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屍走肉十四
2017年1月21日
歸程:2017年1月21日02:00。
柏寒最後一次檢查淺藍車票,把它塞進衣領裡。食物吃光了,背包癟癟的,隻裝著個繪著梅花鹿的小畫框--聽雷雪說蓬萊新人房子空空如也,在一層某個房間發現它之後便隨手帶了回來。
對面被雷雪當成床鋪的角落也一團淩亂,她收拾好東西已經先去找男朋友了。
「柏寒!」門是開著的,沈百福裝束乾淨利索,腰間別著短刀。「走了。」
她瞪過去一眼,「你叫我什麼?」
「師傅師傅。」他嬉皮笑臉的,「小柏師傅。」
並肩來到三層大堂,眾人或坐或站,已經到得差不多。淩耀祖和老劉坐在一起不時低聲商量什麼;大概經歷過的緣故,二等座隊員看上去輕鬆些,說笑著互相檢查衣物;雷雪和她的隊員正待在一起,見他倆便微笑招手;三名新人顯然緊張得多,臉色青白湊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靠著窗戶的地面橫七豎八堆放著二十幾具喪屍屍體,令這裡很像恐怖片的血腥場景,柏寒只看了一眼便扭開頭去。
「好了,差不多了。」淩耀祖當前一站,雙手朝下輕按,「都聽我說。」
眾人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現在是夜裡十二點,還有兩個鐘頭車就到了。關於上車,你們五個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不等有誰發問,他便一口氣講下去:「第一,咱們下車地面有一圈痕跡,就在廣場上,過去就能看到,你們可以跟著我們走。第二,順序都記住了,每人只能上自己那節車廂,別人的車廂想上也上不去,別找錯了。」
第二條是杜老師千叮萬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屬車廂,來的時候如此,回去也是如此,錯誤的話無法登車。
「來,現在排隊,最後再確認一下。」
車頭是一等座五節車廂,然後是二等座五人,三等座韋耿傑杜老師王家宇雷雪淩耀祖,沈百福柏寒洪浩,然後才是孟彤和李佳。
「好,就這樣,都記清楚了。這回五個新人,頭一回,老劉再說兩句。」
於是老劉站到前方。他是個寡言陰鬱的中年男子,常年板著面孔導致嘴角下垂,顯得面色淒苦。「你們也看見了,我們五個是怎麼出去做任務的,又是怎麼回來的。」
「外面那幫喪屍,一個個沒長腦子,都是憑直覺尋找食物。一會把那些零碎掛身上。」他反手指指地板上的喪屍屍體,仿佛那些不過是堆沙土,「就一句話,別出聲。別亂跑別亂吵吵,他們發現不了。走慢點別摔倒,摔倒了也別害怕,慢慢再爬起來,只要穩住了都能過得去。」
他坐回椅子,示意講話就此結束。淩耀祖回到自己位置,「那就這樣。馬上開始準備,等到淩晨一點的時候,我們把喪屍都吸引到這邊來。」
伸手指指窗子,淩耀祖又朝對面示意,「按照演習好的,所有人從後邊窗子爬出去,然後往廣場上走,別分散,在廣場中間下車的地方集合。」
「還有問題嗎?」
柏寒覺得自己又經歷了一次高三複習備戰,把全部精力放在到達廣場的計畫演習上。一層大門封住了,十天過去依舊有喪屍在門外徘徊;二層直達雜物屋的路線也廢了,由於二等座五人歸來時形勢嚴峻不得不開了木倉,大堆喪屍聚集在雜物屋和二層窗臺底下,貿然出去只能被分食。目前最理想的路線是二樓另一側房間,那裡的窗臺出去便是圍牆,大家可以順著窄窄過道走到廣場。
最後幾日除了吃飯睡覺都在談論歸程事宜,柏寒甚至夜裡都夢到上車情形,哪裡還有新鮮問題?
