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蓬萊十四
2017年6月11日
幾個小時之前小鐵珊還念叨著「老鐵你和你男盆友什麼時候結婚?」車門一開, 柏寒便看到屹立在青石廣場上的男盆友正期待地望著自己的方向--梁瑀生手裡拎著盞華麗精美的古代燈籠, 但是柏寒大部分注意力卻被他身旁的趙邯鄲吸引過去:後者赫然帶著個古代士兵裝束, 胸前有個大大「宋」字、扛著截樹幹的銀白色守護神。
「可以啊你!」柏寒歡呼著跳下車, 顧不得拎行李箱就衝過去給他肩膀一拳:「可算搞定了。」這才顧得上和男盆友熱烈擁抱。
喜氣洋洋的趙邯鄲吹了聲響亮口哨。「天天發狗糧, 俗不俗?」
男盆友的懷抱比撒哈拉沙漠還要溫暖, 可惜柏寒立刻掙脫出來,對詫異的梁瑀生低聲嘀咕:「我剛從沙漠回來。」
足足十天沒洗澡好不好?
可憐的梁瑀生根本沒反應過來, 關切地說:「熱嗎?先回家喝水?」
身旁隊友圍攏過來,沈百福「行啊」一聲, 開始仔細琢磨:「這什麼玩意?扛一電線杆子?」洪浩卻是又羨又妒, 忍不住唉聲歎氣。
「今天我請客。」趙邯鄲這回成了絕對主角,意氣風發地振臂高呼:「好酒好肉管夠。」
老劉幾人和柏寒打個招呼,說好明天叫上淩耀祖隊伍中午聚餐便勾肩搭背朝家走, 周鑫邊走邊開始吹口哨;對於經歷十五場任務的他們來說,「一個都沒少」非常值得慶祝。
三等座王晉川五人悻悻地和沈百福說了幾句客套話也走了, 大概他們吃了新人的虧。新人小雀斑和胖子、莫西幹頭商量兩句便一起去找住處, 臨走大大方方和柏寒幾人商量, 今天太晚了,明早再來找他們借些用不著的傢俱物品--又彪悍又機靈, 大概能活得久些吧?
「這是給我的嗎?」柏寒盯著男盆友手裡的燈籠兩眼發光:木頭雕刻的翠綠蓮蓬底座安放細細蠟燭, 層層花瓣是粉紅輕紗, 說是燈籠其實更像朵綻放的蓮花。
梁瑀生把長長燈籠杆遞到她手裡,笑著說:「還能給誰?家裡還有好幾盞別的,都是給你帶回來的。」
柏寒開始歡呼, 用空著的一隻胳膊抱抱他又把大黑狗召喚出來,大黑狗好奇地嗅嗅遞到面前的燈籠。
像以往每次一樣,柏寒盡情沐浴在清涼雨水中的時候,兩條小蛇也一頭紮進屋簷下盛滿雨水的蓮花缸裡不出來了,連花瓣也沒顧得上吃--它們也熱壞了吧?說起來這次沒有它們可就麻煩了。
洗去沙塵滿身輕鬆,柏寒覺得自己像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大漠仙人掌總算又活過來了。
沒進趙邯鄲家大門柏寒便聞見香噴噴的羊肉味:院子裡正烤著隻琥珀色的肥大羊腿,想來用蜂蜜調料醃過,油脂不停滴到烤架下的炭火上。
庭院裡立著標槍般的柳生十一郎和趙邯鄲剛剛得到的古代守護神;幸好他是透明的,否則光憑肩上那截樹幹走到哪裡都被卡住動彈不得。大黑狗認識十一郎,卻矜持地和他保持幾步距離。
咦,屋簷下擺著滿滿一面牆的酒罈子,他們這次是「血戰襄陽城」顯然回到古代去了。進入房間亂哄哄的,其餘九人都到了,幾個大嗓門嚷著「篩上篩上」。
