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雙殺

　「好疼。」馮媛輕輕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又吐出一口鮮血。

　沈甘藍垂頭默然，不敢讓馮媛看的她臉上悲傷的表情。自己的手剛剛不小心碰到她兩側肋骨的位置，就引得馮媛一陣抽搐喊疼，只怕這個位置上的肋骨斷掉了。在末世之前，骨折都是需要在病床上休養一兩個月才能康復的病，現在在缺醫少藥，連溫飽都難以滿足的末世裡，她一個柔弱的女人怎麼可能撐得過去？

　沈甘藍抿了抿嘴唇：「忍忍，馮媛，忍一下，我抬你上車，我們回基地。沒事，就是有點烏青了，好好休息幾天就會好的。」她出言安慰，即是想寬解馮媛也是給自己增加信心。如果沒有馮媛，那麼剛才死的就是自己，沈甘藍眼眶一酸，不敢讓馮媛看見自己的表情，將頭撇到一邊，只是手任是牢牢地抱緊著馮媛。

　「不。」馮媛拉住沈甘藍的手，淒然地一笑，「沈小姐，你是個好人。」

　馮媛頓了頓，因為失血而變得慘白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美麗：「你不用騙我了，剛才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但是這樣也好，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可怕了，我不想……不想再忍下了，我想爸爸、我想媽媽，我想我的男朋友，他們都在另一個世界裡等著我……那個世界裡一定有香噴噴的奶茶，香甜可口剛剛出爐的蛋撻、溫暖的被子、親人的擁抱是不是？」

　沈甘藍即便再怎麼堅強，但內心仍是一個剛剛初出茅廬的少女，如今抱著微微顫抖的馮媛，憋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對著馮媛連連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呵呵，即便是沒有也沒有關係的，總比繼續留在春湖基地裡好。

　沈小姐，我知道你之前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啊！為了那樣卑微的活下去，委曲求全，末世之前我是天之驕女，家中的掌上明珠，可是現在呢？為了活下去，我在春湖基地裡任人差遣，像丫鬟女奴一樣對別人的話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反抗。我被選去服侍孫大哥之前，曾經有別的女孩羨慕我命好，可以免受基地裡其他人的凌辱。

　我也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最起碼不用過基地裡其它女人那樣的生活，但一直到你救下李阿姨和小盈盈的那件事之後，我才明白我其實和那些女人都一樣，不過都是靠著基地裡男人毫無自尊地活下去，我們都要仰人鼻息，沒有任何權利和尊嚴。

　過這樣的日子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呢？如果那一天，孫大哥不要我了，那麼恐怕我的下場比基地裡的其他女人還要悲慘。你知道嗎？每一次俞哥、五哥趁著孫大哥不在，偷偷看我的樣子有多可怕。沈小姐，我真的好怕，好怕！」

　馮媛忽然攥緊了沈甘藍的手：「你殺了我吧！」

　「剛才的槍響肯定已經驚動了附近的殭屍，只是他們走不快，但是一定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我好疼。沈小姐，求求你，殺了我吧！我現在不能動，一動就痛得要死，我也不想活下去了，即便回到春湖基地，我也是活不下去的。反正要死，不如你殺死我吧！」

　「對不起，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想死在殭屍的嘴下，求求你，殺了我吧！」

　沈甘藍只覺得自己被馮媛緊握的手攥得發痛，那痛一直深到骨子裡，又從骨頭裡蔓延到全身，她抱著馮媛泣不成聲，卻仍是不斷地搖頭：「不，不，你別放棄，你別放棄。」顛來倒去，她只會說這兩句話，想要站起來拖著馮媛上車渾身上下卻使不出半分力氣。

　「沈甘藍，你聽我說。快，快！不要哭了，那些殭屍馬上就要來了，你不能被困在這裡，不然剛才我那幾腳就白挨了。殺了我，是最好的辦法！」馮媛的雙眼卻透出越來越堅定的目光，奇異的光彩在她的臉上閃現。

　「現在，開槍，殺了我！」她對著沈甘藍嘶聲力竭地大吼。

　「砰！」一聲巨響……

　殷紅的血花絢麗地綻開，一如馮媛這個漂亮的女人……

　沈甘藍呆呆地立在當場，望著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雙手，發出絕望地嘶吼：「不！」

　就在剛才那一剎那，她被馮媛的話攪得失神的片刻，身旁的馮媛竟然忽然起身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槍械，然後微笑地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再見了，沈小姐。再見了，這個可惡的世界！」

　「隊長，隊長！」沈甘藍呆呆地望著馮媛的屍體，足足站了一兩分鐘，她忽然醒悟過來，戎隊長呢？剛才那個撲向她，將她撲倒救下她的戎隊長呢？

　沈甘藍被馬路上的寒風一吹，吹得打了一個激靈，不好的預感忽然湧上她的心頭，不可以，不可以，戎隊長，你不可以再有事了！

　她發瘋一樣地跑向自己的開來的薩博車，拉開已經被子彈打碎沒了玻璃車窗的車門，不去理會那個躲在一旁只會瑟瑟發抖的陌生女子，然而結局已她最不願接受的方式慘烈地呈現了在她的面前……

