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於歸·9

　東陵看著一臉認真瞧著自己的葉塵， 突然有那麼幾分不忍心騙下去了。

　他應了一聲“可以”之後，葉塵歎了口氣道：“帝君， 你真是我見過最為人著想的神仙了， 連來不來得急救我都為我想好了，真是太貼心了。”

　“好說， ”東陵點點頭：“你我是朋友， 不用這麼客氣。”

　葉塵聽到東陵說他們是朋友，心裡放心了不少， 能和東陵當朋友，葉塵覺得十分有面子， 也十分有安全感。根據她對東陵的瞭解， 東陵還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她翻了個身， 瞧著東陵道：“東陵，要是發生了危險，生死關頭， 你不會將我丟下的吧？”

　東陵聞言，也學著她側過身來， 一隻手枕在頭下，瞧著她道：“你覺得呢？”

　“自然是不會的！”葉塵斬釘截鐵：“好朋友都是不會將對方扔下的。”

　“哦。”東陵點點頭：“那你呢？”

　“我？”

　“若是到了生死關頭，你會將我扔下嗎？”

　“呃……”

　“你想扔下月霞。”東陵提醒她：“我覺得， 你會扔下我的，我們畢竟只是朋友。”

　“不一樣，”葉塵趕緊擺手：“你和月霞不一樣。”

　“哦？”東陵眼裡有了笑意：“有什麼不一樣？”

　“月霞與我，只是朋友， 而我與你，卻是好朋友！”葉塵抬起手，按在東陵的胸口，嚴肅道：“我對著你的良心發誓！”

　東陵：“……”

　那完了，他沒有良心。

　葉塵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有點沒有誠意，她忙把手抽回來，按在自己胸口上，認真道：“我對著自己的良心發誓！”

　說完她有點心虛，方才她第一個反應按在東陵的心口，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她太清楚知道，自己沒啥良心。對著自己的良心發誓，那等於這個誓言毫無效果。

　東陵卻是不知道她的性子，點了點頭，一派天真純良：“嗯，我相信你的。”

　葉塵心裡有點慌。

　她總有種自己在欺騙天真純良的帝君的錯覺。

　兩人面對面嘮嗑嘮了一會兒，葉塵覺得有些困了，便慢慢睡了過去。

　等她睡熟了，東陵睜開眼睛，看著這人清秀的面容，無可奈何歎息了一聲，自己往前挪了挪，將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拉入自己懷中後，他抬起手來，在兩人周身落下一個金色的光罩，閉眼睡了過去。

　睡過去後，葉塵半夜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她。

　那聲音有點熟悉。

　“小琴。”

　那聲音帶著焦急：“你過來，小琴。”

　小琴。

　這個名字太多年了。

　那時候她沒有名字，因為剛剛幻化成人，所以只能拿著自己的本體當了名字。

　他們洪荒的人，除了東陵少華這些生來便是人、帶著靈智的天之驕子，其他的人的名字，大多根據自己的原型來命名。她是琴，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琴。

　她認識的人不多，會這麼親密叫她過來的，應該就是小狼了。

　她心裡有些詫異，他已經死去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在呢？

　那聲音一直在外面叫她，她忍不住翻身下了床，走了出去。

　她走到了門口，果然瞧見了小狼。

　他還是以前的樣子，沒有化型，又瘦又小的一隻，眼裡帶著狼族特有的堅韌不屈。

　他身上散發著螢光，如同冥府中那些魂魄一樣，葉塵睜大了眼，不可思議道：“小狼？”

　“小琴，離他遠一點。”

　他警告她：“我早告訴過你的，離他遠一點！”

　葉塵心裡咯噔一下，小狼咆哮著：“你忘了嗎？！你忘了他做過什麼了嗎？！什麼生死關頭不會辜負你，那是假的啊！”

　葉塵心裡發慌，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呢？

　當年他一手養大的小狼，在他需要妖丹治眼的時候，也是說殺就殺。

　他從來不是什麼單純簡單的人物，她怎麼就這麼放心和他相處著呢？

　她呆呆站在原地，周邊天旋地轉，葉塵恍惚間仿佛回到了洪荒時候，她被人追殺著，狼狽逃竄。

　那劍光爆發而來，她一路躲閃奔逃。

　她會死的。

　那一刻，她腦子裡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她一定會死的！

　拼了，不如拼了！

　她拔劍回頭，周身琴音環繞，長劍朝著身後人直襲而去，然而轉身的瞬間，她看到那人的面容，卻是呆住了。

　是東陵。

　居然是東陵。

　“葉塵，你妨礙吾道，吾必將滅之。”

