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獵星,你先回去睡一覺吧,今天晚上大概要鬧到很晚。」看著諾麗絲離開,白銳轉身對獵星說。
「你不回去?」獵星這麼問,可是臉上浮現出來的卻是瞭然的微笑。他理解白銳。那些黑泥人已經被送到了母樹那,也代表著他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就算他們該死,但在明知道發生什麼的情況下,白銳不可能睡著。
「這個……雖然他們該死,但既然這個決定是我下的,那我想我該去看著他們走完最後一段路。」
白銳總有一些獵星不太理解的奇怪的堅持,但只要是他希望的,獵星就會幫助達成:「我們可以一起去,我希望枕著你的腿入睡。」
「……」白銳和獵星對視,最終他不得不歎了一口氣,表示讓步,獵星也是很倔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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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泥人的集體死刑,是非常安靜的,因為當他們被送到的時候,每個人就都挨了大蜂子一針。
白銳把臣蠱們也都帶來了,畢竟死刑後邊就是復活,到時候也就到了用上它們的時候了。
到達母樹那裡時,山峰正在繞著母樹跳著舞哼著歌,他穿著用葉子連起的衣裳,身上和臉上露出的皮膚都也抹上了綠色的顏料,頭髮紮了一根根的小辮子。山峰的舞姿看久了竟讓人會失去他的蹤影,因為已經把他當做了母樹的一部分。他的歌聲很細碎傳進耳朵裡,那種陌生的甜美感直讓白銳感到耳根發麻,可明明山峰的聲音很男人。
母樹的枝椏已經完全伸展了開來,巨大傘狀樹冠上翠綠色的葉子嘩嘩作響,彷彿是為山峰打著節拍,明明是深更半夜,母樹的葉子卻閃爍起了嫩嫩的翠綠色光芒,舞動著的山峰也跟著亮起了光來……
那情景靜謐美好得以至於白銳和獵星都有些看入了迷,直到白銳首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因為剛剛他好像看到母樹的樹幹上浮現出了一個慘叫掙扎的男人身影。
不過那是不是錯覺,他推了一下獵星,結果獵星竟然搖晃了一下,好像是腳軟站不穩的樣子。白銳扶著他,兩人退到了快五十米外,獵星才從一臉的恍惚裡完全恢復了過來。
「怎麼回事?」獵星張口,他的聲音竟然嘶啞乾燥得像是沙漠中的旅人。
「看那些黑泥人。」
那些倒地的黑泥人,最靠近母樹的一個人,已經從人徹底變成了人干,第二近的兩個人身上也明顯開始縮水。
獵星拍了拍白銳的手,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他心裡還有些感慨,白銳把那些人弄暈做對了,否則現在的場面,就算他們最終逃不過意思,可總歸是混亂。
白銳則緊閉嘴巴,正在跟系統溝通。
【系統,剛剛我看見的那不是幻覺吧?難道那個是人的靈魂?】【並不是幻覺,玩家你的大腦正常,精神……現階段並沒患有會引起幻覺的精神疾病。那確實是人的靈魂。】【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靈魂?】
【玩家,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是不是應該首先思考一下,如果沒有靈魂,那麼你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系統,在你吐槽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你上一句那個只說了個開頭的精神後邊到底是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有精神病嗎?!】【實際上,人類並沒有誰是絕對的無精神疾病者,某個人在某個特定階段精神都會發生偏差,玩家請不要自卑。】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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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一直在跳舞唱歌,白銳和獵星沒再走近,就在他們之前退下來的地方坐下看著,一直到黑夜的降臨。
「回去吃點東西嗎?」獵星用胳膊頂了一下白銳。
「不了,我現在一點都不覺得餓,反而覺得胃部發脹。你去吃吧。」
「我和你感覺一樣。」