「好,那就開始,先一等座,新人留在...」
「等一下。」發言的是孟彤,這個臉色蒼白的女人舉了舉手像個學生。「我有個請求。」
淩耀祖揚揚下巴,「說。」
「我想要把木倉。」她直截了當地說,「我知道你們有,老劉帶回來了。」
柏寒想起雜物屋頂那幾聲木倉聲,繼而潮水般蜂擁而至的喪屍。
「我記得你是寫稿子的,對吧?」淩耀祖看她一眼,「你碰過木倉嗎?」
孟彤搖搖頭。
「你根本沒摸過木倉,傷著人怎麼辦?」淩耀祖想也不想指著窗外:「外面那麼多喪屍,你胡亂開一木倉就完了。」
孟彤紅著眼圈強調,「我不會開倉的,我就是帶著心裡踏實點,上車就還給你。」
「不行。」
見她還想爭辯,老劉徑直吼:「你連槍都沒摸過,傷著人誰負責?把喪屍都引過來誰負責?所有人陪著你死?」
「你們得為我想想!」孟彤忽然失去理智,歇斯底裡地吼著,「我沒經歷過這種事情!我走不過去!我不想被吃掉!」
「那你就留下。」淩耀祖冷冷地說,不再看她一眼,「好了,不耽誤時間,趕緊幹活兒。」
柏寒不由自主緊緊握住雷雪的手,後者手掌冰冷顫抖。幾個男人開始挽起袖子搬動屍體,揮舞著武器,眾人都是心情沉重,默默無言,只有孟彤伏在李佳懷裡嗚嗚哭著,老劉在旁邊陰著臉走來走去,「你是不是覺得你挺冤?你看看這裡十五個人,誰不是跟你一樣得往外邊硬闖?我告訴你,能碰上淩耀祖能碰上我,你運氣算是好的,等到了蓬萊你自己打聽打聽,有幾個隊伍能像我們似的給你們吃喝手把手教你們?沒讓你們....」
大家沉默著開始動手,輪到柏寒站到窗邊,沈百福搶著過來挽起袖子,「我來吧。小柏,閉眼。」
我是你師傅。柏寒緊緊閉上眼,感覺到他彎腰撈起什麼東西澆到自己頭頂,一股腐臭鐵銹味道襲來,頭髮黏黏膩膩,有冰冷液體流進領口。即使一直做著心裡準備,柏寒依然不停發抖,如同赤腳站在冬日溪流,寒意從腳心直達頭頂。
「嘔」不遠處有人嘔吐,柏寒不敢睜眼,問:「好了嗎?」
聲音都變調了。只聽沈百福喊,「沒呢沒呢。」又等了好一會兒,肩膀腥臭滑膩像是掛滿無數毒蛇,才聽他說,「得了得了,也就這樣了。」
睜開眼雷雪就在對面:滿頭滿臉都是血污,身上掛滿血腥內臟,渾身發抖,淚水不停往下流。王家宇急著喊:「別哭別哭,都衝掉了。」
好吧,我一定比她還恐怖。柏寒不肯低頭看,仰著腦袋走到牆邊等待,幾分鐘後雷雪站到她旁邊,哽咽著說,「小柏,我真討厭這樣。」
「我也不喜歡。」柏寒喃喃說著,拼命想著碧波蕩漾的西湖和雷峰塔、北京巍峨聳立的故宮和萬里長城,擊敗對手贏得黑帶那瞬間和查到高考成績的喜悅。「小雷,你說回到蓬萊送我床單和椅子,是真的嗎?」
「是真的是真的。」她不停點頭,吸著鼻子,「床單是沼澤任務之後在小鎮裡買的,椅子是上場小漁村裡的人做的。」
正忙著分配安排任務的淩耀祖剛好路過,看看她倆停住腳,溫和鼓勵道:「撐著點,熬過這幾分鐘,上了車就好了。」
等待沈百福的時候,張琳若無其事過來往牆邊一靠,低聲說:「跟著我們走,別的都別管,死人了也別停。」
說完這句話,這個女人恢復平常冷漠,轉身走開了。
淩晨1點,喬裝打扮的人們圍攏在窗邊沉默不語,像一群走投無路不得不重墮地獄的惡鬼。另一個方向突然發出巨響,窗子被砸開,然後是椅子落地的聲音,有人大聲敲打喊叫著,「草,你們這幫SB喪屍,上來啊?」
時機到了。
儘管早已排練過,事到臨頭幾個新人都雙腳發軟,不敢動彈;二等座開木倉的男人把人扒拉一邊,搶先上了窗臺,揮揮手便跳了下去。落地後他左顧右盼做了個oK的手勢,張琳第二個站上窗臺,低聲吼「等什麼?」頭也不回跳下去了。
一個個熟人消失在視窗,等雷雪王家宇先後離開,柏寒給朝沈百福揮揮手,靈巧地攀上窗臺朝下一躍。
腳下柔軟的土壤提醒柏寒:藏身十天的鋼鐵房屋已經不能再庇護她,她即將回到危險可怖的廣場中去。身後落地聲響,沈百福也站在身後,做個「走吧」的手勢,她點點頭,慢慢順著狹窄的過道往前走。
雷雪的背影消失了,緊跟著走幾步拐彎,眼前豁然開朗:頭頂明月高懸,映得大地景物如同白晝。呆呆佇立或者徘徊不定的大部分喪屍都被吸引到他們藏身小樓大門和雜物屋處,原本喪屍林立的廣場此時倒是空蕩蕩頗為冷清。
計畫成功了!只要趕到廣場中央,等待列車開過來就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