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小王子的玫瑰花~4

　　接下來的日子大同小異，奧瑪爾比維托還快適應環境，也更快摸熟地理位置，第三天就找到了泉源，確定飲用無虞，塑膠布就收起來留做他用了。

　　棲身的小木屋，也在第四天搭建完成，維托幾乎沒幫到忙，他睡得很好，直到被踹醒為止，揉著眼睛時，才發現小木屋已經矗立起來，奧瑪爾揚著美麗的羽毛，得意地張揚。

　　連食物，漸漸的也夠了，奧瑪爾的生存本能大概是維托見過數一數二的強，甚至還有水果當飯後點心。

　　相較於奧瑪爾的適應愉快良好，維托卻越來越沉默，很多時候他刻意坐在顯眼的位置打瞌睡，實際上卻是偷偷觀察奧瑪爾穿著阿拉伯長袍，自得其樂忙裡忙外，偶爾哼著歌的身影。

　　身為一個國家的王位繼承人，他知道奧瑪爾身邊總是圍繞著僕人，當時在義大利初會時就是。捧著水果盤的美少女、搖著扇子的美青年、揉著腿的美人、彷彿眾星拱月一般。

　　這樣的人，理應無法靠自己生活才對，在他們的生活裡，永遠都有數不清的手替他們完成一切。

　　即使是他的主人，也有許多事情必須要仰仗他，因為那雙銀眸中，很多時候只專注在玻璃上，幾乎要貫注入全副的靈魂，他一直很敬愛這樣的主人。

　　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不只是因為離開了主人，離開了他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更是為了……為了……

　　「奧瑪爾。」在荒島上已經過了一周，維托很習慣直接呼喚那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名字。

　　「說。」仍然是高高在上，奧瑪爾正在擰乾自己的衣服，他剛下水抓了魚，應該要找樹藤做個漁網才對。

　　「為什麽不找我幫忙？」曾經像是清澈天空的藍眸，這幾天越來越黯淡，失去了夏天的光彩。

　　這輩子，維托只想得過且過，他曾經遠離當年給自己的目標，現在他已經可以重新自我實現──平凡無奇的活一輩子，不惹麻煩也不讓麻煩惹。但，令人扼腕的，從八歲開始他其實已經太習慣照顧人了。

　　「想幫忙你自己動手。」奧瑪爾只用鼻孔這樣對著他噴氣。

　　「我不想。」維托咧嘴一笑，從來沒這麽誠懇。「那很麻煩，我不喜歡麻煩，就像主人總是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我永遠不懂為什麽。」

　　「那個殘暴的胃袋，活動的麻煩。」奧瑪爾輕嘖，洩憤地將每條魚摔昏，滿足的吐了口氣。

　　「主人不是麻煩，他會盡量自己動手。」充其量，只是比較熱心吧？維托微微笑瞇了藍眸。

　　「喏！」奧瑪爾才不想知道那個暴食者是不是熱心，對他來講就是麻煩，比帥昭民麻煩，害他最敬愛的哥哥差點死在義大利，他卻無法把人帶回國。

　　魚被拋到維托腳前，總是神采飛揚的青年揚眉，看起來似乎有些鬱悶。

　　「既然你想幫忙，把這些魚處理了。」有人要動手，奧瑪爾當然不會推拒，即使是一條笨狗，為了無聊的事情發悶。

　　他沒打算關心，身為沙漠裡的綠洲、沙裡亞公國的奇蹟、全阿拉伯的禮贊，他需要關心的絕對不是一隻獵狗為了什麽原因被拋棄，他猜測絕對是為了羅莎琳的蛋糕，無可救藥的暴食者。

　　「我以為您完全可以靠自己。」維托聳肩，看來沒有動手的打算。

　　他想等，他想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奧瑪爾會直接要求他幫忙，而不再自己做完所有的事情？應該要這樣的不是嗎？一個王位繼承人，如此能幹實在不合理。

　　在他心裡的那個人，這些日子來不敢觸碰的那個人，金髮金眸、纖細脆弱，依賴地看著他：『為什麽你不幫我？為什麽都要我自己做？』撒嬌的、質疑的甜軟聲音，總在睡夢裡回盪。

　　不只一次對他抱怨，嘟著粉紅色的嘴唇，他卻拒絕了……

　　奧瑪爾瞪去一眼，這隻狗的眼睛瞎了嗎？他最近當然完全靠自己，生火、打獵、捕魚、建屋……想來就佩服自己，他怎能如此完美無缺？真是連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套上長袍，他盤腿在自己專用的，特地用揉軟的草與葉子鋪成的位置上坐下，那兩公分的高低差是他最滿意的部分。

