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泰坦秘境七
2017年3月19日
率先跟著它跑動起來的是楚妍,儘管受著傷腳步卻毫不猶豫, 柏寒緊緊跟隨, 「它要去哪裡?」
前者顧不上回答, 看起來她能保持不掉隊已經竭盡全力了, 不過一公里之後柏寒就不得不挽著她一起走了。好在珀伽索斯似乎瞭解她們的困境, 不緊不慢始終保持在前方幾十米的位置,有時還停下來打個響鼻或者伸展翅膀,等兩人靠近些再往前奔跑, 只要遠遠跟著它就不至於迷失方向。
風聲不停從耳邊掠過,周遭越走越是陌生,藤蔓林立山石嶙峋,怪樹猶如張牙舞爪的巨人。這是哪裡?柏寒想記住路程卻不得不放棄努力,開始擔憂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
是個綠洲, 不不不, 是森林裡的湖泊。看上去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汩汩流淌的湖水像條銀光閃閃的絲帶環繞著中間被鮮花白雪覆蓋的島嶼,岸邊長滿綠樹。珀伽索斯正悠閒自在地小步趟進湖泊,像普通馬匹那樣抖動身體。
這是與世隔絕的淨土,神明盤踞的領地,森林裡巨人猛獸顯然不能踏足一步。空氣中滿是海水清新鹹腥的味道和花朵甜香, 柏寒貪婪的深深呼吸。痛楚疲憊的楚妍奔到湖邊小心觀察, 用手試了試隨即開始喝水。
好舒服。跟著蹲在湖邊的柏寒洗把臉, 清爽冰冷的湖水凍得周身毛孔都乍開了, 風塵僕僕和汗水一掃而空;掬起水喝了幾口, 甘甜芳香像條冰線筆直流進肚子。
「mY goD。」楚妍喃喃說著,突然開始解開外套毛衣,又把受傷的左臂小心翼翼浸入湖水,隨即不可思議地喊「小柏~」
奔到她身邊的柏寒立刻瞪大眼睛:原本高高腫脹的左臂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平復,沒用幾分鐘楚妍就可以試著伸展手臂了。
她緊緊捉住柏寒手臂,看起來激動極了,聲音不停顫抖:「這是屬於珀伽索斯的希波克裡尼泉水。」立刻拎過留在岸上的背包,把水瓶倒空開始灌滿湖水。
瞧著楚妍只穿單衣噗通紮進湖裡,柏寒也有樣學樣:雖然不太明白「希波克裡尼泉水」是什麼意思,肯定和希臘神話有關。幾分鐘後她也慢慢潛入湖裡,感覺像遨遊在深海:水面下波濤洶湧,仿佛潮水隨著日出日落漲漲落落。身體輕飄飄的像片羽毛朝上浮去卻又本能的想留在水中,每個細胞都歡呼雀躍,每個毛孔都在水中呼吸--她仿佛變成一尾魚。
再次從湖裡冒出頭來,那隻天馬正在湖中小島上馳騁,時不時撒個歡,馬蹄下不停形成清泉匯入湖泊。瞧著兩個女生浸在湖水裡它像是很高興,忽然展開羽翼衝進藍天,繼而圍繞著這片小小的桃花源上空盤旋。
湖水並不算深,再次潛入水中的柏寒發現水中纖毫可見,一根水草或者遊魚也沒有,湖底鋪滿圓圓的鵝卵石。順手撿起兩塊,一枚淺藍一枚鵝黃,又撈起幾枚卻是玫紅草綠粉紅--居然沒有兩塊完全相同,有的還帶著波濤般的紋路,沉甸甸托在手心像是彩色硬幣又像是糖果,忍不住把背包倒空裝滿鵝卵石,又把衣袋裝滿。
「小柏~」湖中央的楚妍朝這裡招手,於是柏寒也遊到她身邊去,看起來她想登上島嶼。咦?遠看只覺得小島被鮮花和皚皚白雪覆蓋著,離得近了才發覺居然是片片雪白羽毛,陽光下閃耀著光芒仿佛純銀鑄就。
