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是個雨天,這種天氣,獵茅是不會外出的。吃過早上那頓,賈純就在小屋裡,苦練了一天的蟲笛,吹得他喉嚨和嘴巴又乾又苦,舌頭都要起刺了。
「過來吃飯吧。」獵茅叫,賈純嘶啞的應了一聲,去到了大屋。少有的鹿腿今天竟然沒在,不過賈純稍微疑惑一下也就沒放在心上。食物是一如既往的肉湯,賈純剛接過碗,就聽獵茅突然問:「誰教你的制哨,吹哨?」
「忘記了。」賈純接過碗,神色不變很自然的回答,「只是依稀記得有人教了我。」
「把你的哨給我看看。」
賈純乖乖的把哨遞過去了,雖然他心裡緊張得要死。幸好,獵茅接過蟲笛只是看了看就又還給了他。
相對於賈純的忐忑,獵茅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賈純一開始吹他那古怪的哨子,鹿腿就開始變得坐臥不安,最後獵茅只能讓它離開。很顯然,這個哨子並不是一個平凡的器具。
不同的巫有著不同的能力,對自身的要求也不同,有些巫不能剪頭髮,有些不能洗澡,有的要一輩子保持處子身,如有違反,力量就會被削弱,甚至失去力量。很久之前,獵茅聽說在一些強大的部落裡,他們的巫無論經過多少年都是同一個,那些巫會在極度的衰老之後重新進入女性的身體,再以嬰兒的方式降生下來。他們可能記憶並不完全,但確實都是原本的那一個人。
重生的誘惑是巨大的,但是獵茅卻並沒有絲毫的動搖。就像是第一次她見到賈純時的心思一樣,現在的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生活的磨難。繼續活下去甚至重新變得年輕又怎麼樣呢?無非是重複自己沉重的一生而已。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一個重生的巫,獵茅欽佩他的勇氣。因為生命中的美好太少了,苦難卻又太多了。
賈純已經喝完了肉湯,獵茅看著他,忍不住伸出乾枯的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光溜溜的頭皮,手感摸起來非常好。賈純不明所以的看向獵茅,老太太回應了他一個微笑。
……嚇尿了好嗎Σ( ° △ °)***
雨停了,離開草帳篷的瞬間,賈純立刻哆嗦了一下。
一場秋雨一場涼,在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搓了搓手臂和腿,「啪!」的一聲一塊石頭扔在了賈純的腳邊,是獵鳥的大兒子。賈純看一眼那孩子,根本懶得理。過了一會,獵茅和鹿腿出來了,已經和賈純混熟了的鹿腿,這次又裡的他遠遠的,偶爾看過來的滿是防備的二狗子臉讓賈純摸不著頭腦。
走出了部落,賈純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浪費時間,最後會是把掛在脖子上的蟲笛舉起來開始練習。鹿腿嗷嗚一聲,遠遠的竄出去了。往常他們出來鹿腿也各種撒歡,賈純也沒在意。練習吹笛並不妨礙他跟上獵茅的腳步——原始社會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橫衝直撞不怕車撞了。
因為練習得太專心,所以一直到雙腿發酸,他才意識到他們比如往日走得更遠,也更偏。
放下蟲笛,賈純正要開始採集藥草,卻被獵茅招呼著:「過來,拿著這個。」
獵茅遞過來的是一塊一指長兩指寬的黑色石頭,看著像黑曜石。話說賈純有時候也挺懷疑老太太也有個儲物空間的,因為她總是能從身上摸出各種各樣的東西來。
「冷的熱的?」獵茅問。
「……熱的。」是熱的,賈純以為該是老太太一直貼身放著的原因,石頭是溫熱的,放在手裡很舒服。
「你從石頭裡能看到什麼?」
賈純轉個身,把黑曜石正對著太陽,可是他看了半天,也只能朝獵茅搖頭。
獵茅略微有那麼一點失望,她示意賈純把石頭還給她:「你雖然無法和鹿腿溝通,但是它們畏懼你,稍加訓練,依然會聽從你的命令。」
這話沒頭沒腦的,可賈純猛然間靈光一閃,想起了他剛來那天,獵茅讓他摸鹿腿的耳後。這塊黑曜石,跟二哈耳後兩塊晶石一模一樣。
「戰獸……什麼?」
「戰獸是祖靈的化身,它們雖然也有野獸的形態,卻能夠和巫溝通,守護部落。和普通野獸最大的區別,就是在戰獸的身體上能夠發現魂晶。不過,不同的巫能夠溝通的戰獸不同,看來你可以溝通的戰獸形態和和獵相差很大。」
原來哈士奇在這裡叫獵啊,部落也叫獵,哈士奇應該是部落圖騰。突然想到黑爸、果爸還有獵星,其實翻譯過來叫哈士奇黑,哈士奇果,哈士奇星,白禿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麼一想,白銳還是挺好聽的。忍笑忍得肚子好疼。鹿腿耳朵後的石頭原來根本不是什麼遠古的開顱手術,誰知道是自然生長的。賈純一直還以為自己還在地球上,只是時間不同而已。但在這魂晶的證據面前,他這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來了一場星際旅行?
