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化
莫懷錦死後,那些被她縛住的鬼奴得了自由,葉知行將他們的怨氣淨化乾淨,送入輪回。
籠罩在無生島上空的陰雲漸漸散去,這片海域久違的迎來了白晝。
而島上荒蕪的土地,也一夕之間長出了綠草,白骨院落掩映在茵茵綠草間,場面十分魔幻。
時樂挖了個坑,將莫懷錦生前的衣物首飾擺得整整齊齊下葬,還削了塊木頭立了個碑。
末了,時樂還站在墓碑前指著蕭執對墓中衣冠道:“莫姑娘,是這人害的你,記住了,要尋仇找他。”
蕭執:……
一行人上了船繼續南行,先前葉知行下了重手,莫懷塵至今未醒,時樂將他安置在艙內的榻上,使勁掰開他的手塞入一枚青魚玉佩,還替他掖好被子。
按理說,這些事兒應該葉知行來做,可對方卻全沒自覺,時樂念莫懷塵可憐,實在不忍心視而不見,全都代勞了。
秋覺坐在艙尾望著漸行漸遠的無生島,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時樂又去揉揉他的腦袋,他愁眉苦臉的轉過頭:“時哥哥,雖然莫姐姐修行鬼道天理不容,但我總覺得……她好吃好喝招待我們,又是莫道長的姐姐,我們這一次……做得有點……有點……”
“就不是人幹出的事對不對。”
秋覺撇了撇嘴,點頭:“蕭公子怎麼可以這樣。”
時樂苦笑:“他的薄情你不是早見識過了麼?”
蕭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抱著破虹劍倚著船艙,時樂回頭迎上他清冷的視線,毫無說人背後話的膽怯,反而譏誚一笑:“聽了多少?”
秋覺向來有些怕蕭執,此刻說人背後話被揪住,一張臉嚇得都青了,微微挪了步子躲在時樂身後。
蕭執抿了抿唇,答非所問:“我說了,莫懷錦並非我所殺。”
“……”其實時樂心裡也不甚篤定,因為以他的推測,如果人真是蕭執所殺,對方絕對會毫不顧忌的承認。
畢竟這傢伙是懷了八分歹意都希望被人看成十二分的類型。
“昨晚我哪有空,忙著給你治傷。”
“……”
秋覺眉頭皺了皺:“那蕭公子認為,是誰下的手?”
蕭執輕描淡寫的勾了勾唇,一副不屑道:“葉知行。”
他如此說,在秋覺眼裡反而更像血口噴人了,秋覺嘴上不說心裡為葉知行生氣,時樂也沒接茬,只心思微動,暗暗有了個數。
當晚,一行人在沉默中用了晚飯,秋覺沒吃幾口就端著熬爛的米粥去莫懷塵的艙內,要給昏迷的他餵食,蕭執吃完就回屋調息修行去了。
餘下時樂與葉知行,兩人出了艙,時樂拿著一小罎子沒什麼度數的桂花釀在甲板上席地而坐,葉知行則端端正正的坐於一旁。
時樂將酒遞給他,他只清淡的搖了搖頭,唇角帶著淺淡的笑:“雖然此地距浮餘山數千里,但我也不能總壞了規矩。”
時樂不再勸酒,端起罎子自己喝了一大口,清冽微甜,也笑:“葉道長太自律了。”
葉知行笑而不答,時樂遲疑了片刻道:“其實,處處克制也不見得是好事,自己太辛苦了……”
聞言,葉知行的面色微變,幸而有夜色為他遮掩,沉吟了許久他開口道:“嗯,我明白的。”
遲疑片刻又道:“前輩是不是懷疑……”
“懷疑是你將莫姑娘逼得魂飛魄散的?”
“……”葉知行手心微微發汗,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時樂淡淡的看了眼他的神情,又移開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搖搖頭:“我只是猜測,或許真不是大小姐做的。”
雖然剝魂咒是塗煞宮術法,但時樂清楚,男主葉知行主角光環附體,因夢蝶牽引機緣巧合通曉天下咒術,他會施剝魂咒也不足為奇。
總是明澈的眸子似凝了一層薄冰,許久,葉知行只淡淡道了句:“前輩總是信得過蕭公子。”
“也不是……”時樂怔了怔,不知如何解釋,他並非信得過誰,而是對書中人物性格瞭若指掌而已,劇情也如此。
就算真是葉知行讓莫懷錦灰飛煙滅,他也能理解,畢竟原劇情是這樣的,且莫懷錦若不死,作為浮余山祝玄君首徒的葉知行很難給正道一個交代。
他唯一無法確信的事,是以男主的人品不可能做出栽贓嫁禍這種事……
“前輩,我……”
“嗯?”
“如果是我的話,前輩會不會責怪我?”