　他劍光如雷霆而降，她咬牙頑抗，周身琴音化作小劍，千萬把劍朝著東陵刺去，然而也就是這瞬間，一陣佛經誦念之聲驟然而降，讓她猛地清醒過來，然後她看見東陵站在她前方，被她的劍傷得體無完膚。

　他周身是傷，白衣被鮮血浸染，葉塵微微一愣，這時候她轉過頭，發現兩人仿佛是身處於火山洞穴之中，周邊都是岩漿，只有他們兩站的這一塊陸地尚還完好。

　葉塵愣了愣，隨後將劍猛地丟下，沖到東陵身前去，一把扶住他，著急得連稱號都不喊了，忙道：“東陵你怎麼樣了？！”

　“無妨。”

　東陵搖了搖頭：“都是些皮外傷。”

　葉塵沒有說話，撩起他袖子來一看，這些傷口上都有她的氣息，竟然全是她做的！

　然而她身上卻是一點傷都沒有，她猛地反應過來：“方才我對你動手了？”

　“你入了幻境。”東陵歎了口氣，面上有些惋惜：“葉塵，你心有雜念，意志不堅啊。”

　“是我的錯，”葉塵握著他的手，心裡焦急，扶著他坐了下來，握住他的手道：“你坐好，我為你療傷。”

　東陵應了聲，盤腿坐下，葉塵將自己的靈力渡了過去。她渡靈力的時候，周身音律環繞，曲調十分舒緩，東陵瞧著這些音符，感覺自己的傷口逐漸癒合，不由得道：“你真是信任我。”

　一般的神仙是很少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本體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亮出本體來。

　因為一旦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本體，也就難逃相生相剋的危險。

　葉塵倒也覺得無妨，笑了笑道：“第一次見帝君，就被您逼得現了形。”

　那時候東陵不問青紅皂白追著她打，她迫於無奈顯形用音律傷了東陵的神魂。這是天道大劫後她第一次被人逼到了這樣的程度。

　葉塵想起當時來，頗為感慨：“當時未曾想過，帝君其實是這樣溫和的人，早知道也不顯形，同您打得魚死網破了。”

　“顯形，未必不是好事。”

　東陵神色溫和，眼裡帶了柔光：“我倒是極為慶倖，你顯形這一次。”

　“嗯？”葉塵有些疑惑，東陵解釋道：“不打不相識啊。”

　“是啊。”

　葉塵微微一笑：“是這個道理。”

　給東陵療好了外傷，也只是到剛剛結痂的程度，更多的葉塵就不耗費心力了，太浪費靈力。

　東陵有些虛弱，靠在她肩頭，同她道：“這是個五行七欲境。”

　“五行七欲境？”

　“嗯。”東陵調整了一下位置，同葉塵道：“人有七欲，錢財、美人、美食、權勢、名利、懶惰，以及愛。”

　“五行七欲境本是上古大能用來悟道的幻境，過了這個幻境，對修行大有裨益。”

　“忍五行之痛，七欲之苦，忍過了，便過了。”

　“忍不過呢？”葉塵有些好奇，東陵微微一笑：“灰飛煙滅。”

　葉塵頓時大驚：“這……帝君，這幻境您當年走過對吧？”

　“嗯。”

　“那這次沒問題的對吧？”

　“不一定。”

　“為什麼？”葉塵手腳發涼，她對自己的心境有著高度自知，這種幻境她絕對過不了的，就只能指望著東陵了。

　東陵微微一笑，眼中有了苦意。

　“我心有雜念，”他歎了口氣，抬頭看向葉塵：“和當年不一樣了。”

　葉塵微微一愣，片刻後，她一把抓住東陵，激動道：“帝君，你這雜念有不得啊！我的小命在你身上了，你有什麼雜念你和我說，我幫你剷除它！”

　東陵：“……”

　他低頭，瞧著葉塵淚汪汪的眼，有些無奈。

　“罷了。”他歎了口氣：“別擔心，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