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蓬萊二十二
2017年9月16日
儘管不再年輕, 大銀幕上梳著大背頭的劉德華依然高不可攀, 老派人特有的體面和威嚴撲面而來;就連留著一撮小鬍子的甄子丹也順眼多了柏寒對他向來不感冒。
喝著加冰可樂, 不時拈顆爆米花, 靠著電影院柔軟座椅的柏寒幾乎樂不思蜀了。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隨著劉德華(雷洛)流亡海外,甄子丹(跛豪)判刑入獄, 香江風雲告一段落,翻雲覆雨的往事也隻靜靜流淌在記憶中。
「這個《追龍》很好看。」字幕升起的時候燈火大亮,柏寒伏在前排椅背不肯起身, 「我怎麼記得導演拍的都是爛片呢?上次電影頻道放《澳門風雲》,我爸爸占著電視看,後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王晶嘛, 很正常。」身畔梁瑀生毫不意外地說, 「人家這種大導演以前有追求, 現在就是掙錢了。這個《追龍》拍的還湊合, 不過比《跛豪》就差遠了。」
甄子丹演的不就是跛豪嗎?柏寒好奇地問:「也是這個題材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梁瑀生仰頭盯著電影院屋頂,喃喃計算:「好像是八, 九十年代的片子, 我小時候看的:呂良偉徐錦江葉童演的,還沒你這小孩呢哪天找張盤給你看。」
又來了。柏寒不滿地戳戳他肩膀, 「不許以老賣老欺負我,知道嗎?八零後有什麼了不起?」
「那你不也得叫哥哥嗎?」他像個大哥哥似的拍拍柏寒頭頂,順手把爆米花桶遞給打掃衛生的阿姨, 「走,溜達溜達,下場還幾分鐘?」
下場是隔壁VIp廳的《縫紉機樂隊》,大鵬熱巴主演,還有「抽煙喝酒燙頭的」於老師和小岳岳。介於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能看到電影,柏寒把萬達影城的午夜場次買了個遍,滿滿抱著兩盒八喜和薯片、可樂入場。這個時間觀眾寥寥,兩人索性坐到影院正中央。
「沒有《煎餅俠》好玩。」開場不久,柏寒便這麼朝著黑暗中的梁瑀生評價,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顯然是來放鬆的。隨著「縫紉機樂隊」組起,他反倒來了精神,不時把頭湊過來低聲說:「痛仰的高虎、二手玫瑰姚瀾、我靠,謝天笑。」結尾響起《不再猶豫》的時候,他驚訝地握住柏寒手掌:「這個認識?BeYonD的。」
盯著大銀幕眼花繚亂的柏寒沒能辨認出誰是誰,男朋友失望地「唉」了一聲。「黃貫中葉世榮啊!」
「反正我唱過《海闊天空》和《光輝歲月》。」柏寒只好說,又好奇起來:「你還會搖滾呢?」
「不敢說會,我小時候特別流行,我表哥、堂哥都能拿著吉他來一段,那時候磁帶、cD、DVD滿大街都是。」他老氣橫秋地說,仿佛自己七老八十一樣。「這才幾年功夫,已經是互聯網時代了。」
男朋友還會彈吉他?柏寒靈機一動,揪著他衣袖喊:「我們去唱歌?」
一個小時以後,兩人真的坐在錢櫃KtV豪華包間躍躍欲試了。BeronD、張學友、陳奕迅....和柏寒通常跟同學出來唱歌不同,梁瑀生點的歌曲確實古老不少,有種穿越時光的滄桑。津津有味吃著草莓的柏寒聽他唱著「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便把裹著紗布的雙手攏在嘴邊「哪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餿臭噁心的燒餅、熊熊焚燒的殘骸、生死難辨的陰魂和接連失去同伴的悲痛慢慢遠去。
與此同時,留守旅館的楚妍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睡一覺。比起嚴格到骨子裡的北京和大城市,g市寬鬆不少,五人以「證件丟了」為藉口找了家不大不小的旅館入住,大筆鈔票之下老闆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傍晚已經去商場超市ShoppIng過的楚妍坐在滿滿的行李箱上,「不就是看電影嗎,都快天亮了小柏怎麼還不回來?」被她拉去當苦力的趙邯鄲打個哈欠。「你可真實誠,人倆約個會有什麼奇怪的?今天天黑能露面就不錯,弄不好明天見了。」
也對,楚妍暗笑自己蠢笨,眼看東方露出曙光依然不想休息身邊少了形影不離的葉菡,她接連做噩夢,不吃安眠藥根本無法入眠。楚妍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些:「老趙,今天你怎麼安排?」
「找個地兒放鬆放鬆。」趙邯鄲伸個懶腰補充:「搓搓澡,蒸個桑拿什麼的。你呢?」
想不出有什麼可做的楚妍忽然提議:「老趙,我得請你吃個飯。」見他驚詫地望著自己便說:「上次任務,我還欠你人情呢。」
趙邯鄲盯了她一秒,立刻明白這位混血姑娘指的是什麼:對陣德拉庫拉的時候對方肋骨盡斷,自己著實照顧她幾天。「客氣什麼,還分那麼清楚。」介於那場任務傷亡慘重,他立刻換了話題:「好辦,請我吃頓飯,你挑地方。」
「好啊,一言為定。」楚妍一副正合心意的模樣,看看手錶:「現在淩晨五點,我去洗把臉,你也歇會,五點半集合。」
再次見面的時候,趙邯鄲有點不習慣了:楚妍挑了件淺藍長裙,深藍收腰小外套,鑽石項鍊在頸中閃閃發光:「我發現市中心有家全天營業的西餐廳,看著還不錯,可以去試試我很久沒吃西餐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休閒外衣,趙邯鄲頓時自慚形穢:「成,等兩分鐘,我換身衣裳。」
趁著他回房的功夫,楚妍推開隔壁客房門,裡面黑洞洞的,走過去按亮檯燈:「福哥,福哥?」
蜷在單人床上的沈百福深深埋在枕頭裡,不時發出鼾聲。楚妍想了想,隨手寫張字條壓在滿是煙蒂的床頭桌上,這才輕輕闔上房門。
旅館隔音並不好,停止鼾聲的沈百福能聽見過道兩位同伴的說話聲、腳步聲,周遭隨即沉靜如午夜。他坐起身點上根煙,捏起紙條看看揣進兜裡,伸長胳膊推開窗戶外面生著棵枝繁葉茂的樹,生機勃勃的綠葉徑直探進窗裡。
小葉還好嗎?丹尼爾和夏綠蒂有沒有去探望她?阿爾曼有沒有被抓住?或者變成又一個德拉庫拉?小葉大概跟海永韜和錚哥在一起?有沒有偶爾想起我?還喜歡魚腸劍嗎?
