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關山月一咬牙點了頭,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突然拉被子矇住了頭,關山月看得見,被子在抖,紗帳在顫,他也聽得見傅玉霜的哭聲。
他只覺一顆心往下沉,往下沉,他知道,為朋友,他做得很夠,可是一想起未來的,他的心就往下沉了……
半晌,他才輕輕嘆道:“郡主……”
被子緩緩拉開,傅玉霜的螓首露了出來,嬌靨上掛著三分羞紅,一分難言的喜悅,她輕輕說道:“我像是在做夢,你能有這句話,我就是死也心甘情願了……”
關山月一嘆說道:“郡主,我沒想到你會……”
傅玉霜道:“我自己又何嘗想到了,也許這是緣,前生我欠你的,要不就是你欠了我些什麼……”
可憐她還不知道……
關山月道:“郡主,有件事也許你忽略了……”
傅玉霜道:“什麼事?”
關山月道:“胡二爺……”
傅玉霜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我對他沒有……”
關山月道:“我知道,可是郡主該也知道,他不這麼想!”
傅玉霜道:“我不能干涉他怎麼想,那只好由他了,難不成你怕他?”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他比侯爺、郭玉龍、海貝勒如何?”
傅玉霜道:“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麼?”
關山月道:“我並不是擔心什麼,而是我覺得……”搖搖頭,住口不言。
傅玉霜道:“你覺得什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來!”
傅玉霜道:“那就別再提他!”
關山月沒有說話!
傅玉霜目光一凝,她忽地改了話題:“你今晚來幹什麼?”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上次我走的時候,侯爺邀過我……”
傅玉霜道:“可是你是四阿哥的人!”
關山月道:“那是公,在私這方面,我對侯爺很敬重……”
傅玉霜道:“你打算在四阿哥那兒長久待下去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不,郡主,一旦大勢定,我就要走了!”
傅玉霜訝然說道:“一旦大勢定,你就要走了,那你是來……?”
關山月道:“我淡泊名利,無意富貴,我所以到京裡來匡助四阿哥,完全是朋友的邀約,看朋友的面子!”
傅玉霜道:“你要知道,你是不該為他效力的!”
關山月道:“郡主,你是官家人,你有你的看法.我是江湖人,我有我的想法,再說,朋友之情難卻!”
傅玉霜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並不關心誰當皇上?”
關山月道:“是的,郡主,在我看來都一樣!”
傅玉霜搖頭說道:“在我們這些人看來,可就不一樣了,四阿哥陰鷙狠毒,在皇上眾家阿哥,以他最——”
關山月道:“郡主,百姓只求有位好皇上!”
傅玉霜道:“他連兄弟都殺,會是個好皇上麼?”
關山月道:“那難說,郡主,昔日之李世民如伺?”
傅玉霜搖頭說道:“看來我說不過你……你能陪我多久?”
關山月道:“郡主問這……”
傅玉霜道:“我總不能老躺著!”
關山月道:“夜很深了,我還要回營裡去,郡主病軀……”
傅玉霜道:“我不要緊,我好了!”
關山月道:“郡主好了?”
傅玉霜嬌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送來了治心病的靈藥,我還能不好麼?”
關山月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道:“郡主,病剛好更要多歇息……”
傅玉霜道:“是呀,我病剛好,你忍心撇下我走麼?”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郡主,秦少游有句詞你可知道?”
傅玉霜道:“哪一句?”
關山月道:“‘鵲橋仙’中的最後一句!”
傅玉霜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道:“我試問,古來多少有情兒女,誰不恨相聚短,分離長?又有誰能這麼通達,這麼坦然!”
關山月呆了一呆,頓感無言以對。
傅玉霜笑了,好甜,好美:“說著玩兒的,你能來看我,又在這兒陪我這麼久,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怎麼能不放你回營,可是你得答應我天天來,天天讓我看見你!”
關山月心中一鬆,道:“郡主我吃糧拿俸,不能不做公事,我只能答應郡主,只有一空,我一定來!”
傅玉霜道:“要拿我以前的脾氣,我才不管那麼多呢。可是現在我改了,我不那麼任性了,我也懂得是非……”
關山月站了起來,道:“那麼,郡主安歇吧,我走了!”
傅玉霜伸出粉臂,一抬手道:“慢點,讓我再看看你!”
關山月心裡一陣激動,他沒說話,也沒動!
良久,良久,傅玉霜嬌美地笑了,道:“我永遠看不夠,可是又不能不讓你走,好了,你走吧!”
關山月抬手要去熄燈。
傅玉霜忙道:“別,我還有事!”
關山月縮回了手,望著傅玉霜笑了笑,轉身出房而去。
他下了樓,侍婢小雲候在樓下沒睡,她一臉詫異地直望著他,關山月有點不自在,他找話開了口:“姑娘,侯爺呢?”
小雲忙道:“回樓去了!”
關山月道:“那麼請姑娘代我致意,就說天太晚了,我不去告辭了!”
邁步出樓而去。這時候,樓上傳下傅玉霜叫小雲的甜美嬌音。
關山月剛出樓便是一怔,眼前,青石小徑上,並肩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神力傅威侯,一個是位美豔絕倫的美婦人,他知道,她準是那位名滿天下的胡家大姑娘,誥命一品的傅侯夫人。
傅侯衝著他一笑:“閣下,完事了?”
關山月忙走了過去:“侯爺您還沒睡!”
傅侯笑道:“你還沒走,我這做主人的怎好睡……”
他一指身邊美婦人道:“閣下,這是拙荊!”
關山月近前一禮:“關山月見過夫人!”
傅夫人忙答了一禮,落落大方,淺淺含笑道:“不敢,對閣下,我久仰,也心儀已久,今夜才能見面,我有恨晚之感!”
關山月道:“您看重,謝謝您!”
傅夫人道:“該謝的不是我,那天對玉珠留情,今夜又救了玉霜,這雙重大恩,我夫婦會永銘心中,由衷地感激!”
關山月剛想說話,樓裡出來了侍婢小雲,她一見傅侯夫婦在,呆了一呆忙上前見禮!
傅侯問道:“姑娘叫你幹什麼?”
小雲道:“回侯爺,姑娘餓了,要婢子煮碗銀耳湯去!”
傅侯立即轉望夫人,笑道:“你算得料事如神……”
傅侯夫人望著小雲道:“早就煮好了,現在在火上煨著,到我樓裡去端吧!”
小雲應了一聲,施禮而去。
傅侯轉望關山月,笑道:“閣下當代神醫,簡直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
傅夫人道:“解鈴還得繫鈴人,心病本來還須心藥醫!”
關山月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傅侯道:“閣下可願再坐坐?”
關山月道:“謝謝您!天太晚,不敢再打擾了!”
傅侯道:“那麼我不再留了,我盼你能天天來,最好別走,可是我又不希望你來,甚至別再進我的門!”
關山月心往下一沉,道:“侯爺,我也一樣!”
傅侯笑了,一巴掌拍上他肩頭,道:“夠了,走,我送你出去!”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不敢當,我想怎麼來的怎麼走!”
傅侯收回了手,笑道:“閣下真是,那麼請吧!”
關山月向著他夫婦欠身一禮,騰身破空而去!
傅侯夫婦絕口不提那件事,但在關山月走後,他夫婦神情齊轉凝重,傅侯望著夫人道:“你看如何?”
傅夫人道:“他已盡得哭和尚真傳,你我絕不是他的對手!”
傅侯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那就照你的話做吧!”