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5
聽到這個消息,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喬是沒想過陸銘有這種出息,而葉塵也沒想過。
在兩人的印象裡, 陸銘就是一個普通留洋回來的大學教授, 僅此而已。
陳喬想了想,立刻道:“陸銘他為什麼殺了侯爺?”
“就……聽說他要找盜門的人, 問甲骨文片去了哪裡, 被侯爺訓斥了,他一怒之下就把侯爺殺了。”
這話聽在陳喬耳朵裡有些玄幻:“就他的水準, 能殺了侯爺?”
“或許……”那人猜測著:“他帶了高手?”
聽了這話,陳喬轉頭看向葉塵。
候昌的身手陳喬是清楚的, 如果說候昌打不過, 那麼陳喬這裡就沒有人打得過了。陳喬想了想, 恭恭敬敬朝著坐在椅子上、一條腿放在桌子上、扔著手裡小刀的葉塵道:“那個,葉姑娘……”
“仁義堂給我。”葉塵張口就要了陳喬手下四分之一的人。
陳喬手下,四個堂, 仁義堂是最小的一個。陳喬冷下臉來,葉塵甩著刀, 繼續道:“以後每個月固定給我一萬大洋。”
“葉小姐,”話音剛落,陳喬手下的人的槍就指向了葉塵, 葉塵被五把槍環繞著,聽對方道:“陳某是個看得起人才的人,但不是隨便讓人欺負的人,小姐還是要想清楚。”
“哦?”
葉塵抬眼, 似笑非笑,也就是那瞬間,葉塵整個人猛地彈跳起來,陳喬急忙後退,然而在他反應那瞬間,葉塵已經停在他面前,拿槍的人手有點抖,這樣快的速度,甚至臉扳機都來不及拉下。
葉塵蹲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看著陳喬:“陳六爺,你以為我是在同你商量嗎?我在上海灘不是不能自己立足,只是我想找個人合作,我當你打手,你給我地位,不好嗎?”
說著,葉塵抬起刀片,拍打著陳喬的臉:“一定要我把你切了,你才信我?”
“不敢……”陳喬聲音裡帶著抖意:“合作,我合作!”
“仁義堂給我。”
“好!”
“每個月一萬大洋給我。”
“給!”
“乖嘛。”
葉塵收了刀,陳喬整個人癱軟下去,葉塵拍拍手,同向南道:“走,回去了。”
說著,葉塵就轉身走去,向南小跑著跟上來,陳喬在她踏出門的時候,猛地搶過旁邊人手槍扣動扳機!
然而葉塵的手更快,在他扣扳機的前一瞬間,小刀從她手中飛出,猛地戳到了陳喬手上。
劇痛讓陳喬將手中的槍砸了下去,葉塵冷笑了一聲,將看呆了的向南拖到身邊來,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六爺,我明天來點人點錢。”
陳喬不敢敢說話,他坐在位置上,捏著自己的手,倒吸著涼氣。
等葉塵走了,旁邊人慌忙湧上來,扶著顫抖著的陳喬往外走。
“廢物……廢物……”陳喬低聲罵著,管家小聲道:“六爺,這個女人……”
“讓人跟著她,殺了她!殺了她!”
陳喬一腳踹翻了桌子,管家低垂著眉目道:“那陸銘那邊……”
“讓外八門的人去管!去查那個女人!殺了她!”
陳喬罵了許久。
葉塵則帶著向南悠悠走回去,向南小聲道:“小姐,您剛才為什麼不殺了他?”
“殺他?”
葉塵笑了笑,面具下的神色有些冷:“我要他一條命做什麼?我現在沒錢沒人,我要的是他陳家。”
“可是……他會報復……”
“別怕。”
葉塵背著手,往前走著道:“等他知道我的厲害,就乖了。陳喬這個人啊……”
葉塵說著,嗤笑出聲,沒有多話。
果不其然,葉塵走了沒多久,她就聽見後面有了窸窣之聲。葉塵給向南使了個神色,讓他往旁邊一棟樓裡跑去:“往上跑高些。”
說著,她就停下腳步來,從箱子旁邊的廢料裡抽出一根棍子,她聽見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她站在原地,抽出棍子,看向拿斧頭拿槍拿刀的人,微微一笑。
“喲,來得挺快?”
