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撒哈拉沙漠七
2017年6月5日
洛水泉邊的小雀斑也正為蠍子煩惱著。
頭頂烈日炎炎, 面前滿湖黑水也就罷了, 岩石縫裡、枯樹樹根、土疙瘩下面不時爬出手指大小的蠍子簡直令人崩潰。
最怕蛇蟲的小雀斑不得不折幾根樹枝做成簡易掃帚, 見到蠍子毒蟲就遠遠掃開去。有個新人手腕被蠍尾蟄了一下, 很快便腫得比大腿還粗。好在這人很會溜須奉承, 幾天功夫就和三等座乘客混的很熟, 隊長王晉川從急救包裡取出藥給他包紮,倒也並沒大礙。
馬屁精!小雀斑嘀咕著, 躲在陰涼處不停複習記錄在筆記本上的蓬萊知識:「後三天我們在鐵蒺藜找找,多帶點東西回蓬萊, 要不然屋子是空的。」
滿頭熱汗的胖子惋惜地說:「可惜鐵蒺藜沒水, 吃的也很差勁,頂多要點衣裳被褥。」
另一個新人莫西幹頭倒不慌:「不怕,第一天我問過洪浩, 他們老乘客經常能帶回好多東西,每次都有淘汰的。他答應我去他家挑日用品和衣裳。」
幾個新人放了心。
水又喝完了, 胖子和莫西幹頭使個眼色往堆放物品的推車走去, 卻被王晉川腿一伸攔住去路:「又要水?你是水缸?剛三天水讓你喝了一半, 我們怎麼辦?」
胖子心平氣和地指指面前幾大桶水:「王隊長,這話就不合適了。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 還得回蓬萊麼不是?這麼多水和吃的, 別說我們十四個人, 二十四個人都足夠。吃得少點還行,這麼熱的天不喝水撐不住。我們也不要多的,統共再分我們每人三瓶水, 到了第七天鐵蒺藜的人就來了。」
「三瓶水?」說話的是王晉川親信,往地上吐口唾沫:「說得倒靈巧,你知道一瓶水在沙漠裡值多少東西?鐵蒺藜石頭城每人三天的配額才一瓶水!」
王晉川冷笑道:「吃的喝的都是我們從蓬萊帶出來的,想喝水也行,拿東西來換。你們有什麼值錢的,掏出來看看。」他幾個隊友摩拳擦掌,有的拔出雪亮匕首。
除了被蠍子蜇傷那人,其他新人慢慢聚攏在小雀斑三人身後。胖子和莫西幹頭互相使個眼色,冷不丁衝前幾步從推車抱起大桶礦泉水便跑。幾個三等座立刻追上飛起兩腳踹倒,圍著兩人拳打腳踢。其他新人有的喊著「別打了」有的嚇得不敢動彈哭個不停。
反正不是蓬萊,任務世界就算殺了其他乘客也沒有懲罰。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的王晉川拔出匕首:礙著以「視察泉眼」的名義不能弄死他們,那也得這兩個膽大的新人點顏色瞧瞧,剩下的人就好辦了。
忽然一個妙齡女郎擋在面前,高挑火辣笑容迷人,鼻樑兩側幾顆小小雀斑平添幾分稚氣。「晉川隊長,你那天晚上說的話,還有效嗎?」
我說了什麼?哦,想起來了。王晉川色眯眯盯著她胸脯,「有效有效,什麼時候都有效。改變主意了?」
「人家想喝水嘛。」小雀斑親熱地靠在身旁,指著旁邊岩石:「現在行麼?」
王晉川渾身骨頭都酥了。「行行,怎麼都行。」攬著她大步往岩石後頭走。身後被按在地上的胖子抱著腦袋大喊:「別去。」
眼瞧著眾人消失在視野裡,王晉川心急火燎想動手動腳,小雀斑害羞地取出管唇膏塗抹,又給他抹兩下:「人家嘴唇都幹了。」
又香又甜,王晉川眼睛眯在一處:「馬上,馬上就給你水喝。」
小雀斑溫柔地「嗯」,慢慢解開衣扣,忽然靈巧地摸出管噴霧朝他臉上一噴--色迷心竅的王晉川慘叫一聲,又麻又辣氣都喘不過來,眼睛頓時廢了。小雀斑狠狠一腳蹬在他小腹,還不解氣,又連踩幾腳這才從他身上搜出短刀大喊:「都過來!」
聞聲圍攏而來的眾人都驚呆了,小雀斑乾淨利索地用匕首比在癱軟在地的王晉川喉嚨上--他臉孔腫得像馬蜂窩,眼睛根本睜不開:「都不許動,要不然我殺了他!」
其餘四個三等座乘客也不過剛度過三、四場任務,沒見過什麼大場面,頓時手足無措。小雀斑指揮著鼻青臉腫的胖子和莫西幹頭:「把他們手裡刀子什麼的都收過來,再用這個每人噴兩下,快點。」
胖子兩人大喜過望,接過噴霧給四人照臉狠狠噴兩下,頓時慘叫不絕於耳。其他新人也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把四人身上的武器用具統統收走,又把推車食水搬走一半。被蠍子蜇傷的新人猶猶豫豫跟著他們身旁。