　　將魚拉回自己眼前，他很自然地把手伸向維托，一柄透明的刀子遞到他手上，如同過去一周開始動手處理。老是吃烤魚其實有點悶，也許今天可以做點別的嘗試，不知道用沙子把魚包起來悶燒會如何？昨天挖到了一些野菜跟野菇，可以放在一起。

　　「我以為身為一個王子，許多事應該有人替您處理。」維托專心看著奧馬爾熟練的使用他唯一從主人身邊帶走的禮物，這是成年時，除了特別製作的玻璃對杯外，另外一項禮物。

　　t主人使用刀刃，他想自己也應該要善於使刀才對。幾乎一模一樣的兵器，維一的差別在於他的兵器比起主人略為袖珍，重量其實也不夠用來克敵，最多只能防身。

　　過去那段日子，他幾乎沒有使用上這柄刀，刀刃實技課程是他稍微成績差點的課程，布德先生是很好的老師，但缺點是太嚴格了。他只想得過且過，能及格不要受傷就好了。

　　比起冷冰器，他熟練熱兵器。

　　奧瑪爾用的很順手，魚被處理的乾淨又俐落，魚鱗還留著，魚肚都剖開了，維托好奇接下來要怎麽料理。他偏好吃肚子清理乾淨的魚塊，而不是一整條魚。

　　「哼，異教徒，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本王子可是沙裡亞公國的瑰寶，理所當然有人服侍我，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與你的主人那樣無禮又沒教養。」

　　「抱歉，失禮了。」無所謂地聳肩。

　　「沒誠意的道歉本王子不接受。」奧瑪爾對維托白了眼。

　　「不不，我當然不是沒誠意，我只是不明白。」數日來維托總算出手幫忙了，舀起水幫忙洗魚肚子，讓奧瑪爾愣了下，刀子差點劃過手指。

　　「說吧。」

　　「您很習慣做這些粗事，身為王子不應該這樣，您應該在離開僕庸的服務後不知所措，你知道的，這把刀，」維托靈巧地從奧瑪爾手中拿走刀子，在空中拋了半圈，穩穩接回手上。奧瑪爾蹙眉，滿不以為然。「是主人送我的禮物，我並沒有辦法使用的很好，但您很習慣。」

　　「只是切魚跟切肉，本王子當然用的很習慣。」奧瑪爾驕傲地挺起胸。「本王子可是北阿拉伯有名的彎刀高手，這種小刀本王子還不看在眼裡。」一哼，孔雀羽毛搖晃得更加張揚了。

　　「您出乎我的意料，王子不應該如同您一般。在落難的時候，您應該要六神無主，應該要質問我為何不替您服務，應該要……」維托很識時務的閉上嘴聳聳肩，奧瑪爾幾乎要在他臉上瞪出洞。「您明白的，我們平民老百姓對尊貴的王子，總是有如此的幻想。」

　　「你的主人是這種人嗎？」最後一句話讓奧瑪爾很滿意，他願意寬宏大量回答這個問題，不把這次的無禮加入回國後鞭笞的次數。

　　「不，我的主人……」心口仍保持著抽痛，他無法想像接下來的數十年，再也無法在主人身邊的世界。他所架構，所尊崇，所熟悉的一切，崩解得連半顆塵埃也沒有。

　　深深吸口氣，維托仍帶著燦爛的笑容。「我的主人是您口中殘暴的胃袋，但我個人認為，主人很懂得享受人生，他的世界溫暖、安全、理所當然，不需要由我去架構。我該做的只是，將那些心懷不軌的障礙排除。」

　　「那我個世界又何必要由其他人架構？你的問題毫無道理，身為王位繼承人，卻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自己保障時，你的國民憑什麽景仰你？他們不需要磨菇跟蠹蟲。」既然對方出手幫忙了，奧瑪爾立刻將手上的工作都交出去，維托挑眉。