　戎賁這個一貫沉默厚重的男子如今像一灘爛泥一般癱倒在副駕駛座上，腦後一個暗紅色的血窟窿汩汩地流成一片，把米白色的車椅座皮染得通紅，觸目驚心。

　沈甘藍終於支撐不住，伏道在戎賁的身上失聲痛哭。

　她和這兩個之前的交集都不怎麼多，但剛剛才一起出行動沒過多久，這兩個在她眼裡不過是泛泛之交的人就為了救她而命隕。

　瞬間，巨大的悲傷將她吞噬。雖然馮媛如果不跑來攔住那個男人，剛才那個男人拿到槍之後還是有可能再殺了沈甘藍之後來殺她；雖然戎賁如果不把她推開的話，他也會在沈甘藍被射殺之後，遭遇這個男人的槍擊，但是沈甘藍就是忍不住深深地悲痛起來……

　比起之前遇到的老金和陳倩，這一次在春湖監獄裡遇到的戎賁和馮媛實在是好的太多太多了。一想到兩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沈甘藍還是忍不住地顫抖，特別是這個兩個活生生的人死去和她都有極大的關係。

　「啊！」一聲尖銳的驚叫聲打斷了沈甘藍的悲傷瀰漫的氣氛，她抬起哭的通紅的雙眼，憤怒地望向那個只會尖叫卻一事無成的女人，但那個女人卻用顫抖地雙手指向了車外的遠處，地平線上已經可以看到遙遙有幾個成群結隊的殭屍晃晃悠悠地朝這邊走來……

　沈甘藍咬了咬嘴唇，生死當前，容不得她繼續悲傷，她坐上駕駛座，按下發動機，汽車發出咕嚕咕嚕奇怪的聲響，儀表盤上跳出警告的符號，卻是拋錨發動不起來了。

　沈甘藍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口中忿忿地忍不住咒罵了一聲：「該死！」

　她回頭看了一眼車上那個蓬頭散髮的女子，急促地道：「跟上我！」然後當機立斷，毅然跳下車跑向剛才那一男一女停靠著的黑色越野車。

　沈甘藍爆發出百米衝刺的速度，也幸虧之前的鍛煉，等她跳上那輛黑色越野車的時候，成群的殭屍離他們還有數百米。此刻，幸運彷彿像是終於籠罩到了他們頭上似的，沈甘藍看了一眼插在車上的汽車鑰匙，試著發動了一下汽車，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汽車一切正常，發動機正常發動，只是油表上顯示的油量只剩一格，至多只能撐到生態基地，但不能保證路上不出什麼問題……

　沈甘藍沉吟了下，如今末世，汽油越來越珍貴，若是就這樣把博薩車留在這裡，她倒不是心疼車，而是心疼能裡面的汽油……

　沈甘藍又看了一眼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殭屍群，最終眉頭一皺，猛地抓起車廂裡的塑料桶又從車裡跳下，那個從春湖基地裡跟來的女人沒有沈甘藍跑得那麼快，等她好不容易心驚膽戰地從薩博車裡跑到越野車邊上，卻見著沈甘藍又跳下車，她愣了愣，最終咬咬牙又要跟上，卻聽見沈甘藍頭也不回地朝她吼了聲：「上車，去車上等我！」

　那女人猶豫了下，看了看沈甘藍利落迅捷的奔跑動作，又看了眼越野車相對安全牢固的車廂，最終頭一扭爬上了越野車內部。

　薩博車裡裝滿了基地辛苦尋來的汽油，裝滿一個塑料桶綽綽有餘，沈甘藍見自己手提的油桶已經裝的半滿了，怕是跑回去會拖累自己的速度，因此剩下的都是收進了自己的隨身空間。這樣處理完，她回頭一眼，那群殭屍已經離她不足五十米的位置了，伴隨著身上腐屍那股惡臭陣陣傳來。

　沈甘藍雙手一揮凝結出一道水幕暫時拖延住那些殭屍，自己則拎起油桶飛快地奔跑起來，她一躍而入，跳車汽車，將油桶交給身旁的那個女人保管，然後利落的點火發動，就在這時殭屍群們已經穿過水幕，跌跌撞撞地朝著越野車走來。

　沈甘藍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對身旁的女人說道：「關上車窗，寄好安全帶，不要讓油灑出來。」說完，她便猛地一踩油門，越野車瞬間飛馳出去，在接連撞翻五六個殭屍之後，如一把利刃破開殭屍群飛馳而去。

　沈甘藍在汽車駛離了殭屍群之後，在大概距離生態農莊基地還有一兩公里的空地上把車停了下來。接下來他們馬上要進入徐東鵬的地方了，已經有太多的經驗教訓告訴了她，有時候人類比殭屍更加可怕，所以自己更加不想待著一個不安定的因素進入農莊基地。

　而這個不安定因素就是自己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