楚妍深深吸了口氣,朝著天空中的天馬喊道:「尊貴的天神~」那匹馬兒仿佛聽得懂她的話,慢慢落回島上收攏羽翼,歪著頭望著她。
「尊貴的天神,請賜予我踏上您領土的榮耀。」楚妍再次深深行下大禮,柏寒也恭恭敬敬鞠躬--面對天神尊敬些沒錯的。
珀伽索斯矜持地點點頭,像是神祇接受凡人的頂禮膜拜。
踏上島嶼之前柏寒幾乎不知如何落腳,生怕踩到競相怒放的花朵;隨後她發現這些花兒都是不曾見過的,有的像山茶有的像玫瑰,有的由兩片花瓣組成,碟子大小的花蝴蝶和蜜蜂圍著它們打轉。
手臂被楚妍拉了一把,這個姑娘像是下定決心,又朝天馬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垂著頭,「尊貴的天神,前方的道路充滿荊棘泥濘與黑暗,子民微薄的力量不足以繼續前進,只想借助您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勇氣,請賜予子民這個榮耀,令世人得以受到您的庇護,您的威名必將傳揚奧林匹斯聖山和浩瀚無邊的大海....」
柏寒忽然很敬佩身邊這個女生,她有淵博的知識、堅定的信念,行事又極具技巧;被這麼讚美著,只要不是狡猾邪惡的魔鬼都會考慮她的提議。果然珀伽索斯歪著頭思考很久,仔細打量兩人,最後才點點頭朝著地上打個響鼻。
不用它再示意,楚妍鞠了個躬便半蹲著開始撿拾雪白羽毛,又朝她使著眼色,於是柏寒也快手快腳地把周邊羽毛都收進背包。
儘管不知道羽毛的用途,不過還是有種大豐收的感覺。楚妍也興奮得滿臉通紅,打量四周琢磨還有什麼能爭取的,珀伽索斯慢騰騰繞著小島踱步。腳邊有幾朵噴芳吐豔的鮮花,柏寒忍不住蹲下輕輕撫摸著,幾顆花卻突然盡數落在手中倒把她嚇了一跳。
這個舉動把天馬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它朝著楚妍又打了個響鼻,陡然伸展雙翼升到空中。楚妍立刻也摸摸附近地面的花朵,果然它們也應聲而落。
珀伽索斯展翼朝著湖泊滑翔,很快落在岸邊不停敲著馬蹄。「是不是我....」柏寒有些忐忑不安,楚妍歎息著搖搖頭,「大概時間到了,它是天神,不可能任由我們留在它的領地太久。」
兩個女生把鼓鼓囊囊的背包頂在頭上游過湖泊,天馬果然像來時一樣帶著他們朝外面走去。進入叢林的時候兩人戀戀不捨回望,柏寒有種感覺:自己再也不能踏上這片淨土,再也不能在湖泊中暢遊,再也無法見到這些美麗的花兒。
回去的道路顯然是另一條,依然陌生而遙遠,穿過荊棘樹叢和山石,途中沒見到任何森林中其他生物。天馬和來時一樣沒有飛翔,只是在前方不緊不慢奔跑著,身後留下一路清泉,等它遠遠離開,泉水也就慢慢乾涸。
足足一個多小時之後珀伽索斯才停住腳步。這隻潔白無瑕的天馬等兩個女生靠近便展開羽翼,繞著她們低低盤旋著。分別的時刻顯然到來了,不等楚妍提醒,柏寒便由衷感激著彎下腰去,行著最恭敬的禮節。楚妍大聲祝頌:「尊貴的天神,深深感謝您的庇佑,子民有生之年必將銘刻在心,終身傳揚您的偉大和善良....」