葉知行不自覺的咬著唇垂著眼,一張總是沉穩克制的臉難得露出羞愧之色,煞白煞白的,那模樣就似乖巧的孩子偶爾做錯了事,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時樂受不得旁人這樣,特別是男主這種根正苗紅的少年,偶爾行差踏錯也很難讓人忍心嚴厲責備,再者他不是對方什麼人,也沒這個立場,一下子有點手忙腳亂,為難的摸了摸鼻子:“我……”
葉知行抬眼,緊張的看著他,時樂微微側過臉,淡然道:“或許你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我不好評判。”
“……”
“只不過,莫道長有點可憐了。”
葉知行還是那副自責的模樣,拽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我……有時候控制不了自己。”
“嗯?”這句話,倒是出乎時樂的預料。
葉知行抿了抿唇:“給我點時間,我會給前輩一個交代。”
頓了頓又篤定道:“我也會好好同莫師弟說清楚。”
言盡于此,對方似有什麼不能言明的苦衷,時樂就不再過問太多了,他對男主多多少少還是會下意識保留一些距離。
當晚時樂回到自己艙中,就看到蕭執坐在自己榻上入定,有氣無力道:“大小姐,你回自己屋去。”
蕭執恍若未聞,屁股都懶得挪一挪,坐在時樂榻上似生了根。
見怪不怪了,時樂也不急,漫不經心道:“那你讓個位置,我累了要睡覺。”
蕭執這會兒又聽見了,朝床尾挪了挪,給時樂留了足夠的空間睡覺。
時樂也懶得跟他掰扯,背對著蕭執和衣躺下,他清楚這傢伙他說不動,隨他去。
過了許久,時樂都快睡著了,坐在他腳邊的蕭執才淡淡開口:“你不信我?”
“……什麼?”時樂一隻腳已經踏入夢鄉,被猝不及防發問,很懵。
“沒事了……”蕭執聲音淡下去,看了眼睡得有些迷糊的時樂,把話又吞回肚子裡。
他憑什麼要解釋呢?
莫懷塵三天后才醒了過來,握著手上的青魚玉佩,不哭不鬧,不言不笑,他的臉上甚至連悲傷都沒有。
越是如此,時樂越是覺得不妥,秋覺心善,同為人弟弟的他可憐失去至親的莫懷塵,為他端茶送水也說話努力逗他笑,奈何秋覺沒有逗人開心的技能,所有的努力到頭來都顯得很滑稽。
而莫懷塵的原配攻葉知行,雖然也盡職盡責的守在師弟身邊,但待他的模式真真是無微不至式的客氣疏離,從他的言行舉止,時樂感受不到真心的焦急和關切,心道這耽美文的主cp算是涼透了……
而葉知行究竟有沒有將事情原委與遭到重創神志迷糊的莫懷塵說,時樂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還是信得過男主的人品的。
終於在醒來後的第三日,莫懷塵爆發了。
這日秋覺醒得早,正熬了藥粥給莫懷塵送去,他食盒還沒放穩,莫懷塵就猝不及防的掐住他的咽喉,食盤跌落瓷器碎落一地,秋覺試圖呼救出聲卻無濟於事,脖子劇痛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莫懷塵指間毫不留情,是真的下了狠手。
眼見秋覺的喉嚨就要被捏斷,聽到瓷器碎裂聲的時樂剛巧趕到,慌亂間他一個越步沖上前來,橫臂探出打掉莫懷塵扼住秋覺的手腕,並順勢將其推向艙外。
秋覺得了自由,涕淚橫流的跪坐在地上咳嗽不止。
“你做什麼?這不關覺兒的事!”
莫懷塵雙目佈滿血絲,皮笑肉不笑的姿態如同惡鬼:“他的血不是能讓人起死回生麼?”
一擊不成,莫懷塵抽出懸於腰間的餘閒劍,時樂避其鋒芒赤手空拳的格擋:“莫道長,你清醒清醒,覺兒的血是救不回鬼修的!”
