瓜、草莓、水蜜桃和芒果等等，老兩批的火龍果抽的條特別濃密，給它們修剪枝幹，新剪下來的枝幹又可以繼續扡插栽種。

　　裴裕心裡有更多的想法，他不僅僅是想著只栽種這些日常的水果，還想著嘗試種些哈密瓜、獼猴桃、榴槤、山竹、藍莓、櫻桃等等，但是這些果樹的種子、幼苗不容易購買，他擔心在網上買回來的種苗品質不好，只能暫時記著。

　　“收百香果嗎？”程澤賢看了眼百香果棚，他們倆幾乎天天都用[一鍵收穫]采成熟的紫紅百香果，但藤條枝葉間的百香果卻像是摘不完似的，甚至還能瞥見它們陸陸續續又開起了紫花兒。

　　“收，明天還要給王勁恒和簡超帶兩杯呢。”裴裕說道。

　　這回又收了五六百個果子，裴裕把果子裝進麻袋放到家裡後院裡，明天宋女士會帶去小店。

　　程澤賢看他要把剩下的果子都放在小商鋪裡，心領神會當即就幫他拎了起來。

　　“謝謝柳丁！”裴裕想到他今晚被燙著的手心，“你的手還紅嗎？”

　　程澤賢回他：“嗯，早好了。”洗澡前他還用後院裡的蘆薈敷了。

　　小商鋪最近沒有做成多少生意，因為店主人裴裕心思不在這邊，今天他們倆剛一踏進位面小商鋪裡，風鈴聲就響了起來，客人當下就來了。

　　兩人看過去，這次來的客人是蘭度，裴裕和他打了招呼，就見蘭度很是驚訝地看了看裴裕，又朝他身邊看了眼說：“這位是你的臨時工？”程澤賢和他對視了一陣，知道蘭度是看見自己了。

　　一直以來都被當成隱形人的程澤賢心裡疑惑又警惕。

　　“……啊？”裴裕茫然，反應過來原來蘭度是看見了程澤賢，驚訝地瞪大眼睛問他，“你能看見他嗎？”

　　“是啊，這不還正瞪著我呢。”蘭度開玩笑說，他其實也暗中打量著裴裕身邊的人，直覺就告訴他這人深藏不露。

　　裴裕噎了一下，反駁蘭度：“他才沒有！”旁邊的程澤賢很是自然地就伸手揉了揉裴裕的後腦勺，示意他沒關係。

　　目睹了一切的蘭度眼球咕嚕一轉，發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他擁有治癒館那麼長時間了，從沒想過要讓別人知道，更不可能會帶除喵喵獸之外的生物進來位面小商鋪裡了。而裴裕和他身邊的男孩這樣，顯然是共用了這秘密，都很清楚位面商鋪的事兒。

　　蘭度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從剛才的對話裡，似乎很久以前他們倆就是一塊兒在商鋪裡了，只不過之前的客人一直沒看見男孩的身形，他猜測，可能是被位元面交易器的保護系統遮罩排除在外了。

　　那現在他能看見這人的樣貌了，說明系統已經將他劃入安全範圍，允許出現在客人的眼前。系統是根據宿主的情緒想法自動運行的，只能說，是裴裕的想法發生了更大的變化，對這人的接納程度更高，被系統感應接受了……

　　“哎，我還是第一次見呢，一個商鋪裡有兩個人經營……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啊？看你們年紀都不大啊。”蘭度嘀咕著，他們這兒也不算是高等位面，平均壽命估計也就七八十年，不像是老夫老夫啊。

　　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傻乎乎地把這種秘密告訴別人，因為至親至愛的人可能某一天也會變，萬一出現矛盾了，這種事情一旦被曝光出去就是致命的。所以，在蘭度看來，兩人的關係一定是好到了極點，不分你我。

　　迷迷糊糊聽懂了蘭度的話，裴裕臉都漲紅了，心裡又驚又慌，還有點兒奇怪的心跳加快，好像心裡忽然竄出了一頭小鹿，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蘭度：“……什麼啊，我們倆不是那個……情侶。”說完“情侶”兩個字，裴裕耳尖爆紅，耳朵都出現回音了。

　　裴裕聽著自己的心跳得快，想著：蘭度怎麼會這麼想呢？他們……他和柳丁哪裡看起來像情侶了。而且，原來男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嗎？蘭度說起來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裴裕甚至在腦子裡想著自己身邊，但是都沒有發現有哪些人是同性談戀愛的。