等她長長一大串奉承話說完,珀伽索斯才優雅落地,走到楚妍面前朝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哎?柏寒強忍著沒笑,誰知天馬隨後也對著她噴了滿臉唾沫,這才長長鳴叫著騰空而起,在兩人頭頂上方繞了個大大的圈子,繼而慢慢消失在藍天中。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哈哈大笑。
「唾沫都噴我嘴裡了。」柏寒忽出奇想,「撿它那麼多羽毛,心疼了嗎?它還能再長啊。」
楚妍也用袖子擦擦臉,迷惑地說:「我也不懂。不管了小柏,能遇到珀伽索斯我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樣,有黑暗的地方就有光明,天神在高高的奧林匹斯聖山,泰坦秘境有這麼多野獸怪物,怎麼可能沒有象徵和平光明的存在?」
「對對,快給我講講,那個什麼什麼泉水是什麼意思?」顧不得頭髮衣裳都還沒幹透,柏寒激動得摘下背包,「你的胳膊都好了,可惜我就帶了兩個水瓶。」
「其實也不算痊癒。」楚妍慢慢活動手臂,皺皺眉頭,「泉水可以消腫止痛,但是不能讓我的骨頭馬上長好,現在還隱隱約約有點疼,不過已經非常難得了。」
「珀伽索斯在希臘神話裡非常有名,出生後直接升入天空到達奧林匹斯拜見眾神之王宙斯,宙斯命令它掌管雷聲和閃電。珀伽索斯幫助英雄柏勒洛豐殺死噴火的怪獸喀邁拉,可它也很驕傲,柏勒洛豐想騎著它飛向奧林匹斯聖山參加神祇們的聚會,它卻把這個人從背上摔了下去,後來被宙斯升到天空封為飛馬座。傳說它在赫利孔山上踏出象徵好運、希望和美麗的希波克裡尼泉水,喝了泉水可以得到靈感,還可以....」
柏寒忽然把手指放在嘴邊,警惕地瞧向左方,那裡隱隱傳來騷動,飛鳥也紛紛飛向遠方;楚妍立刻全神戒備,撿起兩人的背包拉著她躲到一顆粗壯的大樹後邊。
首先跑過來的是幾隻梅花鹿,這種森林裡最常見的可愛動物慌不擇路的全速奔跑,有一隻險些撞到樹上。然後是犀牛大小的野豬,獠牙像對利劍,四隻蹄子飛速擺動著消失了;緊接其後的是柏寒沒見過的生物,它有山羊的軀幹卻長著獅子頭顱,尾巴則是條嘶嘶作響的翠綠毒蛇--楚妍用嘴型說:喀邁拉,柏寒立刻想起她的資料。這只可怖的怪獸也在逃跑,頭也不回消失了。
一隻足有五米高的泰坦巨人邁著大步出現了,手裡提著鐵錘,滿臉驚慌失措。他身後是條蟒蛇--不不,長得見不到盡頭的蟒蛇身軀,滿頭毒蛇盤踞在頭頂代替秀髮,用不著楚妍資料柏寒就知道她的名字:美杜莎。
這隻怪物用蛇尾高高站立著,看起來和採石補天、捏土造人的遠古神祇女媧很像;儘管只能遠遠看到側臉,柏寒居然覺得她非常美麗。
靠身軀移動的美杜莎如同閃電,沒費什麼力氣便盤著大樹繞到巨人面前。後者怒吼一聲輪著鐵錘劈天蓋地亂砸,每一下都在地面砸出桌子大小的土坑,卻連美杜莎的鱗片也沒能傷到。後者長長的身軀把巨人團團裹住,逐漸慢慢收緊。
柏寒的心臟幾乎跳到喉嚨,不由自主握住楚妍手掌,對方手掌比她還要冰冷並且不停顫抖。
巨人竭盡全力掙扎卻無法掙脫,仰天長長哀嚎震得四周大樹簌簌抖動,至此柏寒也開始顫抖。殘忍的美杜莎卻還不滿意,上身慢慢轉到巨人正臉--她剛好背對這邊,不知做了什麼,巨人拼死反抗的身體陡然僵硬不動,露在蛇軀外面的肢體開始慢慢化成灰撲撲的石頭:開始是頭顱,隨即是整個身體,大鐵錘墜在地上發出震天動地的響動。