兩人彼此看看,就在他們同時露出苦笑的時候,在他們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黑爸。」其實他們叫出這個稱呼的時候,還沒看見來人,但是卻已經確認了來者的身份。他們也沒喊錯,那確實是黑爸。在他懷裡,用一塊完整的棕熊皮包裹著果爸,那看起來就像是黑爸抱著熟睡的愛人一樣。
黑爸對他們點點頭,他沒說話,而是站在了和白銳他們並列的位置,朝母樹的方向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很明亮,黑爸臉上明顯的掛著一顆顆亮晶晶的汗珠,可他分明沒做什麼大運動,這些汗水單純的來自於緊張。
時間繼續一點一點的流逝著,當山峰終於停下了他的舞蹈,那種感覺就像是等待了一個世紀,白銳期待著,可是當山峰向他走來時,他又有那麼點患得患失了。有點像是絕症病人臨上手術台的心情,他舔了舔因為一天沒喝水略微有點乾裂的嘴唇,耳中傳來了吞嚥唾沫的聲音,不過這吞嚥的可不是他。白銳扭頭,正看到獵星也看向他。兩個人忍不住握住了對方的手,黑爸已經抱著果爸走上前去了。
「你……你需要休息嗎?」黑爸的焦急和迫切只會比白銳更多,可是看到站著都晃悠,明顯體力消耗巨大的山峰,還是忍住了催促的谷欠望。
「不需要。」山峰搖頭,「把他放下,先讓我看看。」
黑爸依言,小心的放下了果爸,他掀開熊皮,極為深情的看了一眼乾屍乾癟失水的面部,接著滿含期待的看向山峰。
山峰從頭到腳看了一眼這具乾屍,將視線轉向黑爸、白銳和獵星:「接下來我要做的,你們只能配合我,絕對不能阻止我。」
三個人當然只會用力點頭。
「好,現在我們分頭去折母樹的樹枝,不要折長著葉子的,只要小根的樹枝,沒人折回來十幾根就好。」
四個人都是行動迅速的,母樹又並不是那種參天的巨木,不到十分鐘地上就堆起了小小一堆柴禾。山峰又把這一堆分成了四堆,果爸的頭頂兩堆,腳下兩堆,然後分別點燃。這種母樹的樹枝點燃的小篝火是綠色的,沒有煙,而且仔細看,那火焰竟然彷彿漂浮在樹枝上方。旁觀的三個人都閉緊了嘴巴,這個時候沒人把自己的好奇心翻出來。山峰已經再次開始了舞蹈,這次他手上多了一截有著嫩葉的樹枝,他沒有繞來繞去,就只是站在果爸的頭頂處。
之前的舞蹈看起來還有一分神秘和野性的魅力,現在山峰的舞就像是觸電的倒霉蛋在抽搐。但是他抽得越來越快速,越來越頻繁,甚至超出了人體應該能承受的極限,簡直都能看到他身體快速震動出現的殘影……
「轟——!」一聲炸響嚇了旁觀的三人一跳,然而實際上應該是四聲炸響,只是它們重疊在了一起。是那四堆篝火爆炸了,綠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小木堆,當火焰縮小到正常大小的時候,那些樹枝竟然是在剛才的瞬間就已經被後延燃燒殆盡,原地只留下了一點黑色的殘渣還有徹底浮空的綠火。
山峰身體的抖動變得舒緩下來,四朵綠火則開始移動,它們在果爸的腹部上方匯聚,然後向下沒入果爸的肚子。山峰猛地撲了上去,把他一直抓著的樹枝戳進了果爸的腹部。
黑爸動了一下,獵星和白銳同時伸手拽他,可是拽住了,兩人反而發現黑爸沒有用力前衝。他對著兩個孩子搖搖頭,兩人對視一眼鬆開了手。
當綠火完全消失不見,一陣風吹來,母樹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緊接著開始掉落。
「去收集樹葉!」山峰跪在地上,拽著熊皮開始拔果爸朝他展示給白銳和獵星的那個小水潭拉,「動啊!」
眾人還沒從剛剛看到的場景中恢復過來,聽到他的喊聲怔了一秒,他喊第二聲的時候,所有人已經都開始動了起來。
地面上各種樹葉、草葉是最常見的東西,但是,所有人都不會把母樹的樹葉弄混。因為母樹的樹葉還很新鮮,並且散發著一種甜絲絲的,竟然和桃子很像的味道。
他們第一趟把樹葉抱回去時,果爸就已經被徹底浸泡在了水裡。山峰讓他們把葉子直接放進水坑裡,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些葉子把水坑裡的空餘空間塞滿,也蓋滿了果爸的頭頂。山峰跪在地上,雙手向著母樹的方向張開,彷彿要擁抱住誰,或者給誰一個擁抱。
他再次開始唱歌,幾次山峰的歌謠白銳都聽不懂,系統也沒提示這是某種語言,它們好像就只是隨意組合在一起的古怪發音,只是從歌聲蘊含的情感中,白銳多少能猜測到,它們都是頌歌,是讚頌那棵母樹的……
母樹身上翠綠色的光芒越來越亮,整個樹幹也發起了光來,當光芒達到最盛的時候,這些光開始流淌起來,並最終匯聚成了一條細小的溪流,傾瀉進了那個埋住黑爸的坑裡。
白銳眨巴了一下眼睛,他雙眼酸澀渾身僵硬,很久沒有這種累過頭的感覺了。然後,他才發現已經天亮了。
昨天他一會覺得度日如年,一會又發現流光飛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去幹什麼了。
「過來看吧。」跌坐在地上,看情形只比白銳現在身體狀況更糟糕的山峰招呼著他們。
