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似乎被最後那句拒絕徹底擊垮,維托倒在地上的身軀緊繃著顫抖,壓抑的哭聲嘎然而止。
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說什麽,他只是一個來交易的人,而這場交易現在也被迫中止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了哪件事情感到比較難過,是維托跟饕餮的爭執,還是交易取消後可能會有的意外。
饕餮很沉默地啃著餅乾,總是那樣仔細、緩慢,很美味地咀嚼著,但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也沒有了平時那樣專注的品嘗。
維托一直沒有站起來,褐色的卷髮隨著身體的抽搐搖晃,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頭跟大狗一樣的毛髮。
空氣因為門外吹入的冷風,而變得寒冷,令人有喘不過氣的錯覺。
「啊!饕餮!」一團灰色的毛團突然從敞開的後門撲入,夾雜著驚惶的呼喚。
沉默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瞬間破碎。饕餮總是很沉穩的的表情猛地扭了下,頹然在地的維托也像被火燒到一樣跳起來,沖到餐桌旁邊,七手八腳跟著饕餮藏起滿桌的食物。
呃……瑟發覺自己情緒轉不過來,呆然地看著剛剛才鬧翻,現在卻同心協力的主僕,又驚訝地看著倒在門邊滾動的毛球。
毛球發出一連串唉唉叫,聽得出來是義大利文,但瑟並不清楚內容是什麽,只確定是是女性清脆的聲音,可能在叫痛。
「瑟先生,這位是迷谷小姐。」維托的動作很敏捷,雖然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睛也有點腫,額頭上還有少許的血絲,卻沒忘記對瑟介紹地上的毛球。
「迷谷?」瑟重複了一回名字,奇特的發音很有趣,他記得是候選人之一。
「是的,迷谷小姐……」維托將餅乾全部塞回烤箱裡後闔上烤箱門,瑟注意到他偷咬了一塊進嘴裡。「瑟先生,我認為您不要太接近迷谷小姐比較好。」
「為什麽?」看看毛球,又看看維托嚴肅的神情,瑟稍稍退了一小步。
「會倒楣。」回答他的是饕餮跟維托異口同聲的合奏,瑟忍不住嗤的聲笑出來,莫名鬆了口氣。
就算不久前這對主僕已經幾乎分道揚鑣,饕餮的態度又那樣堅決強硬,他還是為了現在兩人自然的互動感到高興。這是他認識的饕餮與維托,剛才的沉重一定是場夢。
「才不會呢!」毛球中抬起一張小臉,秀氣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粗框大眼鏡,幾乎要從鼻尖上滑落,圓亮的眼眸像頭小鹿似的,水汪汪又無辜,用力眨了兩下。
「迷谷。」饕餮很自然地推了下維托,隨後蹙起眉搖搖頭。
「迷谷小姐,您來了美國怎麽不跟主人聯絡?」維托迅速地靠上前,將迷谷從地上扶起來,拍拍灰色大衣上的灰塵。
「我剛好像有看到餅乾……」迷谷推了推眼鏡,皺起眉頭的模樣看起來很小,有種天真無邪的感覺。
「你看錯了。」饕餮跟維托再次異口同聲。
眼鏡又滑下秀氣的鼻樑,迷谷連忙伸手去推。「可是我有聞到味道,我好餓。」
「迷谷小姐,我替您做份三明治好嗎?有什麽食物您不吃的?」既然有人喊餓,瑟就無法視而不見,更別說是個身穿高級皮草卻可憐兮兮的揉著肚子的女性。
「我都吃!你就是瑟先生嗎?我一直好想好想吃你做的點心,饕餮對我提過好幾次你的手藝。」迷谷一臉感動地上前要握瑟的手,才走沒兩步,左腳不知道怎麽跟右腳絆在一起,嬌小的身軀猛地往前撲。
瑟吃了驚連忙要伸手去扶,腰卻被一旁探過來的有力臂膀抱住,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被拉進一堵溫熱厚實的胸膛中,輕微的汗水味、火烤過的乾燥氣味陌生又熟悉,盈滿了鼻間,他整張臉都通紅了。
迷谷又一次摔倒在地上,維托看起來想去扶,動作卻慢了一點,手指才碰到飛揚起的衣襬,迷谷已經碰!的倒地。
「唉呀!好痛!」小聲的尖叫之後,迷谷從地上爬起來,捂著撞紅的鼻尖低聲碎念個不停。
「迷谷小姐,您走路要小心啊!」維托摸出手帕遞上前,滿臉好笑又無奈地嘆氣。
「我很小心了,可是肚子餓沒力氣……饕餮,給我飯吃。」接過手帕按住鼻子,迷谷又揉起肚子,軟軟地縮成一團。
「賽蓮跟彼得呢?他們怎麽放心讓您自己亂跑?」維托看了饕餮一眼,後者隱約地點點頭,他才從流理臺上抓過剛洗完的小黃瓜塞給迷谷。
歡呼一聲接過小黃瓜,迷谷急切地啃了兩大口,滿臉幸福的模樣像是吃到了山珍海味,瑟不禁懷疑她到底餓了多久?