亂七八糟的念頭充斥在沈百福腦海,令他徹夜難眠。這種傷感情緒持續到兩天之後中午,順利返回蓬萊的三隊在車站解散,五人忙著把採購的物資運回家中,分了不少給新人們,說好晚間七點在梁瑀生家中聚餐。
和四位同伴不同,始終留在旅館的沈百福並不缺覺,順手從屋簷下拎了壇金華酒出門。今天是蓬萊最熱鬧的日子,不時能看到收穫頗豐的乘客帶著笑容,滿臉悲戚的八成隊裡出了事,茫然四顧的大概是剛到蓬萊的新人。不少靠著他佛珠熬過靈異任務的熟人來打招呼,沈百福隨口應付。
青石廣場冰冷僵硬一如平日,他坐在往常佔據的地盤喝酒。頭頂烏雲漸厚,海風帶著水汽吹得人遍體清涼,在廣場上操練的乘客們互相招呼著「下雨了」四散奔走,一時間視野裡空空蕩蕩。
豆大雨點打在沈百福頭頂、鼻尖和臉頰,隨即淅淅瀝瀝沾濕衣裳,沒多久便劈頭蓋臉灑落。居然有點涼現在不是夏天嗎?他看看手錶,居然九月份了。
大雨越下越大,落在青石地板不時激起水花。醉醺醺的沈百福抹了把臉,可雨水依然模糊視線。他茫然望著某個方向,意識到再也等不到那個草綠衣裳和白運動鞋、梳著馬尾、掛著螢火蟲香囊的女生了。
此時此刻的柏寒不知道百福的憂傷,正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兩條小蛇身上:「小青小藍,你們怎麼了?」它們一如十天前分別時的模樣,盤踞在花圃中長眠,任憑她怎麼擺弄呼喚也毫無反應。
「好好,你們接著睡。」柏寒只好把它倆放回幾株鮮花底部,躲回屋簷下雨越來越大了。洗個冷水澡,舒舒服服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昏天黑地,醒來的時候傍晚六點多,雨漸漸停住。
院門傳來響動,聽起來是雷雪。她穿著拖鞋過去開門,讓開大門以便撐著油紙傘的好友進來:「我剛睡醒。」剛剛到達蓬萊的雷雪抱抱她,指指自己家方向:「地上太濕,東西太多帶不過來,晚上叫著梁哥去我那裡。」
「好啊。等我換件衣服就去梁哥那裡吃飯,我們帶了好多菜回來。」柏寒率先朝屋裡走,隨口說:「杜老師老胡都挺好?」這也是問候她全隊了。雷雪點點頭,「嗯,我和杜老師說我找你來了。」又東張西望:「小青小藍呢?」她像大多數女生一樣始終有點怕它倆。
柏寒無奈地指指院落花圃:「還睡著呢,真奇怪。我怎麼看你心情不好?」雷雪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到底沒敢過去,坦誠地說:「還不夠煩的呢:讓人敲了一筆。」
正套上一件檸檬黃連衣裙的柏寒「哎」了一聲,「果然被你說對了。」十天前分別的時候,雷雪就說過他們這次遇到的二等座團隊實力強勁,卻也無利不起早,隊長彭博相當精明偏偏兩隊從未遇到過,更沒什麼交情。
「我們這次孤掌難鳴,需要他們配合一把。」大多數高等級隊伍都會遇到這種情況,聰明的隊長也儘量廣交人脈,避免樹敵。「彭博說幫忙可以,得拿東西換。」
儘管這種事情對於蓬萊大多數隊伍都是常態,剛剛在上場任務幫三等座和新人們過關的柏寒依然有些鄙夷:「切,也不怕以後任務再遇到你們。」
「我們都第十六場了,除非能在鬼門關碰上。」雷雪無奈地歎口氣,顯然吃了虧:「那時候就更不能得罪他們了。」鬼王墓就是例子,受過盧文豪團隊恩惠的黃永泰都不願幫忙,倒是隻遇到一次的百福柏寒仗義出手了。
「敲了你們什麼?」話一出口柏寒就明白,前幾場任務雷雪團隊得到一杯耶穌像前的聖水,估計保不住了。果然雷雪沮喪地說:「還不是那杯聖水。耀....淩耀祖說,把聖水給他們,回來兵器裝備隨便挑,還讓三等座和新人當見證;要不然就一拍兩散,我們過不去他們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這也是沒轍的辦法,護身符是非常難得的,上場柏寒以為能有收穫,可惜連敵人墳墓都憑空消失了。柏寒只好安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當破財免災了。我這次也心情不好,任務不是要求我消滅鬼魂麼....」
剛把經歷講了幾句,剛好楚妍來找,三個女生便相攜朝梁瑀生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