眼看局面已定,小雀斑這才放開王晉川,幾步跑回自己陣營裡。九名新人持著武器圍好食水擺成堅固防線,三等座怎麼也得一兩天才能緩過勁兒,赤手空拳加上人數少了一倍,想發難也很難翻盤了。
胖子揮舞著匕首,心裡卻沒底:「以後怎麼辦?」
「怕什麼?」小雀斑也握著王晉川的短刀,她練過幾年防身術,動作相當利索。「再過三天就回鐵蒺藜了,當著一等座二等座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麼樣:我們可是來治水的。在蓬萊更不怕,乘客之間不能互相傷害,至於以後任務,能遇到再說吧。」
胖子和莫西幹頭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了,你們說一等座二等座現在幹什麼呢?」
此時此刻遠在九江城的柏寒正脫衣裳。
「圖窮匕見」是盡人皆知的成語,荊軻帶著樊於期的人頭獻給秦始皇,用匕首藏在地圖裡企圖行刺,結局圖毀人亡只留下一段千古佳話。
柏寒有種「自己也要去刺殺秦始皇」的錯覺,隊友不是窩囊廢秦舞陽而是百福老劉,匕首則是小蛇--它們正藏在保溫水杯裡。對面是面色嚴肅的中年女人,盯著柏寒解開衣裳直至內衣依然不喊停,她只好說:「可以了吧?」
被帶到另一邊的張琳已經利索地通過檢查,系著扣子走近等待,中年女人這才點頭,仔細摸著她的衣物。
拜託,又不是皇帝只是個部落昏君而已,如果不是任務要求我們才不想鑽到地底下。柏寒腹誹著等待,慶倖老劉他們來過一次,否則大家抱著僥倖心理可就糟糕了。
通過檢查的七人在別墅一層大廳匯合,隨即江主管笑嘻嘻地說聲得罪,指揮隨從給大家圍上眼罩。接下來一大段路是在黑暗中度過的,柏寒扶著身前隨從的肩膀小心翼翼前進,偶爾能聽到兵器撞在一起的聲音。
地下二層,又是一段下行樓梯,地下三層。路過地下四層的時候柏寒凝神細聽卻壓根聽不到什麼聲音,希望鐵骨石岩沒事。又是一段樓梯,然後隨從總算停下腳步,眼罩也被揭了開來。
發覺身在寬敞大廳的柏寒四下打量。裝飾著彩布坐墊的布藝沙發,足以供十多個人圍坐的不銹鋼茶几,貴重的八仙過海粉瓷茶具,琳琅滿目的博古架,旁邊還有個擺滿書籍的紅木書櫃。奇怪的是大廳前方留有大片空地,牆上釘著兩道鐵杆,後面是個用布簾遮掩的通道。
仔細看看也不過是普通富豪的會客廳而已,不過在這座和現代文明差距足足五十年的沙漠城市可算奢華至極了。
和柏寒預想的「殘忍兇暴」部落首領不同,江峻是個軟綿綿的中年人,甚至有些慈祥,在地底待久了膚色很白。他顯然有幾□□手,不過和老劉柏寒相差甚遠,估計連百福也不如。
「劉先生!」江峻親熱地快步走來握緊老劉雨雙手連連搖晃,倒像多年老友重逢。「可算來了。」
老劉也是場面人:「江首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和他寒暄起來。
面對任務要求殺掉的人還能談笑風生,柏寒覺得自己很難做到,沈百福看著也有點不自在,嚴志民曹錚倒鎮定自若。
江峻已經把注意力集中在四人身上:「這幾位新朋友,初次見面請坐請坐。前天來過的那兩位呢?」
老劉有點慚愧地笑:「不怕江首領笑話,膽子小的什麼似的,回家直拉肚子,哪兒好意思再帶來?柏寒,都叫她小柏,這是沈百福福哥,嚴志民曹錚。」
「柏小姐這麼年輕,還是華夏國出人才,我們沙漠裡的真是沒法比。」江峻雙手緊緊握著柏寒右手不放,「貴客臨門,就跟自己家裡一樣。」
他的手又濕又滑好像毒蛇,柏寒往外拽了兩下紋絲不動,正打算猛然發力的時候身畔沈百福雙手握住江峻手掌大力搖晃:「江首領!久聞您的大名,早想見您一面....」
江峻只好鬆了手。柏寒對他印象更差了,瞧瞧老劉,後者卻沒有立時翻臉動手的意思,笑眯眯地和江峻相攜落座,兩位白衣侍女捧上茶來。
柏寒在鐵蒺藜一口水都沒喝到,九江城也是如此,地底總算有杯熱茶。茶水還算純淨,隱約帶著些泥土味道--這已經是沙漠裡最好的水了。身處險境的她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望向擺在茶几處的禮物--其中有個保溫杯,什麼時候動手?