　　長期的心思都在學習上的裴裕沒想過這個問題，這裡的大環境也不太適合同性戀人們張揚高調，在校園象牙塔里的學生們也不太懂。不過，裴裕聽完，卻覺得沒有那麼難接受。他甚至默默想，柳丁多好啊，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和程澤賢一起待著最舒適不過。

　　一旁的程澤賢眸光一沉，悄無聲息地在心底裡歎了口氣，看看身邊有些手足無措的人，幾度想伸手捂住他發紅發燙的耳朵。程澤賢走近了，站在裴裕身邊，一邊安撫似的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一邊對蘭度說：“請別欺負他。”話語是禮貌平和的，但蘭度卻覺得這傢伙還挺護著裴裕的，深藏不露的凶。

　　蘭度倒是沒有多大反應，似乎已經認定了兩人的關係，繼續說：“哦，先祝福你們倆了。”

　　“小店裡有新產品嗎？我也想嘗嘗了。”蘭度說道，以往他都是給自家的喵喵獸買吃的，這回是來給自己買吃的。

　　話題轉為交易買賣後，裴裕才緩過來，用手揉了揉兩頰說：“最近農場裡新出了百香果，酸酸甜甜的，你要試試嗎？”

　　“嗯？”蘭度沒聽過這種果子，當下就點了點頭。

　　因為是老朋友了，裴裕直接給他拿了個百香果切開，遞給他小銀湯匙挖著吃。蘭度一下子就聞到了那股濃郁的酸甜氣味，毫無防備地就吞咽了下口水。

　　他接過百香果，用小勺子挖著吃，那黑籽兒哢嚓哢嚓地響，吃起來一點兒也不優雅，但是滋味竟是相當的美妙，一個百香果兩三口就能吃完，蘭度舔了舔嘴角，看向裴裕：“很難描述這種感覺，我現在想吃更多的果子……”

　　“哈哈，這兒還有很多，你要買一些回去嗎？”裴裕給他試吃了，緊接著就擺出了小商人應有的氣場，談起了交易。

　　蘭度哭笑不得，點點頭：“好，這要怎麼賣？”

　　“二十星幣三個，你想要買幾個呀？”裴裕回答說。

　　“我要三十個。”蘭度說著，連接上了星雲支付了兩百星幣，同時又問，“店裡還有沒有罐頭呢？如果沒有，我隔幾天再來。”

　　“店裡沒有存貨了，得去捕撈加工，可能得花些時間。”裴裕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最近學習忙，又關注著媽媽的小吃店，對小商鋪的事兒也沒那麼上心了，沒有捕撈大魚做罐頭。

　　“行吧，那我下次來。”兩人交易成功後，蘭度和裴裕擺擺手，也朝程澤賢道別，“回見了。”

　　送走了蘭度，商鋪裡只剩下兩人，裴裕腦子裡又回蕩起剛剛蘭度說的話，有些暈乎乎的。旁邊的程澤賢見他這樣，也不急著說話，想了想，伸手捂住他發紅的耳朵——他的舉動非常自然，裴裕除了一開始愣了一下，很快就適應了。他對程澤賢的溫柔一丁點抗拒也沒有，在他寬厚的手掌捂蓋後，發燙的耳朵也很快恢復正常。

　　程澤賢自剛剛就一直在想著心事，他感受到裴裕沒那麼緊張，耳朵也不燙了，才把手放下。

　　“……阿裕，你今天晚上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了挺多的。”

　　裴裕見他忽然認真地說起了這件事，也不由得微微仰著頭看程澤賢的雙眼，他看著程澤賢黑幽幽的瞳孔裡倒映著自己的模樣，好像是被看得久了，程澤賢眨了眨眼睛，又濃又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

　　他繼續說：“剛剛蘭度說的……你會反感嗎？”裴裕下意識搖搖頭，怎麼可能呢。

　　程澤賢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後看著裴裕說：“如果我說，我以後也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呢。”程澤賢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除了日常對裴裕照顧地細緻入微，再沒有別的動作流露出自己的一絲心意，他只擔心會給裴裕帶來困擾。但是現在看來，裴裕好像已經有小心事了。

　　程澤賢的聲音很清晰，明明是很溫柔輕細的聲音，但是落在裴裕的耳朵裡卻像是一陣陣驚雷，轟炸著他的心口。

　　“你說的在一起、是那個意思嗎？”裴裕覺得自己的嘴唇可能在顫抖，心底裡卻像是噗嚕噗嚕地湧起了一陣泡泡，很難描述他現在的狀態。

　　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

　　“是。是想一生都在一起的意思。”程澤賢認真地說，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敢說的太快，生怕裴裕沒聽清，同時還不動聲色地細緻地觀察著裴裕臉上的神色。

