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本無暇·6

　話音剛落， 七個修士瞬間圍攻上來。華清宗是以符咒聞名的門派，暫態之間， 周邊符咒鋪天蓋地而來，符紙連成長條朝著葉塵包裹而來，葉塵掃了一眼那些符咒，打了個哈欠。

　天劍宗是個劍修門派，劍修對於其他修士而言， 就是一群戰爭販子。而問劍峰則是劍修中的戰爭販子。故而葉塵再怎麼不思進取， 在問劍峰呆四年， 和上問劍峰挑釁的同門在試劍臺上三天一小架半月一大架是少不了的。

　相對於她的同門來講， 這七個人有些不夠看。

　於是她面不改色站在那些符咒中間，有些不耐煩看向為首的人：“就這樣了？”

　“無知小兒！”

　為首的修士怒喝一聲， 符咒瞬間爆開，葉塵手中長劍脫殼而出， 在夜色中展出華光，一劍化數劍， 劍光讓人眼花繚亂，她仿佛是醉了一般， 帶著醉態游走于七位修士中間， 朗笑出聲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言語停， 劍猛地擊打在一個修士腹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劍光如雨而下， 配合著那人朗笑之聲， 那些修士一個個被她砸了出去。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少女劍勢大開大合，氣勢磅礴。

　君衍從暗處走出來，靜靜注視著她。

　他出關出來，不見葉塵，尋了人來問，大家支支吾吾後，說她下山去了。

　天劍宗下山的規則很簡單，你要是能下山，你就下山。葉塵這麼快就能下山，出乎君衍意料，他擔心她，便用神識找到她，誰曾想一見面，就是她和人鬥毆的樣子。

　當年粉雕玉琢總是委屈巴拉的小娃娃，此刻已經成長為一個十三歲的少女，面上雖然還帶著青春稚氣，但已經依稀能看出日後作為女子美麗的模樣。

　當年他走時，只教了她一些基礎劍式，而她就在一次次對戰之中，自行琢磨出自己那一套劍法來。

　無上劍體的劍靈根，的確是練劍的天才。

　然而事實上，葉塵很想告訴君衍真相，這是她花100個積分從系統那裡兌換回來的酒仙劍。她除了吃喝玩樂，並沒有其他天賦，希望師父千萬不要對她產生什麼不切實際的期望。

　不過葉塵不知道君衍在想什麼，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解釋。

　一套劍法打完，當她豪氣沖天念出那一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時，周邊所有修士都被她扔到了地上，她劍指暗中站著的君衍，然後堪堪停在君衍面前，勾了勾嘴角，含笑抬頭：“與爾同消，萬古愁。”

　燈光落在青衣少女面容之上，她清麗的面容籠著一層花光。君衍靜靜看著她，葉塵果斷收劍，單膝跪下，恭敬道：“徒兒恭喜師父出關！”

　“嗯。”君衍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道：“回去吧。”

　“師父稍等。”

　葉塵站起身來，將劍收回自己劍鞘之中，雙手放在劍上，神識一掃，就掃到了躲在一堆簸箕裡的少年。

　她徑直朝著少年走過去，站在簸箕堆面前道：“出來。”

　君衍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太理解葉塵在做什麼。

　他向來是個性子清冷的，一般遇見什麼事，只要不關係著自己，就當沒發生過，卻不想養個徒弟，居然是個這麼愛管閒事的。

　可他也一貫不干涉葉塵做什麼，就靜靜等著，葉塵站在簸箕面前，這些年因為君衍地位高，她父母地位也高，她自己天賦又好，在天劍宗活得橫行霸道，脾氣壞了很多。她看著和她玩躲貓貓的男主就有些不耐煩，直接道：“不出來我就動手了。”

　聽到這話，簸箕動了動，片刻後，一個少年從簸箕堆裡站了起來。

　他身上還帶著傷口，腹部的傷口正流著血，他面色蒼白，手捂在腹間，警惕看著葉塵。

　“感謝仙師拔刀相助，不知仙師有何指教？”

　“沒什麼指教，”葉塵淡道：“就是看你受傷了，打算帶你回去養一養。”

　“在下傷無大礙，不勞煩仙師費力。”少年越發狐疑，冷淡開口，試圖打消葉塵的念頭。葉塵不說話，眯著眼看著月光下的少年。

　他看上去似乎也才十二三歲的樣子，身上衣服華貴精緻，五官英挺俊美。如果說君衍是如玉雕琢的美人，帶著一種如水墨畫般難以言敘的意味，那面前這個人就是寶石雕刻而成，一眼看過去，便覺得他整個人在閃閃發光。