莫懷塵紅著一雙眼,咬牙道:“你讓開。”
他的身形隨著餘閒劍化作一道虛影,朝時樂直擊而來,時樂不甚熟練的用靈力張起屏障格擋,急急連退數步,淩冽的劍意逼得他心口翻江倒海,一股腥甜堵在喉頭。
眼見就要被逼得跌落海中,蕭執身形一閃移至他面前,探出兩指便捏住莫懷塵的劍刃。
莫懷塵心神激蕩劍氣也不穩,不多久就被蕭執發現了破綻,輕輕巧巧就調轉餘閒劍刃射向莫懷塵,電光火石間,葉知行腳尖一點便將莫懷塵抱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已被餘閒劍洞穿。
“蕭公子,留我師弟一命。”說話間莫懷塵靈脈已被葉知行封住。
“葉知行,說這話你就不心虛嗎?把你師弟逼成這副模樣的人是誰?”蕭執遊刃有餘道,不經意間用餘光看了眼時樂,突然皺眉,急了:“別憋著,吐出來。”
時樂剛將一口腥甜吞回肚裡,佯做無所謂擺擺手,突然胸腔一陣翻江倒海,一口血又湧至喉頭,蕭執毫不手軟的拍了拍他的背,一大口黑血吐在海裡。
吐出來,果然舒坦多了。
葉知行雖抱著莫懷塵,視線卻在時樂身上:“抱歉,師弟他傷了你。”
“我真沒事兒,”時樂抹了把唇角的血漬,過去將咳嗽不止的秋覺扶了起來,看對方眼泛淚光十分可憐,柔聲道:“別怕,沒人能取得了你性命。”
秋覺點了點頭,像只小奶貓一樣依靠在時樂身上。
一邊的蕭執抱著破虹劍,冷著臉繼續對葉知行道:“你師弟將我的人打傷了,這筆賬我記著。”
葉知行眉頭輕微的跳了跳,沒說話,秋覺平日裡雖懼怕蕭執,但看對方不斷詆毀葉知行,心中十分咽不下這口氣,捂著脖子喃喃道:“蕭公子,平日裡傷時哥哥最多的人可是你……”
蕭執答得理所當然:“他是我的人,自然只有我才能欺負。”
秋覺無語,半晌才撇了撇嘴低喃了一聲不講道理。
時樂倒是無所謂,這些話他聽得多了隨他去,蕭大小姐不講道理也不是第一天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莫懷塵精神一直不穩定,秋覺配了各種藥灌其喝下均無用,葉知行寸步不離守了七日,終於在第八日有些失去耐心。
葉知行每隔半個時辰來看莫懷塵一眼,其實外人看來他已算盡心,只有看過劇本的時樂有些唏噓,原書裡,在莫懷錦死後,葉知行為了讓莫懷塵走出陰霾,可是想盡法子變了無數花樣兒,絕非如此客氣又有距離感的的探望幾眼。
“葉道長,如今依莫道長的情況……你有何打算?”
葉知行沉吟片刻,冷靜答道:“此處離朝露城不遠,我有位舊友居於城中,可暫且讓莫師弟留在朝露城調養數月。”
眾人嘴上不說,心中都明白如今的莫懷塵已成了負累,不便再帶他上路。
時樂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壞了,葉知行看他怔愣著,皺眉道:“前輩覺得不妥嗎?”
“可是如此……葉道長放心麼?”時樂盡己之力,瘋狂暗示。
葉知行溫和一笑:“前輩放心,是值得信任的朋友,莫師弟在朝露城定不會受委屈。”
時樂遲疑的點點頭,既然男主已經這樣說,他再沒有反對的理由。
於是,與原書劇情差了十萬八千里,攻受的感情線也崩得一塌糊塗,一行人將船駛向朝露城。
葉知行曾對朝露城許家有救命之恩,他拜託對方暫時收留師弟,許家自然歡喜應下,四人在朝露城住了一宿,留下神志不清的莫懷塵,船繼續南行。
一路上秋覺鬱鬱寡歡,心裡有個化不開的疙瘩,總覺得這般待莫道長很不仗義,可又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三日後,船從朝行海進入晚霖江,四人抵達晚霖城地界。
“晚霖城……”蕭執將這三個字默念了幾遍:“可是白三公子他家?”
秋覺一聽這名字打了個寒噤,一年前,笠州歸燕樓,正是那位白三公子欺負了他們,還險些害了時哥哥性命。
“正是,”時樂答得輕描淡寫,而後轉過身來深深的看了蕭執一眼:“此次我們有事在身,你別胡亂生事端。”
蕭執抿了抿唇,不答,一臉左耳進右耳出的放肆。
時樂繼續提醒:“我曉得你有能耐,可這是人家地盤,輕舉妄動容易吃虧。”
誰知蕭執不耐煩的望過來,不以為意道:“上次被傷的人是你,我自然無所謂。”
“你有數就行。”時樂有些尷尬的抽了抽唇角,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這夜,晚飯時葉知行收到了信靈,他就著燭火讀信,面色沉了幾分,皺了皺眉就將信折好湊近燭火燒了。
秋覺看葉知行胃口了了,便小心翼翼問道:“葉道長,可是浮餘山出了什麼事兒?”
聞言,葉知行又恢復那副溫柔款款的姿態,莞爾:“沒有,不過是一個舊友,遇上了些事兒。”
“葉道長需要去幫忙麼?”
葉知行笑著搖頭:“無需掛心。”
其實秋覺很想問一句,為何直接把信燒了,又覺得自己沒立場多嘴,他看了時樂一眼,時樂心思卻全不在這兒,正和蕭執爭盤裡魚頭,誰都不肯讓對方佔便宜……
秋覺苦笑,他算是發現了,沉穩可靠的時哥哥一遇上蕭公子,就變得有些……倔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