葉塵被人包圍的時候,陸銘已經點好了人。
他爹已經被他氣得昏死過去,他全權接管了府裡的人事,讓管家將他爹手下的人叫出來後,他站在門口,聽見身後不斷傳來跑步的聲音。
等了許久後,管家低聲道:“少爺,人齊了。”
陸銘點了點頭,他將插在西服褲子裡的手抽出來,將煙撚滅後彈到一邊,從下人手裡接過帽子,戴在頭上,而後道:“走。”
說完,他便從臺階上走了下去。
現在是深秋,晚上下著細雨,陸銘內裡穿著西服,外面穿著大衣,走路時候才在雨水上,濺起水珠。
旁邊管家提著刀,有些擔憂道:“少爺,咱們這是去哪裡?”
“吳淞碼頭。”
陸銘走得很快,卻不顯急迫,管家愣了愣:“去吳淞碼頭做什麼?”
“搶了。”
“可是陳六爺和侯爺……”
聽到侯昌的名字,陸銘斜眼看過來,嘲諷笑開,管家這才意識到,他們所懼怕的侯爺,已經死了。
他們早就沒了退路,除了拼沒有下一條路。
管家捏緊了手裡的砍刀,跟著陸銘往吳淞碼頭走去。浩浩蕩蕩一行人到了碼頭,碼頭管事人立刻察覺不對,走上前去,冷靜道:“這位爺,這裡是陳六爺……”
陸銘沒說話,他抬起手,將帽子從頭上拿下來,露出他俊美甚至還帶著些書生氣的面容。
“以後,”他輕輕開口:“這裡是我陸家的地盤。”
話音剛落,管家大喊了一聲:“砸!”
人群手裡握著武器沖去,站在陸銘面前的人立刻掏槍,陸銘動作更快,一把拉住對方手裡的槍,捏住他的手腕,將槍奪在手中,直接踹飛了去。
雨越下越大,混雜著江邊水翻滾之聲,陸銘的聲音混雜著落雨之聲,爆喝道:“滾開!”
說完,他彈無虛發,朝著朝他撲來的人一槍一槍開出子彈。
而吳淞碼頭亂起來時,葉塵這邊也是打得難捨難分。
她以著極快的速度斬斷了所有槍支後,戰場上唯一可靠的就只剩下冷兵器和拳腳。人一個一個鋪上來,雨水混雜著血彈濺而起,葉塵手中匕首飛快劃過一個又一個人的身體,雨水和血水模糊她的視線,她卻沒有分毫疲憊。
腎上腺素似乎攀升到了某一個頂點,讓葉塵整個人的血液為之沸騰,身體為之叫囂,周邊是如螞蟻一樣一個又一個湧上來的人,葉塵仿佛是回到天劍宗的時光,修真界裡那種一戰便是屍山血海的殘酷和熱血感,令她整個人都沸騰起來。
兩邊人打著打著時,有人叫起來:“去吳淞碼頭!”
“去吳淞碼頭!”
有人組織著,讓所有人有計劃的撤離。葉塵皺了皺眉頭,她提著手裡染血的棍子,看著所有人後退,微微喘息。
她並不是什麼殺人狂,她只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她沒有錢,沒有人,殺了陳喬,她也不過就是成為一個刺客,甲骨文片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陳喬,而是那些虎視眈眈的日本人。她要抵禦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貪婪的窺伺。
葉塵看著那些人迅速撤退,直到巷子裡只剩她一個,這時候,她收起棍子,靠在牆上,看向落下來的雨水。
向南從樓上跑下來,焦急道:“小姐,你沒事兒吧?”