　　「您說的是……」勉強算是沒有異議的接下了工作，這七天的觀察跟休息夠了，奧瑪爾不是他所認為的那種人，即使他心裡……無法釋懷……

　　「莫非你喜歡蘑菇？」這種敏銳讓維托心口一抽，卻只是回了一如以往的笑容，飛揚活躍，彷彿夏日。

　　「奶油蘑菇雞肉焗烤千層面，非常美味。」唉……他確實懷念起在主人身邊的飲食，特別是有瑟先生在的那些日子。

　　「沒興趣，我喜歡羊。」洗乾淨了手，奧瑪爾撐著臉頰，第一次專心觀察這個總是笑容可掬，活潑頑皮的讓人憤怒的長毛獵狗。柔軟的褐色髮絲朋松地堆在頭上，自從發現了泉源之後，他們兩天會沐浴一次，那頭狗毛看起來觸感不差。

　　確實有點相似……那隻，愛吃又愛玩，教什麽都不會，只懂得撒嬌，快快樂樂壽終正寢，卻讓他第一次明白「生離死別」是什麽意思的老狗，屬於哥哥的狗。

　　閃閃發亮的藍眸，跟他在義大利看的時候略有不同，但他想這是因為義大利的陽光跟阿拉伯不同。

　　「烤羊排也非常美味。」維托露出了迷蒙的眼神，看著遙遠的海平線，吞下口水。

　　「確實很美味。」難得他們有共識，奧瑪爾露出笑容，臉頰上的小小凹陷明顯可愛。

　　不得不說，儘管有人認為奧瑪爾第二小王子令人食慾不振，甚至比不上美國速食，但維托倒認為現在的小王子令人垂涎，很想咬一口。

　　無關喜歡或者情慾，就只是看到巧克力，那種令人忍不住想咬的感覺。人果然不能缺乏糖分，他現在非常需要乾果仁蛋糕的撫慰啊！

　　對話到此暫停了，奧瑪爾一派優雅的王子派頭，起身拍拍臀部的灰塵，到沙灘上散步了。

　　一旦開始有良好的接觸溝通，一旦開始想多點瞭解，不再局限於某種執著的比較，維托確實得說，奧瑪爾的孔雀羽毛確實有他驕傲的那麽美麗耀眼。

　　穿著白色長袍的身型修長，肩膀看起來略纖細，但挺得很直，要扛下一個國家絕對沒有問題。深色的肌膚是黑糖的顏色，但要說是可哥亞也可以，在陽光底下有絲綢般美麗的光澤。

　　濃密的黑髮大約長至肩胛骨的地方，發尾隨著海風微微擺動，還帶著未乾的水氣，浮著一層光暈。

　　不虧是瑟先生的弟弟，同樣有著令人驚豔的美貌，但相似的奢華黑眸中，閃耀的光彩完全不同……完全不同的光彩……他怎麽會認為能在奧瑪爾身上找尋到他要的答案？

　　眼前的人，目光堅定有力，充滿生氣與自信；而那雙美麗的金眸，柔軟、虛幻，在另一個他無法到世界，他很想問，究竟那個世界的風景與他所看到的哪裡不同？那裡的月光是否更加優雅美麗，那裡的花朵是不是總在風中飄散豔麗的色彩，那裡的風是否帶著醉人的香氣？

　　他無法過去，想盡辦法也沒有辦法，而他也無法將那個人拉近自己的世界，看看主人的玻璃藝品、羅莎琳蛋糕店的美味、義大利的夏日有多麽舒適，天空藍得令人忘記呼吸，又高又遠，他們就在天主腳下。

　　壓抑了許久的痛苦一口氣湧了上來，維托一直不敢去看的人影，清清楚楚的浮現。

　　剛在醫院清醒不久時，騰蛇少爺的律師，為了轉達費奇最後的留言，而去探了他的病時，這麽問道：『你會去找費奇嗎？』

　　會嗎？大概不會……大概不會……這時候去尋找費奇，只不過是騰蛇少爺以前教育費奇的方法，他不該去，為了讓費奇幸福……

　　丟下刀子跟處理了一半的魚，奧瑪爾的表情帶點驚訝，隨即轉變成不滿跟了然。「笨狗，你應該有禮貌的把工作做完，本王子今天絕對不動用我高貴的雙手為你這暴食者烹煮食物！」

　　「我不餓，您先吃吧。」在訓練所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不可以笑得太誇張，但也不可以讓人發覺痛苦，再怎麽疲憊再怎麽想逃都一樣，他知道自己會適應會長大，很快就可以不惹麻煩、平凡毫不引人注意的過一生。

　　維托轉身往樹林走，很快就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