黑爸嗖一聲就竄過去,白銳也想快過去了,奈何身體不配合,想起身反而差點趴地上,幸好獵星一把把他摟住,拽了過去。
坑裡現在滿滿的都是深綠色的泥狀物,並且這些綠泥正在一點一點的下降中。慢慢的,果爸的頭露了出來,現在的果爸看起來比過去多了點水分,葉子泥繼續下降著,當能看到果爸的胸口時,果爸的皮肉已經整個鼓起來了。然後,他們終於看到這些葉子泥去了什麼地方,因為很明顯下面出現了一個側著的漩渦,這個漩渦小的那一頭連接的位置應該是果爸的肚臍,原本也是紮在差不多位置的嫩樹枝已經不見了蹤影。
當最後一滴葉子泥消失,果爸已經幾乎就是果爸了,只是他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直到……
「赫!」果爸突然張開了嘴巴,他的喉嚨裡發出像是孩子大哭時的喉音,可他的眼睛依舊緊閉著,大概五分鐘後,果爸重新閉上了嘴,他的胸腔也開始隨著呼吸起伏。
「他活了,只是沒有靈魂,下面是你的事情了。」山峰長舒出一口氣,結果對面三個人沒一個動的,他的眉毛挑了一下,「動手啊!我可沒力氣把人拉出來了!」
他話應剛落那邊傻住的三個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把人拉了出來,然後,所有人的視線這次集中在白銳身上了。
「我不確定一會要發生什麼,黑爸、獵星,你們倆帶著山峰離遠點。」
黑爸和獵星二話不說把山峰拖走了,只是獵星一路上都在回頭,明顯是擔心。
【系統,我現在要使用鳳凰涅槃。】
【越級使用鳳凰涅槃條件達成,玩家可選擇自助釋放技能,或者由系統在釋放技能期間暫時接管玩家的身體。】【為什麼會有第二種選項?】
【因為玩家施展鳳凰涅槃的前置技能均未點亮。】【這意思是有失敗的可能?】
【是。】
【選擇第二種。】
【確認,系統暫時代管玩家身體。請玩家先把臣蠱召喚過來,另外命令君蠱配合。】【系統你不行嗎?】現在白銳已經無法控制身體了,說實話多少有點下意識的恐慌,畢竟現在他就跟高位截癱一樣。白銳的腦海裡雖然也一閃而過會被系統取而代之,或者被系統篡改大腦神馬的,但是自家系統雖然經常不靠譜,不知道為毛卻讓白銳信任。
【我是系統,只是你的合作者和引導者,並不是蠱蟲的主人。臣蠱已到位,鳳凰涅槃儀式開始,玩家三千小時疼痛開始倒計時。】【哎?】白銳剛把臣蠱召喚過來,放下一口氣,等著第一視角目睹果爸復活,就聽到了系統後半句,【等……】然後,他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就被劇烈的,或者按照系統來形容「極致的痛苦」侵襲了全身,那就像是他被塞進了切片機裡,一片片的被削下身上的肉;或者裝進了滿是鋼針的箱子裡,全身上下都被鋼針扎透;又或者,是他被扒了皮……
意識已經在絕對的疼痛中變得模糊,甚至哭泣、喊叫、求救都已經來不及,他能意識到的,能聯想到的,充斥了他所有精神和意志只剩下了一種感覺——疼!疼!疼!
在旁觀的三個人看來,白銳愣神了一會,原本在他們後方待著的臣蠱們這時候卻動了,兩兩成對,佔據了四個點,只是因為缺了一種臣蠱,所以有個位置是空的。接著,白銳睜開了眼睛,雖然他們都在五六十米開外了,可現在天亮了,三個人的視力都很好,他們能清楚的看到白銳此刻的狀態,一種……絕對陌生的狀態。
他明明還是他,還是那張臉,可是那種表情,那種眼神。最熟悉他的黑爸和獵星都有一種渾身毛髮完全豎起來的感覺,如果不是有之前各種蹦躂抽搐的山峰打底,八成現在兩個人就要衝上去了。
然後,白銳拿出了蟲笛,傻白落在了笛尾,笛聲響起的同時,蠱霧開始飄散。
白銳並不是站在原地的,一開始一邊吹著蟲笛,一邊繞著果爸走動,飄散的蠱霧分成八股,臣蠱們各得一股,又反饋回去。這顏色各異的八股,不,還要加上一股從傻白哪裡過來的,九股蠱霧在半空中重新糾纏成一股,竟然回復成了紫色,繼而並沒回到笛尾,反而是鑽進了笛首。
來回循環的蠱霧越來越粗壯,白銳的姿勢也不再只是沒簡單的走路,他跳躍,旋轉,蠱霧隨著他的動作劃出各種弧線,卻凝而不散。
「唔!」山峰其實想驚叫的,可是他及時摀住了自己的嘴巴,白銳,竟然踩著他自己的噴出的霧氣,走上了半空。
山洞裡的碧蝶不知道什麼時候飛來了,它們在白銳頭頂飛舞,灑下紫色的閃閃爍手的鱗粉。大蜂子和工蜂也聚攏了過來,它們沒有鱗粉卻有花粉,淡黃色的花粉與鱗粉一起,在空氣中飛舞。歸屬於白銳的蠱蟲能趕來的這時候都到了,它們或在地下,或在空中,聚攏在白銳的身邊。
白銳在空中,旋轉翻飛,那蠱霧明明是霧,可是已經紫得發亮,到如同是光一樣,圍繞糾纏著白銳……
突然,白銳的笛聲猛的一個拉高,觀看著的人瞬間都只能閉上眼睛,他們剛才好像看到了極其刺眼的光,把眼睛刺得生疼。又彷彿看到了極其幽深的暗,讓他們眼暈得不得不閉眼。可到底是太亮還是太暗,一直到他們睜開眼睛也沒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