好像回到古裝劇:餐桌擺滿酥雞糟鵝燒鴨醬肉火熏肉炊餅攤雞蛋大蔥,各人面前放個巴掌大的酒碗,梁瑀生拍著身邊空座:「金盤露還是秋露白?金華酒吧,這個甜。」單手拎起個酒罈替她淺淺斟了半碗。
「好像穿越了一樣。」柏寒邊入座邊端起酒碗盯著金黃色酒水感歎,聞起來好香。
趙邯鄲指著面前酒罈:「嘗嘗燒刀子,夠勁。」
長髮女生隔著黎志強探過腦袋:「還有紅麴竹葉青桂花玫瑰杏花酒,你肯定喜歡。」
沈百福已經一碗下肚,伸著胳膊摸酒罈子;洪浩則敲著酒碗:「人齊了來來喝一個。」
走的時候十人,回來也是十人,十隻酒碗重重碰在一起。
金華酒果然甘醇香甜,連柏寒這種隻敢喝點啤酒的都喝得不費力氣。她拒絕梁瑀生「嘗嘗金盤露」的提議,一心想試試桂花酒杏花酒;卻聽他笑著說家裡多得是,一會給她送回去,柏寒這才端起碗讓他倒了金盤露。
幾碗酒下肚眾人興致高漲,自然喊趙邯鄲講講搞定守護神的經歷。趙邯鄲顯然中午已經和其他熟人喝過一頓,臉都有些紅了:「梁哥先講,先講清楚怎麼回事,到我這塊我再講。」
梁瑀生放下酒碗,仰頭想了想才不緊不慢點了根煙:「這次任務很少見,聽都沒怎麼聽說過。靈異任務大多數把任務地點單獨隔離開,就像我們頭一回碰上的切爾諾貝利遊樂園,還有青木原樹海。這次卻不一樣,任務地點就是襄陽城。」
「我們下車就在襄陽城外,出出進進都是穿著明朝衣裳的人,進城一打聽才知道是明朝永樂年間,皇帝是明成祖朱棣。」
雖然經歷過的八場任務千奇百怪,總算始終圍著現代打轉,想不到他們直接回到明朝去了。柏寒望著滿桌豪邁大氣的酒罈酒碗忽然靈機一動:「不對啊,《神雕》不是宋朝的事嗎?」
結尾楊過還把蒙古首領用石塊打死了啊?
沈百福也想起來,「郭靖黃蓉是宋朝的啊,守襄陽壯烈了,你們怎麼跑明朝去了?」
梁瑀生苦笑一聲。「這個世界和我們的歷史完全重合,算算應該是西元1405年左右,朱棣剛剛繼位三年。我們的任務是保證襄陽城七日內不得失守,可襄陽城好好的就在面前,怎麼失守?根本沒人攻擊它。」
長髮女生捂著嘴笑:「永樂年間可是明朝最強盛的年代,不欺負別的國家就不錯了,我們當時瞪著襄陽城都懵圈了。」
「等到天黑才明白。」梁瑀生有些感慨的給自己斟酒,又給柏寒倒了半碗,「襄陽城在我們面前變得破敗不堪,路上根本沒有什麼店鋪酒樓,滿地躺著受傷的士兵,傳令官順著大街跑來跑去。我們溜上城樓,發現城外駐紮著蒙古大軍,密密麻麻足有幾公里,投石車就在城下。」
「我們這才反應過來,這場任務我們必須守住一百多年前南宋時期的襄陽城,七夜之內不能淪陷。其實城裡的南宋守軍和城外的蒙古大軍都是陰魂,不過看起來和活人沒有什麼區別,我的十一郎和孟浩然的守護神這場任務也沒用,根本就是擺設。」
一百多年過去,守城的南宋將士兀自不肯甘心領土失守,就此徘徊在陰間無法轉世解脫--當年看《倚天屠龍記》,柏寒記得書中描述襄陽城破之日郭靖黃蓉以身殉國,字裡行間都是「悲壯」二字,又難過又擔心:「那,你們二十四個人要阻止蒙古大軍?根本不可能啊?」
「何止不可能,根本就是沒戲。」梁瑀生笑起來,指指幾位隊友,「我們頭一晚發現這個情況,第二天天亮都快崩潰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不完成任務就上不了車,怎麼也不能等死,起碼得試試。」