「我好像不小心把他們給丟了。」很快啃完一條小黃瓜,迷谷搔搔細柔的栗色發,嘿嘿笑道。「前天就丟了。」
「恕我直言,是您又迷路了吧!」維托按住額頭,用力嘆口氣。「迷谷小姐,您運氣真好,竟然能找到這裡來。」
「啊!」迷谷又驚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到門邊張望兩眼。「糟糕!計程車還在等!饕餮,對不起,先幫我付錢好不好?」
「維托。」饕餮遲疑了下,還是叫了維托的名字。天藍色的眼眸瞬間閃閃發亮,興奮得像要跳起來了。
「是的,主人。」腳步輕快地轉身離開,活力充沛的聲音幾乎快要唱起歌來。
搔搔臉頰,饕餮的灰眸在天花板上遊移,瑟聽見他小小的嘆了口氣,用義大利文喃喃自語個沒完。
「得救了!還好我沒記錯你的住址。」用力拍拍胸口,迷谷這回很小心的放慢腳步走到桌邊,拉了椅子坐下。「可是我忘記飯店的住址跟名稱,不知道賽蓮跟彼得現在是不是很擔心?」
饕餮仍抱著瑟,鼻尖貼著他的頸側嗅個不停,對迷谷只輕聲哼了下。
「你幹嘛一見到我就不說話?上次我不是故意的呀!我知道那件作品花了你半年心血……唉呀!饕餮,你別生我的氣呀!」講得心虛,迷谷鼓起臉頰,小腦袋垂在胸前。
「是八個月。」饕餮總算回話,帶著露骨的不悅。「你不應該進我的工作室,這是說好的。」
「我只是太高興了嘛!你知道,我好不容易完成一本詩集,所以想拿給你看啊!」扁了下小嘴,迷谷抬起頭時,眼鏡已經滑到鼻尖,讓她看起來更加像個迷糊的小女孩。
「你不應該進我的工作室。」饕餮又強調了一次,因為抱著瑟,他很自然將下巴靠在瑟的肩上。
「而且還將主人的點心給打翻了。」付完錢回來的維托一邊將門關上,順便補上一擊。「連續三天。」
「羅莎琳的乾果仁蛋糕、巧克力派、水蜜桃酥餅……」饕餮低聲的咕噥,瑟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不甘心。
「因為饕餮一直躲我啊!瑟先生,你說過不過分?我只是想分享我的快樂嘛!第一本詩集耶!」迷谷用力敲敲膝蓋,急切地要拉瑟當自己的盟友,親熱得像兩人已經是認識多年的好友那樣。
不能說困擾,迷谷散發出來的氣質很平易近人,加上嬌小可愛的外表,會令人不自覺想親近。瑟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回應比較好,只能溫和的微笑。
「瑟先生,迷谷小姐是位名作家,專長在奇幻文學,也許您看過他的作品。」維托很體貼的替瑟解釋,藍色的眼眸在他被饕餮緊握的腰上轉了一圈,微微彎起。
尷尬地漲紅臉,他連忙推了下饕餮,身後的男人卻不為所動,一邊低聲用義大利文咕囔著點心名稱,嘴唇也一次次貼上他滾燙的頸側肌膚。
大有一種點心時間被打擾,想乾脆將他當代替品吃掉的氣勢。
「我喜歡寫詩,很浪漫的情詩!像是送上一千朵玫瑰在墳墓前,伴隨咕獲鳥的鳴叫,憑弔蒼白的枯骨之類的。」
「迷谷小姐,您還是別寫詩的好。」維托滿臉誠懇,輕拍了拍包在皮草下的纖肩。「我替您連絡賽蓮跟彼得。」
「喔。」皺皺鼻子點點頭,水汪汪的小鹿眼轉到了瑟身上,眨了眨。「饕餮,瑟先生甜嗎?」
這麽直接的問句,讓瑟羞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才好,僵硬地用力推了饕餮兩下,卻推不開有力的懷抱。他太習慣饕餮的親近,也已經習慣了維托竊笑著假裝是而不見,這很糟糕。
饕餮幾乎是啃咬的動作猛地停下,像吃完東西時那樣習慣性地舔了舔唇,暖厚的舌就擦過敏感的頸側肌膚。
「迷谷小姐,主人用餐時不喜歡被打擾。」維托看起來很正經,瑟卻聽得出他的語尾有藏不了的笑意,更加的窘迫。
「維托,並不是這樣的……」瑟又推了推饕餮,身後的人輕哼了兩聲,不太甘願地鬆開手,但臉還是靠在他肩上。
「啊!抱歉!」迷谷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直搖:「饕餮,你不要在意我,盡量吃!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啊──」
莫名的左右腳又拐到一起,迷谷唉叫著撲倒在長桌邊上。
「可以嗎?」饕餮的氣息就貼在耳邊,問題卻讓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有點懷念不久前饕餮跟維托間的緊繃氣氛,至少他不用面對這麽讓他羞恥的問題。
他只能脹紅著臉,加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詢問迷谷:「迷谷小姐要一起晚餐吧,您跟饕餮先生一樣是素食者嗎?」
「我要吃肉。」揉著撞痛的鼻尖,迷谷扶著眼鏡,滿臉期待地回道。「彼得跟賽蓮也喜歡吃肉。」
「不行。」靠在肩上的臉晃了晃,瑟的視線理只能看到火紅的發搖動著。「我討厭肉的味道。」
「可是,瑟先生應該算是肉類吧!」迷谷歪著頭,上下打量了瑟一圈,太過自然地開口這麽說。
「他是巧克力。」
不……瑟苦笑,全身都通紅了。他應該是人類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