快走吧,快離開這裡。柏寒默默祈禱著,不敢再看十來米外那座新鮮出爐的巨人石像。耳邊傳來蛇類身軀摩擦地面和樹木的沙沙聲,慢慢朝著喀邁拉逃走的方向遠去了。
聲音徹底消失,周圍一片死寂--時時歌唱的鳥兒也不見蹤影。柏寒鬆了口氣,雙腿軟綿綿的不由自主靠在大樹上。楚妍也好不到哪裡,慘白面孔滿是汗珠,給她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
「走吧,找路回去。」剛剛說完這幾個字,柏寒視野裡突然多了張面孔:這是個豔麗迷人的女子,眼睛緊緊闔著,嘴唇豐滿動人,即使滿頭毒蛇亂蓬蓬嘶嘶作響,柏寒還是本能覺得她可真美。
美杜莎。
耳邊傳來楚妍失聲尖叫,柏寒全身冰冷依然本能地拔出匕首。看起來美杜莎沒急於殺掉兩個弱小獵物,長滿暗金鱗片的蟒蛇身軀逐漸從十多米高的樹頂盤旋而下且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繼而從容不迫地把兩人圍在中央。
我要死了--處於練武之人本能,柏寒不認為自己這柄匕首比巨人鐵錘更厲害,傳說中殺了美杜莎那個英雄叫什麼名字來著?鼻端滿是腥氣,樹上纏著蟒蛇長滿鱗片的身軀,女生對蛇類天生恐懼令她無法思索。
身畔楚妍癱軟在地,依然帶著哭腔喊:「別睜眼!」
於是柏寒緊緊閉起雙眼。
她就在我面前--想起對方剛才把巨人變成石像的情形,又聽到面前有毒蛇發出的絲絲響動,柏寒忽然有種「我不能白白死了」的衝動,咬緊牙關閉著眼睛揮舞匕首大力疾劈。
凡人的武器根本無法傷到美杜莎,頂多只是掠過她一側蛇髮,不過這微弱反抗也令她勃然大怒,蟒蛇身軀不停朝著面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凡人女生盤緊--這個殘忍的舉動突然停止了,美杜莎仿佛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更靠近些望著女生面孔細細打量,湊過去嗅了又嗅。
她在幹嘛?要吃了我嗎?柏寒想著。
美杜莎長長蛇軀圍著凡人女生慢慢旋轉,不時停下來聞嗅,甚至連對方背包也沒有放過。緊接著她換到另一個女生面前如法炮製,又兜了兩個圈子才逐漸鬆開她們。
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柏寒依然沒等來想像中的扼殺。我是不是已經死了?耳畔傳來楚妍低低的哭聲。等待是最難熬的事情,柏寒忽然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氣,慢慢睜開右眼。
面前紋絲不動的美杜莎仿佛也化成一座雕像:蟒蛇身軀盤成一堆,陽光照在暗金鱗片反射著幽幽藍光,上身高高直立,豔麗絕倫的面孔沒有表情。這回輪到柏寒驚叫了,隨即開始奇怪:她怎麼還不殺我?
儘管美杜莎始終沒睜開眼睛,不過柏寒本能感覺她一直注視自己;這隻豔麗可怖的妖獸最後打量眼前充滿勇氣的凡人女生一眼(儘管全身顫抖,她依然緊緊握著匕首),輕輕擺動頭顱,兩縷秀髮--兩條毒蛇脫離她的身體筆直墜在塵土裡發出輕響,這才舒展身軀慢慢朝遠方遊走了。
這次她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