大廳四角站著八名持盾帶矛的重甲守衛,掛著布簾的通道口還有兩名,來時通往四層的樓梯附近另有八名,注意力都集中在幾人身上。
柏寒暗自擔憂,自己這邊才七人,不挾持住江峻如何突圍到上層?還有那隻蠍子呢?
大概客人們的表情明顯了點,江峻主動提起:「本來打算把小蠍叫出來見見客人,可惜這傢伙昨天鬧脾氣,罰它在窩裡趴著。小柏也不用害怕,下次,下次你們過來我把它叫出來。張小姐上回見著有沒有嚇著?」
「開始是有點慌,我這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張琳大大方方恭維他:「再一想,江首領這小蠍就跟我們養的小貓小狗似的,就是個頭大了點。」
仿佛見到高山流水的知音,江峻興奮地使勁拍巴掌,又用手指比個寸許距離:「剛出生才這麼大,聽得懂我的話,我讓幹嘛它就幹嘛....」
就像特意給他添加注腳似的,掛著布簾的通道遙遙傳來女子慘叫聲,剛捧上點心的侍女嚇得盤子摔在地上。江峻厲聲喊:「去看看!」隨即換上笑臉:「讓客人看了笑話。」
侍女戰戰兢兢退到通道口張望,有個守衛舉著盾牌全身戒備護著她往裡去了。
「就跟個小孩兒似的,鬧彆扭。」江峻此時變成為了孩子成績發愁的父親,無奈地扶著額頭,「前天江先生來的時候聽話著呢,還給表演節目,是不是?不知怎麼著昨天夜裡開始發脾氣,把我給氣的。」
昨天夜裡?和我有關係麼?柏寒暗自回憶,爬地道返回的時候聽到地下有巨大動靜來著。
老劉給他作證:「可不,前天真挺乖的,小柏你們沒看著,那麼厚的盾牌一下就夾兩半了。」
自家媽媽遛狗的時候也和社區養狗大媽炫耀小黑狗從不胡亂大小便--蠍子有這麼高的智商麼?
通道安靜平和,進去的兩個人如同泥牛入海再無音訊。通道口另一個守衛惦記同伴,朝最近角落一名守衛招招手結伴進入。
「小柏啊,聽劉先生說,你們都躲在防空洞裡?怪不得,我們都以為華夏國早都沒人在了。這回好了,我派車跟你們回去把能搬的都搬過來,以後就住在九江城,人多熱鬧...」
這句熱情話語被突兀喊叫聲打斷:「救命,首領。。」隨即像被剪刀剪斷般戛然而止。
江峻憤怒地跳起來咆哮得直噴唾沫:「你們都是豬?怎麼那麼笨?就不能哄哄小蠍?這有客人在呢!」回過頭又是滿臉笑容:「見笑各位,見笑見笑。」
柏寒忽然想起苦力營的鐵柱評價江峻的話語「他是個瘋子。」眼前這位九江城領袖確實不太正常--他把蠍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只見江峻伸手指著兩組侍衛厲聲喊:「你們,給我進去,快點。」四名侍衛不但沒有聽令,反而畏縮地朝後連退。江峻衝過去對為首一人拳打腳踢,又墊著腳使勁兒掐他脖子:「快去!」
為首守衛不敢掙扎,腳下卻遲遲不動:「首領,您帶著我們一起進吧,我們實在是,實在...」
「怕什麼?進去四個了,小蠍早吃飽了!」江峻狠狠地說,忽然發覺失口,回頭給客人們補救和藹笑容:「就是發脾氣呢。」話雖如此他依舊氣哼哼地朝通道走去,布簾被甩在一旁。
什麼時候動手?形勢越來越詭異,倍感不安的柏寒看著老劉,沈百福幾人也連使眼色,這位一層座乘客卻沉住氣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大概要等蠍子露面:它才是最危險的。
柏寒放下茶盅,順手把保溫杯放到面前:它們藏在裡面那麼久,氣悶吧?朝身旁望去,沈百福緊張得不時下意識摸摸身畔,可惜寶刀不在那裡;張琳也很是不安,擺弄著衣裳下擺裝飾的金黃絨球。
越來越濃的血腥氣順著通道傳出來,周遭仿佛是個血池地獄,幾人不得不屏住呼吸。一股蛇蠍身上特有的膻味格外濃烈--柏寒的小蛇就沒有,她疑惑地東張西望。
通道口並無動靜啊?
半天沒說話的曹錚忽然摸摸頭頂,隨後抬頭大喊:「小心頭頂!」
抬頭望去,柏寒發覺屋頂不知何時倒吊著一隻足有大象大小的純黑蠍子,三對腳爪列在身體兩側,兩隻螯鉗銀白閃亮如同鋼刀,流線型翹起的鋒利尾針藍汪汪顯然帶有劇毒。最詭異的是蠍子背部有個清秀美麗的少女面容,雙眼緊緊闔著仿佛隨時可以醒來似的。
它兩隻螯鉗各夾著半個人,內臟血污不停滴落剛好落在曹錚頭頂--這是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