「……在這裡吧。」
「啊?」因為想事情走神,賈純只聽請了獵茅最後的話。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要和鹿腿去找一些東西。稍晚的時候,我會回來找你,你自己留在這裡吧。」獵茅很有耐心的又說了一遍。
「是。」獵茅走了,但她的離開有一種刻意的感覺。
不過,有時間不能浪費,憂心忡忡的賈純還是找了塊石頭坐下開始練習。
這天是這樣,轉過天來還是這樣。
賈純本人確實有點天賦,系統在它應該的職責上,也確實全力以赴,再加上蟲笛看似簡陋,卻畢竟是系統為賈純量身定做特殊器具,吹奏的難度有限得很。
一天下雨加上兩天獵茅故意離開,那五段音賈純已經基本上掌握了,而天氣變冷的速度,也比賈純現象的還要快,這天出門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收拾東西了,時間不能再拖了。
獵茅還是如前兩天一樣,帶著鹿腿離開了。賈純拿出小石刀來,平整了一小塊地面——現在雜草大多枯黃的倒伏在地上,比翠綠豐沛的時候少了許多韌性。他緊張又忐忑的盤腿坐在那一小片空地裡,吹響了蟲笛。
喚音一共的長度也不過兩三分鐘,它的旋律細微又輕巧,就如同有人用一根草葉在心頭撩撥。吹奏到了結尾便重新接上開頭,到了結尾又重新接上開頭,只是不斷的重複重複再重複……
草叢裡的聲音從窸窸窣窣,變成唰啦唰啦,小到針眼大小的螞蟻,大到手臂粗細的毒蛇,以賈純為中心,將他周圍數米半徑的空間覆蓋成了黑壓壓的一片。
螞蟻抖動著觸角,毒蛇搖晃著頭顱,蛙類蟾蜍腹部鼓動,蠍子蜈蚣靜默不動,蝴蝶飛蛾扇動著翅膀,馬蜂聚成一團緩緩蠕動,它們彷彿都在用心的聽著這個小孩兒的笛聲。按理說,這樣蛇蟲聚集的地方,必然會引來大量的鳥雀和以它們為食的小動物,可剛剛還能聽見的鳥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四周除了風聲和蛇蟲發出的沙沙聲,就只剩下了賈純的笛聲。
獵茅每次都會走到鹿腿不再心煩意亂的地方就會停下,那裡距離賈純並不遠,畢竟他的笛聲傳得並不遠。但這次鹿腿突然開始打起了哆嗦,直接癱在了地上,連動都動不了。知道必定是賈純那裡又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就如生的意志已經被消磨殆盡一樣,好奇心也早就已經在獵茅的身上消失。她只是一次一次的撫摸著鹿腿的腦袋,安慰著這頭被嚇壞了的戰獸。
其實早就已經能換殺音了,這些蛇蟲多得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它們大多數其實都是外形怪醜陋到極致,賈純就算是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生活了快兩個月看著它們也依舊□的慌。一想想要讓這些蛇蟲在自己眼前互相吞噬廝殺,還要讓最後勝出的蛇蟲作為自己的本命蠱……賈純背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心理準備和事實放在眼前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這一猶豫,喚音多吹了兩遍,蟲子更是越聚越多。
優柔寡斷不是法子,賈純一咬牙,換了殺音,這也使得他一開始殺意不堅。
所以在喚音中斷後,大多數蛇蟲並沒被殺音影響,不過,蛇蟲的世界很簡單,它們不會去想為什麼自己跑到了這裡,只會第一反應離開,第二反應「好多食物/敵人」。畢竟這蛇蟲之間,彼此為天敵的不知有多少。所以這第一波互殺起來的蛇蟲,是自覺自願的。
原本賈純半尺之內是乾乾淨淨的,可隨著眾蛇蟲亂起來,這些小東西就開始侵入到賈純周圍的範圍內了。看著那些蛇蟲,賈純心裡一沉,現在猶豫不定,那他的下場唯死而已,殺音瞬間清晰了許多。侵入賈純範圍的蛇蟲漸漸退了出去,混入蛇蟲群中。賈純又想,原始世界是真正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想活,想活得更好,活得像個人,就得拼,想想獵星,一個孩子那麼凶悍堅定的生存下來。他的靈魂明明比獵星更年長,從金手指看日後也更是要和蛇蟲為伍,現在這點事要是都怕得手軟,那他還怎麼有臉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