　不愧是主角。

　葉塵心裡琢磨著，笑了笑，直接抬手就點了對方的穴道，從兜裡喂了一顆丹藥後，就將人扛了起來，走到君衍身邊，含笑道：“師父，走吧。”

　“他是誰？”君衍皺了皺眉頭，覺得葉塵一個女孩子，這麼扛著一個少年回去，似乎有些不太像話，葉塵想了想，直接道：“師父，他當我師弟行不行？”

　從被人追殺的落魄私生子變成劍仙君衍的徒弟，這是男主人生第一個逆襲，這篇文的重點在於男女主一路逆襲的爽點，葉塵是不能讓男主不夠“爽”的，於是想了想，她便開口詢問君衍。君衍眉頭皺得更深，他不明白葉塵為什麼會突然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還讓他收這個人為弟子，便道：“回去吧，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想幫他，這樣就夠了。”

　“不不不，”葉塵趕忙道：“師父，我瞧他特別順眼，”說著，她抬起謝無雙的下巴，像賣貨一樣道：“長得很好看是不是？我看他很有眼緣，要是師父不收他當徒弟，要不我收吧。”

　君衍沒說話，他不是一個喜歡干涉別人太多的人，此刻看著葉塵的模樣，剛剛出關的欣喜蕩然無存。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面色平靜道：“先回去再說吧。”

　“謝謝師父！”葉塵趕忙道謝，扛著漲紅著臉的謝無雙將劍一甩，就踏劍跟著君衍飛了出去。君衍看著她扛著一個少年的樣子實在太不順眼，便道：“我來吧。”

　“不……”

　話沒說完，君衍便反手變出一個船一樣的飛行法器，然後同葉塵道：“上去吧。”

　葉塵扛著人也是很累，便帶著謝無雙上了船，君衍讓謝無雙歇在客廳裡，葉塵站在船板上看著天空。今夜月光很好，船行在晴朗的夜空中，能看見星星仿佛就在不遠處一樣。

　葉塵負手而立，帶了幾分疏狂灑脫之意。君衍走出來，到她邊上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漫天星宿。

　“這四年，你似乎過得很好。”君衍淡然開口，第一次覺得有些遺憾。

　他似乎不該閉關，她從小到大，也不過就是短短這麼十幾年，他的人生如此漫長，哪裡缺這十幾年？沒能陪伴葉塵成長，似乎是他一個師父的失職。

　“是啊。”葉塵有些感慨：“天劍宗很好，我過得很開心。”

　“聽聞你時常下山，給師弟師妹們做點代購。”

　代購這詞出來，葉塵就緊張起來。這個詞是她在天劍宗推廣開來的，君衍會說，肯定是來之前就和其他弟子聊過了。她不太清楚君衍對代購的看法，艱難咽了咽口水道：“師父不喜？”

　“倒也……沒有。”君衍有些為難，他思索許久，斟酌道：“我就是不太明白……誰教你的？”

　她出身蓬萊大族，按理來講應該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而他在凡間也是貴族子弟，不在乎錢財，怎麼教出一個徒弟來，這麼……呃，俗呢？

　雖然君衍覺得葉塵俗也俗得很可愛，可卻有些擔心葉塵太沾染紅塵氣息，無心修仙怎麼辦。

　畢竟，他早晚是要飛升的。他飛升之後，沒有人護著葉塵，就葉塵這個性子，在修真界被人打死了怎麼辦？要是她能跟著他飛升，到了真仙界，他還能繼續保護她。

　“對金錢的信仰，”葉塵沒能體會出君衍口氣裡的擔憂，認真道：“是我一生不能動搖的執念。”

　“錢、美人、美食，師父，這就是我的道！”

　聽到這話，君衍有些無奈笑了，他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葉塵的額頭，玩笑道：“你這是邪門歪道！”

　“正道邪道，我沒做壞事，那不就行了？”葉塵揉著額頭，突然想道：“師父怎麼下山了？”

　“擔心你出事，我便來了。”君衍轉過頭，看著問劍峰逐步出現在視野裡，慢慢道：“看不到你，我心裡不安。”

　葉塵愣了愣，隨後便笑了。

　“師父，你這樣操心太多，會老得很快的。”

　“我本來也不年輕了，”君衍面色平淡：“老一點，也沒什麼。”

　“師父，年紀大不要緊，但是要長得醜，那就是事關性命的事了。”葉塵看見君衍對自己的長相毫不在意，不由得痛心疾首：“師父你可知道，我是願意用生命保護你這張臉的！”

