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第十八章
這是一座小樓,也是間賭場。
這座小樓在濟南城內海陵春酒館的後院,由海陵春的角門可以直達。
掌燈時分,小樓上擠滿了人,當中是一桌牌九,一個衣著闊綽,卻輸的滿頭大漢的中年人,正在推莊。
這中年人名董良才,他雖然不是當地的大富豪,卻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牌九桌上的賭注很大,有籌碼有現銀,也有銀票。
籌碼是賭客用現銀向賭場頭家購買的,由頭家對所有的賭客負責;不管籌碼數目的多少,頭家絕對兌現。
這一桌牌九推的很熱鬧,賭牌九的人也很少,凡是賭牌九的人也多多少少贏了幾個,其中最突出的大贏家該是石柱子和毛猴子了。
董良才輸火了,這一莊他竟然敞開推了。
所謂‘敞開推’的意思是,統吃統賠。
下多少,賠多少,沒有限制。
這種賭法,可以在片刻之間傾家蕩產。
董良才目前正面臨著這等局面。
董良才口中吆喝一聲:“離手!”抖手擲出了骰子。
骰子擲出,是個七點,天門先拿牌,尾門第二,莊家第三,初門第四。
天門下注的是石柱子,毛猴子站在背後把風,石柱子的這一注下的很重,他本來就是個大贏家,這一注他是乘勝追擊。
董良才將兩張牌明一暗一的扣在手中;名牌是張虎頭,虎頭十八記,董良才心裡有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抬眼一望天門,石柱子下的注竟是個黃布包兒,黃布包兒裡有多少?他不知道。但他估計:連他輸去的在內,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他總共帶來一萬兩銀子,單是輸給石柱子的已經有武五六千兩了。
這一萬兩銀子,是他女兒云云的私房錢,云云交給他這一萬兩銀子,是讓她還清賭債的,並且千叮嚀萬叮囑,不能再賭了。
可是,這個嗜賭如命的董良才,不賭就心癢癢,而且他心裡還有個想法;手氣壞,總不能壞一輩子,永遠逢賭必輸吧?
眼前,一萬兩銀子雖然輸掉了十之六七,但是機會來了。
尤其是天門的名牌是一張雜五,看看外面已出過的牌,與雜五有關的三丁、板凳、鵝四都露了面,可說沒有配頭。
只有獨一張小五對的紅麼四沒見面,那希望實在太小了。
虎頭十八配比小五配的成分高得太多了,加上一人牌對雜八都還沒見,在或然率上說,莊家是百分之九十九吃定天門了。
董良才把兩張牌往下一合,名牌在上,暗牌在下,往下拉,口中同時吆喝著:“七七八八不要九,千萬不能虎頭樓。”
“虎頭樓”是個大癟十,那就慘了。
結果沒讓他失望,牌露紅,是張‘人牌’;虎頭配人牌,人龍九,百分之百的贏定了。
董良才大笑了,從心底發出了一聲歡呼。
這下子必然連本帶利都撈回來了。
他眉開眼笑地望著石柱子,道:“亮牌吧!大糧商。”
石柱子是以大糧商的身份參加這場豪賭的。
石柱子一見莊家是人龍九,似乎已經涼了大半截了,有點無精打采的翻開了牌,牌一翻開,所有的賭客都瞪大了眼睛。
天下就有那麼巧的事兒,沒法子配的牌,偏偏配上了那張獨一的小五點兒。
紅麼四配黒二三,恰恰是付小五對。
董良才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那還沒有完全干的滿頭大漢再次流出,而且冒出的汗珠子有黃豆那麼大。
完了。
一萬兩銀子完全報銷,還要負債。
但他董良才也算是當地的士紳,總不能不要臉耍賴。
他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子,吸了口氣,問道:“石糧商!黃布包兒究竟是多少?”
石柱子神色平靜地說道:“頭家,麻煩你作個公正人,幫忙打開布包,讓大夥看看吧!”
頭家姓駱,是地方上的混混老大,綽號‘屠夫’,是個玩命兒的狠腳色。
本來也是,不是狠腳色,如何能開賭場?
駱屠夫忙說道:“石客人,董五爺可是本地的大財主,別說只是個小布包兒,就算是大麻袋也賠的起。”
石柱子笑道:“那感情好,就麻煩你頭家動下手吧!”
駱屠夫沒有再說話,心知這小布包兒裡的數目決不會小。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小布包兒。
籌碼並不嚇人,不過是六七千兩之數,嚇人的是一張銀票,那時北六省最大的寶豐錢莊的莊票,數目是十萬兩正。
既是統吃統賠敞開推的莊,沒有理由不認帳。
在這方面,董良才倒是很落檻,不失為賭中君子。
“石朋友!”董良才的臉色煞白,喉嚨發乾,說話的語氣也不自然了,道:“這實在太出人意外了,閣下布包兒裡有這麼大數目的銀票,可否打個商量?”
所謂“打個商量”,不外是分期付款,或是延些日子。
石柱子雙眼悠然一瞪,神色凜然地道:“董五爺!要是我石某人輸了呢?”
“這個……”
“整個布包兒是不是你董五爺的?”
董良才心中不由一窒,勉強地點了點頭,道:“當然!”
“那就請董五爺爽快些,兄弟馬上就要回洛陽了。”
“馬上就走?”
“不錯,一個時辰內。”
“一個時辰內到哪裡去湊十萬兩銀子?”
“那就是你董五爺的事了。”
“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