沈百福啃著鴨腿,「早知道就把傢伙都給你帶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隊伍也有硬貨啊!」
百福指的大概是梁瑀生靠著柳生家族信物從京都弄回來大批武器和輔助裝備。果然他點點頭,慶倖地說:「我們運氣不錯,這場遇到一等座錢豪,如果碰上兩個三等座再加上我們八成就完了。」
「錢豪?」柏寒立刻想起他在淩耀祖家裡被小蛇咬住的狼狽模樣,「他有兩把酒吞童子那裡得到的寶刀,和百福手裡那把一樣。」
梁瑀生點點頭,「沒錯,多虧他經驗豐富,帶的傢伙夠厲害,要不然真是凶多吉少。我們三隊開會,都覺得既然守滿七天,肯定最後一天最難,想趁著前幾天儘量殺掉蒙古大軍的頭領,順便試試能不能把白天襄陽城的物品,比如食物飲水什麼的帶到夜間。可惜第二天就發現,白天可以隨便吃喝休息,到了夜間擺在面前的東西就憑空消失了,就好像陰陽相隔一樣。」
「我們帶著相機,第二天夜裡就把蒙古大軍的位置佈局都拍下來,剛好新人裡有個建築師,按照專業經驗繪出城外地圖,白天就開始挖地道。」
他看看幾人疑惑臉色,連忙說:「不是從城裡通到城外的地道,工程量太大了,別說七天,三個月還差不多。我們打算在大營裡挖幾個地洞提前埋伏進去,夜裡先在他們飲食裡下毒,再找機會殺死蒙古將領阿術或者阿裡海牙攪亂大軍陣腳,哪怕拖延時間也好。」
說來容易,要潛入戒備森嚴的蒙古大軍營帳下毒刺殺,柏寒想想就覺得頭皮發緊。「要是我也在就好了,我的蛇什麼都不怕,這回還咬死一只比我的狗還大的蠍子。」
長髮女生驚奇地叫:「比你的狗還大?那豈不是大象那麼大?」
「大象算啥,蠍子還能趴天花板上呢,動不動就吃人。」沈百福心有餘悸地說,「對了,我們把蠍子尾巴鉗子帶回來了,一會給你們看看。」
洪浩則急著聽故事:「一個一個講,一個一個講!」
梁瑀生講得口幹便喝了口酒,「我們一起下手,一天功夫就把地洞挖好了。第三晚我就和錢豪、老何老趙躲進地洞,想看看有沒有機會。那個建築師很不錯,挑的地方就在囤積糧草和蒙古大帥阿術和阿裡海牙營帳邊上,可惜那天沒有合適的機會。」
「第四晚另一隊的人替我們,我和老趙留在城裡。老趙,該你了,講講你的楊九郎。」
楊九郎?楊家將?滿嘴油光的趙邯鄲顯然已經被不少人問過這個問題,「不是楊家將啊,和人家沒關係。我這位楊九郎家裡排行第九,那會沒那麼多名字,就叫九郎。」
「我和梁哥在城門裡研究如何加固防守,可惜城裡的樹皮都被吃光了,只能拆了舊房梁釘在門板裡頭。楊九郎就是專門守城門的,手裡那截木頭就是襄陽城門閂。他看我們吭哧吭哧幹了半夜活也不說話,快天亮了才問:以前怎麼沒見過我。」
「我說我是新來的,他不信,說襄陽城早就連隻蒼蠅都進不來了。我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我是守城的,有我在保證外頭的蒙古人一個也進不來。」