“叫我葉塵。”
葉塵抬手,讓向南將她扶起來。打完之後,她便覺得有些累了,同向南道:“叫個黃包車過來,你跟我回家吧。”
“好,你等著。”向南準備離開,然而走了沒兩步,向南就被人攔住,葉塵抬起眼眸,看見五個人站在巷子裡,這五個人裡有四個人都是穿著藍色的長衫,帶著黑色的帽子,安靜站在四角,而中間的人則是穿著規整的西服,擦得亮堂的皮鞋,舉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帶著金色邊眼鏡,看上去溫和又恭敬。
“小姐,”那穿西服的男人含笑開口:“洪爺想請您去一趟,您有時間嗎?”
葉塵沒說話,她將目光落到向南身上,她故事裡沒有洪爺這個人物,並不清楚洪爺到底是一個什麼存在。
向南湊過來,小聲道:“洪爺是以前上海灘的扛把子,但退隱很多年了。”
葉塵點點頭,表示明白,她抬起頭,看向對方,點點頭道:“洪爺相邀,卻之不恭。”
對方笑著讓出路來,恭敬做了個“請”的手勢,葉塵跟著他走出了巷子,巷子外面放著一輛汽車,葉塵上車之後,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停在一間大宅,葉塵跟著下人進了宅子,她身上衣服還濕噠噠的,但沒有任何人對此有異議,那穿著西服的中年人將她領到一張長桌面前,葉塵坐在桌的一邊,而另一邊則坐著另外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衫,帶著眼鏡,長得頗為秀氣,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頗像一個教書先生。
他的皮膚很白,人也很瘦,然而奇怪的時,就這麼斯斯文文的一個人,坐在那長桌對面,卻絲毫不顯得突兀,有一股莫明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讓他整個人和環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和諧。
“今個兒有人同我說,陳喬被一個姑娘打得屁滾尿流,我本來不信。”那人從旁邊人手裡接過一方溫暖的濕帕,從容擦著手。
葉塵也從旁邊人手裡接過帕子,學著他的樣子,擦著手。
“殺了人,得學會擦手,看上去乾乾淨淨的,才顯得漂亮。”那人看著葉塵擦手,仿佛是在看一隻貓一樣,含著笑,說得溫柔又客氣。
葉塵將帕子上都染了血,擦了許久才擦出原本的顏色,對方笑眯眯瞧著,等葉塵將帕子扔給下人,他靠在椅子上,含著笑問:“小姐貴姓?”
“免貴姓葉,單名塵。”
“學過武?”
“學過。”
“高手?”
“不敢。”
“想殺陳喬?”
葉塵沒說話,對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哦,是想在上海灘出人頭地。”
“每年都有很多你這樣的人,來了,死了,或者走了。十七年前我來上海灘的時候,也是這麼想,只是我比較幸運,活到了現在。”
葉塵聽著他嘮嗑,看了一眼時鐘,十點了,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她覺得工作雖然很重要,但是養生也是很重要的,美容覺不能隨便拋棄。於是她直接道:“洪爺要說什麼,你便說吧。”
“陳家的地盤我給你。”對方直接開口:“就今晚,我給你人,給你槍,給你錢,你把陳家的地盤給我搶下來,拿著他的地盤,人我替你養一年,一年後,三厘錢的利息,連本帶息還我。以後每年收入上繳我一成。”
葉塵沒說話,這條件的確太好。她覺得不太可能,想了想道:“還有?”
“陳家的人,從上到下,一個不留。”
葉塵愣了愣,對方微笑著,還是那溫和的模樣:“怎麼,不行?”
葉塵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點頭:“行。”
“那,”對方站起來,恭敬行了個禮:“日後希望葉小姐多多關照。”
“鄙姓洪,單名笙。”
“多謝洪爺。”
葉塵點點頭,回禮以後,那個穿西服的男人便走上來,請著葉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