　君衍愣了愣，也不知道為什麼，迎著那人明亮的目光，他從來波瀾不驚的內心，竟然仿佛是被石子扔了一塊進去，慢慢蕩起漣漪。

　這樣的漣漪讓他很熟悉，仿佛是上輩子，就愛著這個人。愛成了習慣，於是只要稍稍提醒，就很容易回想起來。

　他不敢再多說什麼，隨著葉塵一切回了問劍峰後，帶著葉塵將謝無雙送到第六峰，給第六峰的大弟子丹丘子照看。丹丘子給謝無雙配著藥，突然驚呼出來：“呀，這人竟然是變異雷靈根呀！”

　變異雷靈根萬年難得一見，擁有這種靈根的人都註定是要名留青史的人物。比如當年天劍宗飛升的靜衍道君，就是變異雷靈根。

　當年靜衍道君是問劍峰的峰主，故而問劍峰的劍法是最適合這種變異雷靈根使用的。丹丘子在喊出這話後，立刻道：“恭喜師叔，又要收徒了。”

　君衍愣了愣，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有了那麼幾分不舒服。葉塵似乎很期待他收這個少年當徒弟，看著葉塵亮晶晶的眼，他內心就有種難以言說的抗拒感。

　於是等晚上宋熠來和他說收徒的事情時，他淡道：“這個徒弟我不收。”

　“嗯？”宋熠有些吃驚：“這可是變異雷靈根！比劍靈根還要難得，師弟你想好了？”

　“想好了。”君衍淡道：“我的弟子，有葉塵一個就夠了。”

　宋熠被君衍的話噎了噎。他覺得葉塵挺好養的，多一個謝無雙也沒什麼。

　可君衍不想收徒，他也不強求，只是道：“那我收了他當徒弟，你別後悔！”

　“嗯。”君衍抬手喝了口茶，沒有多說。

　他們兩在說話的時候，葉塵就守在謝無雙身邊。

　謝無雙被夢魘住了，不停說著胡話，葉塵就陪著系統吃瓜，看著謝無雙的臉道：“你說君衍會收他為徒弟吧？”

　“誰知道呢？”三八聳了聳肩：“以前肯定會收，現在就不一定了。”

　“嗯？為什麼？”

　“蝴蝶效應。從你開始改變這個世界開始，電腦裡所有的資料都只是參考，不要太認真。”

　“人類是很複雜的，他們會遮掩情緒，讓我們很難把握他們的真實情緒。所以我很難預測他會不會收謝無雙。”

　葉塵認同點頭，謝無雙徹底陷入了夢境裡。夢裡都是大火，他一個人在火裡奔跑。父親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把秘笈交出來，就殺無赦！”

　周邊是人的哭喊聲，他拼命逃亡。

　“不……別殺我……”

　“別殺我……”

　葉塵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抬手去推了推謝無雙，小聲道：“謝無雙？”

　“救我！”謝無雙猛地抓住她的手，仿佛是抓住唯一的稻草，捏得葉塵有些疼，他茫然睜開眼睛，沙啞道：“救我……”

　“別擔心，”葉塵儘量溫和了聲音：“你已經得救了。”

　謝無雙聽到葉塵的話，慢慢回過頭來，看見葉塵溫和的神色，他慢慢想起面前這個人是誰來。

　昨天夜裡，就是她替他攔住那些要殺他的修士，讓他活了下來。

　哪怕她此刻吊兒郎當，可他卻一直記得，昨夜劍光漫天飛舞時心中那份震撼和驚豔。

　他靜靜看著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位仙師，你想要什麼便直說吧。”

　聽到這話，葉塵“噗嗤”笑出聲來：“我想要什麼，你就給什麼？”

　“仙師救了在下，在下自當竭盡所能。”

　謝無雙板著臉，捏緊了床單，心中卻有了計較。如果葉塵真的提出什麼太過分的要求，他就……

　只是他想盡葉塵可能提的所有要求，卻都不曾想，面前這個小姑娘嘴角一勾，雙手抱在胸前，往椅子後面一靠，便道：“等你成年，便來娶我吧。”

　謝無雙詫異抬頭，君衍剛好出現在門口。

　他看著屋子裡那個小姑娘一臉無奈的表情，歎了口氣道：“我覺得，就我性子，我這輩子大概是嫁不出去了。你若想報答我，日後就吧我娶了吧。”

　他無法言語。

　他很想進去告訴她，嫁人做什麼呢？師父養你一輩子。

　誰欺負你，師父幫你；

　你要什麼，師父給你。

　這天下間，沒有什麼好，師父給不起。

　所以，為什麼要嫁人呢？

　他的小阿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