「楊九郎瞪著我不說話了,天亮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忽然覺得他沒准對我有意思。」這話一出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趙邯鄲卻一本正經地說:「真的,笑什麼,萬一呢?萬一他看上我了呢?我就和梁哥說,明天晚上我不去城外了,就在城裡等著這位楊九郎,要是沒戲我再出去。」
「第五晚我還在城門裡等著,果然太陽一落山他就出現了。我照樣該幹活幹活,一會兒他又跟我說話,問我家裡有什麼人跟誰學的弓箭,是哪裡人士之類亂七八糟的。我也和他聊天,他在家排老九,八個兄弟姐妹隻活下來六個,兩個姐姐嫁了人,母親去世了,三個兄長跟著父親在襄陽城守了六年都戰死了,只剩他一個。」
「我就問,男子漢大丈夫,血海深仇不報怎麼行?他眼圈都紅了,說襄陽城裡死傷慘重,不剩幾個將士,外面敵軍太多,他一人死了白死。我說我這兩天就要出去殺死蒙古將領,如果我成功了,就算幫他報了仇,他以後必須唯我馬首是瞻。」
大白話忽然變得文縐縐,柏寒忍不住想笑,趙邯鄲卻一本正經地說:「楊九郎一口答應了,又說敵軍勢大,要我小心謹慎。得,我說完了,梁哥繼續。」
「前四晚蒙古軍隊按兵不動,第五晚就開始攻城了,好在襄陽城都守住了。我們繼續躲在地洞裡觀察他們營帳的情形,總算摸到點規律。到了第六天,留在城裡的人想辦法吸引住他們注意力,錢豪老何、老趙和我摸到放糧草的地方放毒。毒/藥是錢豪從以往任務裡得的,指甲蓋那麼大放進水裡就能毒死幾百人。我們很幸運地得手了,再次潛伏回地洞,可惜兩位蒙古將領身邊始終圍著士兵,沒有機會下手。」
梁瑀生眼睛裡閃耀著驕傲興奮的光芒,「到了第七晚,我們十人提前埋伏在城外地洞裡。太陽一落山我就發現守衛的人少了許多,一半人都被送到後方,就連阿術也病倒了,錢豪的毒/藥果然管用。可是蒙古將士開始攻打襄陽城,剩下的十四人跟著守城的人拼命,到了後半夜眼瞧著守不住了。我們就從地洞裡潛出來兵分兩路,另外一隊去燒糧草搶馬匹,我和老趙錢豪老何試試能不能殺了阿術。」
他說的輕描淡寫,柏寒卻聽得直冒冷汗,連吃飯都忘了,於是梁瑀生從桌下輕輕牽住她手掌。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開始沒被敵人發現,靠近了只能拼命。我們帶去的傢伙提前帶到地洞裡,錢豪他們手裡還藏著不少東西,一路用催淚瓦斯和□□吸引敵方注意力。」梁瑀生想了想補充,「我和老趙穿著三層防彈衣,襯著鐵板那種,他們在大營裡不敢放箭,近戰又敵不住我們的刀劍。」
梁瑀生的琉璃長刀確實削鐵如泥,錢豪兩把寶刀也無堅不摧,可柏寒依然心驚膽戰:「可蒙古將士得有幾千幾萬人啊?」
趙邯鄲立馬給他拆臺:「聽他吹呢,全靠滿地扔催淚瓦斯,我們戴著口罩總算合力把那個阿術給弄死了,然後就讓人追得滿地跑,差點把命都丟了。好在糧草被點著了,火燒得幾層樓那麼高,強哥在城裡攛掇著呂文煥派了幾百人出來衝殺,總算把敵人注意力吸引住,我們又搶了幾匹馬。」
他站起身伸個懶腰,滿臉止不住的笑容,「就這麼著,楊九郎就跟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