　　裴裕雙眼都瞪大了，心跳得很快——柳丁是在向他……表白嗎？！

　　“不想看見你和別的女生談戀愛，我挺壞的。”程澤賢說，見裴裕沒有生氣和厭惡的跡象，才鼓起勇氣繼續說，“就是，我喜歡阿裕，和喜歡奶奶、宋姨和小琨的喜歡不一樣的。”

　　聽到這裡，裴裕已經完全懂了，他整個人都有點兒呆滯了，胸口一起一伏，呼吸都不太平穩。

　　“想牽手、擁抱和親吻的那種，喜歡。”程澤賢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情話，自己說得也有些臉紅耳赤了，幸好他的皮膚不像裴裕一樣，白得透紅，一發熱發紅就很明顯。

　　程澤賢說完，見裴裕似乎沒有什麼動作，心裡顫動了一下，感覺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似的有些難受，可是這些深深埋藏在心底裡的話都當著裴裕的面說出來後，竟又有一些輕鬆。

　　他輕輕咬了下嘴唇，頓了一下說：“如果你覺得困擾……不能接受，就忘了剛剛那些話吧，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當然，誰都知道肯定不能像以往那麼相處了、

　　裴裕不是不想回答，他起初是震驚，然後腦子裡又擠進了星雲的聲音：

　　“經綜合檢測發現，言語可信度為99.99%。”

　　“採集到失落情緒。”

　　“憂傷指數持續增加中……”

　　“星雲！”裴裕頭一回在心裡急衝衝地喊它停下，“別分析了。”他難得慌亂，也鮮少見的急躁起來。

　　莫得感情的星雲馬上停止運轉，瞬間變成隱形系統，不聲不吭。

　　它也檢測到了宿主不正常的心跳頻率和激素水準——事實上星雲比兩個當事人還更早地察覺到這種改變，所以今天在小商鋪裡，前來交易的客人蘭度能夠看見程澤賢的身形，以往大夥兒都只能看見貨物“飄”在半空，因為程澤賢的身形被完全隱藏透明化了。兩人的心靈契約自動達成，系統就悄無聲息地更改了設定。

　　只是兩個當事人又青澀又害羞，遲遲沒有說破，如果不是蘭度和系統，說不定他們倆還會一直這麼揣著藏著小心事。

　　“柳丁、澤賢！”裴裕搖搖頭，又收住，憋紅了臉說，“我不會困擾！一點都沒有……”

　　“我、我也和你一樣。”

　　“……嗯？”

　　“我說，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以後也是。”裴裕自己說完，剛剛才將熱度平息下去的耳朵尖又開始紅得滴血似的。

　　兩個人升中考、期末考都沒有這麼緊張過，互相吐露完自己的心意，都感覺渾身的力氣被用光了，心臟的跳動全然沒有了規律。

　　他們倆看了彼此一眼，望見對方緊張又激動的樣子，終於沒忍住一下子彎了嘴唇，笑了出來。裴裕不由自主地伸手碰觸到程澤賢的手，一牽起來才發現，程澤賢的手心居然是濕漉漉的，他小小地吃驚了一會兒，原來程澤賢比他還要緊張啊。

　　這滿手心的汗，要不是他牽起了柳丁的手，可能還發現不了。

　　裴裕滿心都是酸酸甜甜的滋味，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把程澤賢的手握得更緊。他沒有柳丁勇敢，只敢偷偷地貪戀對方的溫柔體貼。

　　而程澤賢仿佛能瞧見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順勢把人輕輕地擁入懷抱說：“不要在心裡想太多，我很開心，可以跟你說出這些話。”

　　裴裕也不是第一次離他這麼近，但是這一次明顯地和之前都不一樣，他的鼻尖縈繞著程澤賢身上茉莉花香味洗衣粉的味道，隔著胸膛也感受到了彼此還在“嘭嘭嘭”劇烈的心跳聲，好像是兩頭小鹿見了彼此，歡快地碰頭躍動，開心地想要打滾。

　　“嗯！”

　　兩人從暖乎乎的擁抱中分開時，呼吸還有些急促，臉色酡紅，程澤賢微微低下頭，伸手輕輕捋起裴裕額頭前有些長的頭髮，小心翼翼地親了他的眉心一下，輕輕淺淺的，裴裕卻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浸入了蜜罐子裡，剛剛就已經滿滿當當的胸口，也湧溢出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